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点:京都医院的某个单人病房
身体状况:头上包裹着一圈绷带,虽然虚弱但四肢都能正常操纵,身上也没有明显感到痛的地方,胃口传来强烈的饥饿感,既然食欲还没有萎缩说明没昏迷很长时间。
大概睡了三四天?
就像睡午觉时本来只是打算小憩一下,却一觉睡到了傍晚,脑袋昏昏沉沉的,想要接着睡下去。
说不上失眠,我回到日本后每天的平均睡眠时间只有六个小时,但白天一点也不会到困倦。难道我是哪里变异了吗?我以前可是相当贪睡的呀!
为了多享受一下难得的睡欲,我又闭上了眼睛。
“诶,小显终于醒了吗,这几天担心死姐姐了,快来抱一抱。我扑!”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感受到了疼痛。
和我紧紧贴着的长谷小姐的身体相当坚硬。这不是野蛮的肌肉型坚硬,长谷小姐曾经这么说过,这是柔软身体内部蕴含着巨量能量的淑女型坚硬。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淑女和坚硬放到一起,长谷小姐和淑女也丝毫搭不上关系,但如果把这股能量按质能公式转换的话,我遭受的就不是飞扑而是会上升到冲击这一范畴。
据说她曾进行过跆拳道,空手道,功夫,剑道等方面的修习。
我要开始佩服起自己身体的毅力了。
请尽快制止我。
“强行和异性未成年人进行身体接触是重度违法的行为哦,长谷小姐。”
收到我严重指控的长谷小姐不慌不忙的在我脑袋后面掰着手指:“但是小显是预备大学生,按照数字来算的话应该已经超过十八岁了吧?而且还有一点要补充,如果涉及到孩子,就算是同性间也是违法行为。”
可恶真是冷静的反应。
“不管怎么说毫不留情的折腾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病患是不对的。护士小姐会发飙哟。”
长谷小姐缩了缩身子,她在涉及到公共道德领域时意外的容易退怯,但还是不甘心的说道:“也有道理。但刚刚被一声一声长谷小姐生分的喊得好受伤...”
“条件是?”
“叫我一声好姐姐就放开你。”
“恕我做不到。”
“那就叫柚子姐姐如何。”
长谷小姐的全名是长谷柚子。
“柚子姐姐。”
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绝非没有骨气。
实在是胸口被压迫的喘不上气了。
现在的我为了生存下去什么都可以放弃。
“这次就放过你,以后至少要叫我柚子小姐。”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所以说,”长谷小姐从我身上起来后转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穿着黑色直筒裤的长腿潇洒的翘起来,豪爽的散发出一股女侠的气息。
不,长谷小姐就是女侠。
“所以说感觉如何,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反而觉得有好好休息过。”
长谷小姐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小刀,娴熟的把手中的苹果削皮,切成小片,塞进自己的嘴里。
红色的果皮螺旋样的垂下长长一条。
又错了。
并非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感觉到肚子传来了不舒服的饥饿感。
毕竟几天没有进食了,就算有输营养液,也只能对需要能量的身体负起责任,一直努力工作的胃部一点没有得到安慰。
但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很久没有进食的人可以吃水果吗?因为水果容易消化所以大概是可以的。但也有可能因为有很多水分并且是凉的会刺激到胃部所以不可以。这种时候喝热粥应该是最合适的吧,但我只昏迷了三四天所以不用这么小心。不不果然对待自己的身体应该谨慎一点吗,人身健康险会对这种情况理赔吧,不对这不只是医药费的问题吧。
很好。成功把注意力从饥饿感上转移开了。
“长谷...柚子小姐一直医院呆着吗?”
