沈依南站在卫生间洗手池的镜子前,仔细洗了洗脸,她凑近镜子,仔细端详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我眼睛是不是还有点肿?”她转过头问沈依北,说罢又闭上了眼睛,再缓缓睁开。
“额,还好,不认真看看不出来。”沈依北抱着肩膀,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怎么办,我不想回去了。”沈依南哭丧着脸说,“我在体育馆的时候能不能被被同班同学看见了。”
“嗯——”沈依北仔细回想了一下,坏笑着说,“反正大家都围过来了,估计一起上体育课的这四个班,全都看见了。”
“别拦我,让我死了吧。”沈依南一脸的悲痛欲绝,“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她沉重的戴上了眼镜。
“还好还好。”沈依北拉住她,“你不说没人会问的,顶多有好奇的来偷偷问我。”
“罢了。”沈依南把沈依北拽到身前,“我躲你后面进去。”
沈依北无奈的走在前面,进了教室。沈依南在她身后,鬼鬼祟祟,尽量用侧脸对着教室里的同学,三步两回,回到座位上。
此时刚刚下课,教室里人并不算多,倒是让沈依南稍稍安心了些。
只要再挺过最后一节自习课,还有学校安排的长达两个小时的晚课就可以跑路了。
要是让沈依南评价出高中最令人厌恶的东西,那绝对非晚课莫属。两个小时的时间一点不浪费,除了给学生留出了十分钟歇口气,剩下不是在做卷子就是在讲题。
而且高一没有分科,所以晚课只有语数外,没有用来调剂的小科,上着着实痛苦。
如果是讲课那但还能忍受,但如果是考试,绝对会让你失去世俗的欲望。尤其是数学考试,一张巨大的卷纸,写完它甚至得写一个多小时。
作为数学老师的张老师尤其喜欢让大家写卷纸,按照她的话,这叫“考学结合”,可以锻炼大家的综合素质。
反正沈依南对此是嗤之以鼻的,没有对应道理,她只是单纯不喜欢写卷纸罢了,看着就烦的那种。
好在晚上是语文,语文老师就和蔼多了,只会讲讲阅读,讲讲作文。你在下面聊天,传纸条啥的,只要不太过分,她都不会管。
这时候,沈依南都会选择去学校的图书角——那还是开学号召同学们捐赠的,沈依南当初还大方的捐了一本《格林童话》。她会去图书角拿几本杂志,又不能玩手机,也就只能看看书解闷。
要说高中还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锻炼了沈依南的阅读技能。她只有在小学没有手机的那些年,才真真正正认真沉下心读过书,后来电子产品兴盛后,就再也没有耐心去阅读纸质书籍了。
这到了高中倒是又重新拾起了这个习惯。
所以沈依南一直都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才华,并不想现在很多人,用流行词语讲叫做“普信”,总是自命不凡,然而在旁人看来就像跳梁小丑一般,哗众取宠。
她很早就看清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也不够刻苦,能取得的一切,说句不好听的,都是因为有个好爹。
她见识过班级上刻苦的学生,比如说现在的班级第二,就是个带着眼睛的男同学,纯纯粹粹的死读书,就是那种“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那种,除了接水,去卫生间还有吃饭,基本就没放下过书。
她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么做大概只能换来她的英年早逝。
当然,沈依北也一样,毕竟老沈这种高中就辍学了的人,要想生出天才。除了基因突变,那也就只剩孩子不是他的这种可能了。
但老沈无论怎么不正经,对老婆也是恩爱的,甚至在他的圈子里都是段佳话,只不过天不遂人愿罢了。
沈依南脑袋里胡乱的想着,手里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的写着。
好歹是自习课,什么也不写实在是太尴尬了。
她就是这种人,你让她去自觉刻苦努力,她做不到。但是如果旁人都在学习,她就会觉得不自在,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学习了。
作业并不少,哪怕老师和学校都在有意识的“减负”,但也被学生们戏称“减负减负,越減越负”。
语数外物化政政史地,这九科,哪怕每个老师都只留一点作业,结合到一起,也得在自习课和晚自习一刻不停的写,才有几乎写完。
当然对沈依南来说大概率是写不完的,沈依北更甚。
在这方面两人不愧是一个妈生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两个人一般都分工合作,各写一部分,能抄答案的抄答案。没答案的就相互抄袭,反正也没人看得出来。
实在两个人都不喜欢写,那就抄苏可馨的。
反正无论怎样,最后交作业的时候都能保证作业本是写着字的。
这是高中生的生存之道。