“怎么可能,只是恰好撞到你醒过来了而已。刚被阿雾拜托照看好你就遇到这种事真是头疼。你还是这么一直要人操心啊。”
阿雾。
没错,稍微想起来了,之前我正在公交车上和某个被称作叫阿雾,小雾,雾酱,女友君的人通话。因为不可抗力不得不暂且分别的两人正你侬我侬的说着不为外人知的酣甜情话时,我突然飞了起来。
毫无征兆的飞了起来。
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之间的记忆完全一片空白,就好像被用魔法抹去了一样。
这么说来原来我是被彼得·潘带着飞到永无乡和小精灵们一起打败海盗拯救世界了吗?哎呀哎呀明明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被看做纯真欢乐无忧无虑的孩子真是让人惭愧。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是卡车哦,”长谷小姐手腕一转,明明就在眼前,却没看清小刀被收到什么地方去:“还是装满了钢筋的卡车,先这么duang~,再这么huang~的把你乘坐公交车压扁了。据说只有两个乘客活了下来,是超~~~~级严重的事故呢。”
长谷小姐两手相撞,做出爆炸样的夸张动作。
这么轻佻的说出残酷的事件真的没问题吗。
“大人的世界比你想的更残酷哦。”
哇唔好可怕的表情。
“既然你没有事情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相信你接下来能照顾好自己。”
“这点毋庸置疑,但刚刚不还是说过我要一直被照看吗。”
“感觉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想要在语言上予以还击也不能这么急功近利,一直依靠缺乏技巧的油嘴滑舌会长成讨人厌的男人哟。”
没有留下反击的余地。
没有对被逼到角落的我施以最后一击,长谷小姐已经潇洒的拎起背包走到门外。
真的有这么忙吗。
在我心目中长谷小姐的形象一直类似于无业游民。
走出门外的长谷小姐突然探回半个身子:
“大人的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忙碌哦。”
说完把门关上了。
真是的。
完全被当成了小孩。
.
访客离开后,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才发现给我住的居然是单人病房。我现在可是全部依赖着小雾的工资在现代社会生存,不能这么铺张浪费啊。
所以医疗费用会由政府支付吧,毕竟是这么严重的安全事件。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看向一旁桌子上的果篮。是只有苹果的那种。
应该是长谷小姐带来的,我在日本还有来往的熟人只有长谷小姐一个。
至于小雾,她现在不在国内。
开始独处后饥饿感又冒了出来。不是我自夸,我正过着百分之九十九的当代年轻人都做不到的自律生活,包括规定时间规定分量的进食。所以饥饿感也是久违了。
稍微吃一点果然还是没有问题吧?
啃着苹果时突然想起来,忘记向长谷小姐问我的昏迷时间到底是三天还是四天。
虽然我目前的身份是游手好闲的准大学生,但要入学的毕竟是聚集着所谓精英,天才,科学的疯子,研究的沉浸者,世界的发动机,未来的引路员等等厉害人物的古辜天学院。
作为免试录取的特招生,我需要比开学提前一段时间去找预订好的导师报道。
时间就在这两天,希望没有因为昏迷错过。
对时间要更在意一点才对。
该说长谷小姐太风风火火还是我太迟钝了呢?
简直比普通人还要迟钝。
比正常人还要迟钝。
2
窥视他人的秘密会带来一种满足感,也就是所谓的窥私欲。
诸如男女间不可告人的关系,正人君子私下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身边隐秘发生的违反道德或法律的事件。
现代心理学似乎是这么认为的:窥探时被发现的危险所带来的快感,要超过得知隐私本身的快感。
就像蹦极之类的运动。
过程大于结果。
为了过程而引发结果。
因果的倒置。
不拘泥于文字本身,偷听也算是窥视的一种。
“听说了吗,昨晚又有人跳楼了。”
“是叫北郡敬乃吧,听说已经失踪了一周。”
“上次也一样,先是失踪一周再被发现尸体。”
“像是诅咒一样。”
“真是可怕呀...”
“五班好像有人说见过她的男朋友,长的很凶还有纹身。”
“难道是黑社会?”
“诶诶真的吗。”
食堂斜对角桌的三名穿着高中部制服的女生(古辜天高中部的升学年级可以提前返校接受补习)刻意压低声音。其中一名女生貌似察觉到了我的注意,和同伴小声私语了几句,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停下了话题。
咦,这个表情是对我做的吗?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
如果不想要别人听到就不要在食堂谈论,如果不介意被听到就不用压低声音。就算是高中生,有这种最基本的保密意识才是正确的吧。
要做的事情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做到,不必要的东西就要毫不留恋的舍弃。
还是说这样的做事准则太缺乏中庸之道呢?
虽然医生说没有问题,但从医院出来后不知道为什么胃口变小了很多,一直没有食欲,于是今天的午饭也是用鱼定食草草了事。离开食堂时离与我的导师——鲑川海宇教授约定好的时间还有超过半小时的距离,索性打算先在校园里转转,作为日本第一的学院,不单是学术水平,校园风景也是首屈一指。
这个时候小雾在身边就好了,和漂亮的女友君一起迎着微风漫步校园,享受旁人艳羡的目光真是要人心驰神往。
幸好今天天气不算晴朗,天空罩着一层带有强烈厄运感的乌云,让我对希望无法达成而诞生的“错失感”没有很强烈。
小雾应该上过大学吧,虽然在年纪上比我还小,但那家伙平常也会被归到所谓天才的梯队里,并且不是普通的天才,而是超乎规格的破格性的天才。智力这种难以考察的度量先放到一边,学习知识的速度就已经能令人大吃一惊。而且和我相反,她对人内心的洞察几乎到了堪称读心的可怕程度,正因如此,虽然年龄较小,也正作为处于高收入行列的心理医生工作着。
既然古辜天是集中着大量社会资源的学校,就算暂时什么成果都没做出,入学之后还是可以拿到奖学金吧?现在的房租和生活费全靠小雾一个人的工资维持,虽然她丝毫不介意养着我,“就当是养条宠物呗”——她大概会这么说,虽然我也不介意被当做宠物养着,但一直吃软饭还是会心生愧疚。
会感到愧疚也算是一种成长。
之后找人问问关于奖学金的事。
3
就算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学校还是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建筑风格融惯古今东西,身在其间感觉不像学校反而像建筑艺术的展览。
我也认识一些做建筑设计的人,而且是世界顶尖的设计师,说不定他们也参与了这座历史不长的学校的建造。
那些人的工作室是叫什么来着?
交错的道路不是按照井字形规范的排列,一边胡乱思考,绕着绕着就偏离了预定的方向。
就算是为了美观考虑,但把用作通行的道路修建的如此复杂实在是舍本逐末。还是说因为是给天才走的路所以不用考虑易用性的问题?
“所谓天才只是能发现平常掩埋起来的,一般人找不到的轻松简单的道路,”小雾曾经这么说过:“说到底能够把布满荆棘的路走得如履平地的只有超人或者变态啦。”
姑且把这里的学生在上学路上可能遇到的迷题放到一边,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学一时间也找不到人问路,我现在可是被货真价实的被困在迷路里了。
至于说为什么不使用导航软件,古辜天学院作为进行着无数项机密研究的科研型复合学校,其保密等级基本和导弹基地相同。不要说地图,就连室外的照片也是在物理与网络双层意义上严格禁止流出的。在“京都最神秘的十个地方”的评选中,古辜天学院连续三年获得排名第三的殊荣。顺带一提,三年前一直是第二名。
况且因为忘记充电我的手机正处于关机的状态。
一个人没有方向的走在陌生的地方,身旁连吐槽的搭档也没有,莫非这就是所谓迷茫的十九岁?
“这么巧啊。”
旁边突然有人说话?前面没有人,左边也没有,右边也没有,莫非在身后?
“你往哪里看啊——”
原来在下面。
并不是身体的下面,而是视线的下方。
让人怀疑有没有一米五的身体上穿着讲究且合身的ol服装,脸上也认真的化着妆。和打扮形成对比的不仅仅是身高,对这种身材和脸蛋说是初中生都算是夸大——完完全全是小学生的样子。
这算什么,最近有举办少儿模拟联合国的活动吗?
“盯——”
不说话就算这么看着我也没用。
“盯——”
再用这么危险的视线看着我我就要报警了。
“欸——真的不记得了吗?”
眼前的她露出了完全露骨的冷嘲的表情。
丝毫不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的,破坏性的讥讽眼神。
被这样看着的我,全身如坠冰窟。
并非身体而是透彻心神的寒冷。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为什么被这么看着的我会如此恐惧。
“哎呀,原来是人家认错人了嘛,真是抱歉了呢,这位叔叔。”
什么嘛原来是认错人了这次就原谅你下次不可以再这么吓人了哦。而且不管怎么说被叫叔叔也太早了点吧。
“要叫哥哥哦,小朋友。”
让我来亲自纠正这个错误。
“叔叔。而且我叫牧岛弓帆。”
“叫哥哥哦,弓帆小朋友。”
“叔叔。”
“哥哥。”
“叔叔。”
“哥哥。”
“叔叔。”
“哥哥。”
“大叔。”
...
...
...
我果然装不出来长谷小姐的那种气势。
“我看叔叔一直在这里转来转去,是迷路了吗?”
居然被小学生模样的人反过来问是不是迷路了。
“不要害羞喔,不熟悉的人在古辜天学院迷路是很正常的事。”
还被小学生反过来安慰了,这下即使是我这种人也会感到受伤哦。
“如果叔叔没有问题我就走了喔。”
说着弓帆做出一副要离开的姿态。
“真的要走了喔~”
还是一个叫自己大叔的小学生。
“真~的~要~走~掉~了~喔~”
“请稍等一下!”