雨果有一句话叫“每多建一所学校,就会少建一所监狱。”雨果估计做梦也没想到,他这句只存在于思想和宏观层面的话,会成为当代中国高中生的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
要是让他知道了,估计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见识见识这种文化复兴的场景。
但好在沈依南也在所谓的“国际大都市”,远比山河四省的兄弟姐妹好得多,那边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要不怎么说投胎大于努力呢。
沈依南在数学练习册最后一道题上写了个“解”,扫了一眼题目,端详了两分钟,“啪”的合上了练习册。
也就能写个“解”字了,能找这种难的出奇的练习册,只能说学校也是下了功夫的。
她把练习册塞进书桌里的时候,顺便转头看了一眼沈依北。另一边的沈依北还在和物理题死磕,眼镜都摘了下来,估计是低着头的时候在鼻梁上放着难受。
她侧着身子,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自己估计还坐的挺舒服。
沈依北还在和计算题大眼瞪小眼,无意识的咬着笔帽。
沈依南掏出笔,用余光扫了一眼讲台,见张老师在上面伏案写东西,没注意下面。她用笔刷刷写了张纸条,扔个沈依北。
沈依北正想着题,刚有点思路,被飞来的纸团打断了。她气的直咬牙,“你最好是有点急事!”她心道,随即打开了指甲盖大小的纸团。
“别写了,看你也不会。”八个娟秀的小字,整齐排列在沈依南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纸条上。
差点给沈依北气吐血。要不是还在上课,她非得把笔袋砸沈依南脸上不可。
她冲着笑嘻嘻的沈依南狠狠瞪了一眼,把纸团扔进桌洞,把身子转了过去,双腿也落在了地上,变成了规规矩矩面向前方的坐姿,不再看沈依南。
眼不见心不烦。
沈依北在草纸上写写画画,可惜怎么算都和答案不一样,还不是差个小数点之类的。答案有根号,她算了个整数,她气的差点把草纸撕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把笔帽盖上。不太行,她又吸了一口气,可算是平静下来了。
只能说高中还是锻炼出来了她的忍耐能力,初中她何时遇上过这种情景,要是那时候的她非得气的掉眼泪不可。现在到了高中,有题不会写真算是司空见惯了。
“这破练习册。”她在心里骂着,扯过答案,三笔两笔抄了上去,又用笔在题号上画了个圈,做个记号,等着明天听老师讲。
沈依北干脆的把练习册合上,抬头看了看钟,还剩五分钟下课,下课了就是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了。
她闭上眼睛,往桌子上一趴,坐等打铃。
盼星星盼月亮等到了音乐铃的声音,沈依北“噌”的站起来,来到在桌上闭目养神的沈依南旁边,“走,一起出去。”她给沈依南一巴掌拍起来。
“不想动。”沈依南有气无力的说,说罢又要趴下,被沈依北紧紧的拉着,不让她接触到桌子。
“不行,陪我出去。”沈依北强行把她拽起来。
“好好好,我出去还不行吗。”沈依南叹了口气,校服外套都懒得穿,拿着校园卡跟着沈依北往外走。
这时候苏可馨大概是在座位上背英语单词的,所以两个人也就没去叫她。
沈依南像没骨头似的趴在沈依北肩头,让她拽着自己向前走。
“热不热,快起来。”沈依北想把她的脑袋推开,赶紧又停住了,侧过目光端详了一下,多半是撞出大包来了,她也不敢碰。
“欺负伤员。”沈依南仰起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她,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尽头,沈依北感觉要说红楼里的黛玉也不过如此。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香消断有谁怜?”沈依北小时候看老版的红楼梦,印象最深的就是黛玉葬花这段,那时候她还疑惑,一个人究竟如何才能把少女多愁善感的情思表现到如此程度。
今日被沈依南这么望着,她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少女那灵动的眸子望着她,睫毛轻颤。藏住了三分愁绪,没藏住七分笑意。
她突然觉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取褒姒一笑。也并非难以理解,商纣王酒池肉林为妲己放纵,落得鹿台自焚,也并非难以捉摸。
少女的一颦一笑,扣人心弦。
她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任由沈依南胡闹。“要不是你是我姐姐。”沈依北嘟囔着。
“那当然。”沈依南把头拿开,“你可是我好妹妹。”
“那我也想当姐姐怎么办?”
“我让给你啊。”
“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