无意义尊严果然是丢掉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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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居然是腥味教授嘛。”
“腥味教授?”
“没错,鲑丶川丶海丶鱼,这不是每个字都充满了海鲜味的腥气吗,叔叔难道没有这种感觉?”
“完全没有,还有,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教授的实验室在哪。”
“不要这么心急嘛,叔叔。”牧岛弓帆歪着脑袋,向我吐出舌头。
现在朝我扮可爱已经晚了。
“我只说一遍所以要好好记住哦:在前面往右走然后遇到第二个分叉往左走再往左走两个路口再往右走看到一个红房子后往左走到底再往直走看到分叉后往左走,那里的池塘对面就是了。”
“就是往右走然后遇到分叉在往左走到分叉再走到路口的红房子再往右走到底再往前走再往右走,那里的池塘对面就是了?”
“完全不对!是在前面往右走然后遇到第二个分叉往左走再往左走两个路口再往右走看到一个红房子后往左走到底再往直走看到分叉后往左走,那里的池塘对面就是了。”
好的我已经完全了解了。
“那叔叔快点出发吧,平时不珍惜时间的话未来和幸福都会逃掉的。”牧岛弓帆做出单手叉腰的姿势,用另一只手指向前面。
最后居然说了这么有哲理的话,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看了下手表,还有五分钟的时间,用跑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说了两遍,暂且原谅你叫我叔叔了,弓帆小朋友。
4
“所以就是这样,完全没办法进去。”
“啊,这下就头痛了,我也没有教授的联系方式。不能通融一下吗,奈直小姐。”
我看向站在实验室门前的,胸口牌子上写着奈直七页,穿着女仆装,且自称侦查型女仆的鲑川教授的助手。
“十分抱歉,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能打扰主人的工作。”
女仆小姐依旧用无感的声音拒绝掉了。
结果明明身处外部,却落到了被困住的境地。
内外的倒转。
这莫非是所谓换位思考?不这个词完全不是这么用的。
我已经懒得追究为什么教授的助手是位会称他为主人,还穿着女仆装的美丽短发少女了。
如果未来回过头看的话,不只是眼下的困境,包括之后复杂的事件,由复杂的事件衍生出的更复杂的事件,以及一系列更多的事件,和事件中的幸运,不幸,悲恸,都是由于我此时没有按时赴约引发的。
即使全力跑了过来还是迟到了两分钟。
正可谓扇动两翅的混沌蝴蝶。
因为晚了两分钟,实验室门禁的预约信息被作废。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要想办法联系上教授就可以完美解决,问题在于我入学的事情全都委托给可靠的中间人处理,正是所谓充满安全与保密性的单线联络策略。也就是说目前为止我从没和鲑川教授对话过,不止联系方式,就连对方的长相,年龄,乃至性别我都无一知晓。
“用力敲门总该可以吧,虽然是实验室但终归是一栋建筑里的一间屋子,那么按理来说只要敲门就能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右江彩冴子在空中挥动粉拳,果断提出了力量导向的解决方案。
容我介绍一下,右江彩冴子,正与我一同被困在门口的接待处,古辜天学院高中部三年级的学生,因为以本校为升学的志愿目标,整个假期都留在学校补习。最近收到鲑川教授的邀请,说是让今天来实验室帮忙。
与黑色短发的女仆小姐形成对比,右江彩冴子留着微微带着天然褐色的利落长发,身材也更加偏瘦一点。
是高中时那类很帅气的女生。
“刚才你也说了实验室用了最先进的安保技术,设计师不会忘记做隔音处理吧,而且这种打扰的行为奈直小姐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管吧,虽然是合情合理的打扰。”
“是。”奈直小姐优雅的微微点头。
居然只用一个字回应。
“所以只能等教授出来了吗?”
我和右江并排郁闷的蹲坐在门前。不说我,这次可以提供内部升学积分的实习机会对右江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叫我彩冴子就好了,前佩。”
因为很郁闷所以故意把前辈说成前佩了吗。
“前佩可以用我的手机联络那位中间人,再让那位中间人联系鲑川教授给我们开门吗?”
“那人是不会接陌生来电的。”
“哦...”
气氛更郁闷了。
这时候作为前辈,虽然是还没正式入学的前辈,一定要想想办法。
既然没有命令就不能打扰,反过来说,正是有命令就可以打扰。
“奈直小姐?”
“?”
朝这边看了过来。
“请问教授的下一个预约是什么时间?”
帮帮忙啊奈直小姐。
“...半小时后。”依旧面无表情的如此答道。
“十分感谢。”
小雾曾说过,每个人在一生中会遇到三次奇迹——并非不幸的灰色奇迹,并非幸运的紫色奇迹,和悲恸的橙色奇迹。
如果要我去问为什么要形容的这么绕口,她大概会用一如既往的可爱笑容回答:“因为世界本身就是这么难以理解又容易理解,虽然予房君大概永远明白不了其中的哪怕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以下省略很多个零一,但我是不会因此对你厌烦的。反过来说,我一直都很喜欢着予房君。”
总之,我没有引发奇迹的能力,就算有也不打算把一生三次的重要机会浪费在这里。
我只是将长度未知的等待变为长度已知的等待。
纯粹的心因性慰藉。
“也就是还要等半个小时吗,前佩。”
“半小时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吧。”
“希望教授不会因为迟到立马把我驱逐出去。”
教授是这种暴躁的脾气吗?
不过对让自己助手扮演女仆的人来说,他是什么性格都有可能。
“话说右江同学,你知道鲑川教授是什么样的人吗。”
右江用“欸~”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明明是前佩的导师居然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而且叫我彩冴子就好了。”
“因为有中间人啦中间人。”
“咳咳,”右江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虽然因为之前只有邮件交流在性格方面我也不清楚,但鲑川教授正进行着有关命束的研究。”
“命束的研究?”
“简单的拼字游戏,所谓命束的研究正是对生命结束的研究。所有的动物植物等有生命的物体自打诞生起,就一刻不停的以相等的速度奔向结束,然而虽然奔跑的速度相等,但所用的时间,也就是寿命却有长有短。前佩觉得这是为什么?”
突然被提问了,我在生物方面一直是害怕老师点名的苦手。
“因为不同基因导致的身体构造不同之类的?”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明显感受到“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还是不明白的前佩真是笨蛋啊”。能不说话用意识就传达这么清晰的讯息,意讯的研究才是你的正途吧右江同学。
“是因为路程不同啦,前佩!速度——时间的流速,时间——寿命的长短,都确定下来的话,剩下的唯一自变量不就是路程了吗?这可是小学数学的内容。”
“把生命的诞生当做一端的标点,另一端的标点自然就是生命的结束。想象一下如果能随意操纵作为结束的标点可以做到什么?”
这么说的话,既然速度不会改变,那么当结束的位置发生变化时,随之变化的理所应当的是身为因变量的时间。而可以改变生命的时间,首先想到的当然是——
“永生?”
“没错。但完整的说法应该是——”
“永生与瞬杀。”
永生与瞬杀。
不单是往右端拉长,还有往左端缩短标尺。
这种事情哪怕之做到其中一个,就已经远超过奇迹的范畴了吧。
超乎常理。
近似异常。
5
“咕隆,咕隆,咕隆。”
从电梯中传来轮子转动的声音。
终于来了吗。
教授的下一位访客。
腿已经蹲的酸掉了。
我和右江同学不约而同的看向传来声音的走廊一头。
虽然奈直小姐透露了预定的时间,但再询问来访者的身份就有些不知分寸了。因此等亲眼看到这位推着推车,身穿近似青色的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才知道所谓的来访是运送实验的耗材。
纸箱上用蓝色油墨印刷着xxx饲料。
因为绑有白色的捆带,只能看到后面的饲料两个字。
该说不出乎意料吧,毕竟是实验型的生物科学家。
确认身份后,奈直小姐对着金属大门进行了指纹,虹膜,和密码的三重验证。我开始对之后的校园生活期待起来了,繁琐,严密,机械性的程序会让人产生可以顺服的安心感。
然而,当紧闭的门扉发出嗡嗡声,缓缓向两侧开启时,里面暴露出的的景象与安心感绝对完全无关,也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想。
决断性的场面。
爆裂性的场面。
地狱样的场景。
离门不到五步的距离,鲑川教授的尸体,不,已经称不上尸体了,一摊人状的肉糜正摆在地上。
鲜血腥味扑鼻而来。
生命的长度被向右拉长到终结的标点,降临下来的毫无疑问正是死亡。
生命的结束。
我并不害怕死亡。
死亡是异常的。
异常的死亡?
无论哪样,对正常的我来说都是避之不及。
最先有动作的反而是送货的工作人员,因为在古辜天学院工作所以也不是一般人吗。他先是踏步走向室内,实验室里的装潢与我想象中的别无二致,金属的桌子,金属的立柜,各种大小的金属仪器。虽然从我的角度看不全,但工作人员大概是确定凶杀没有留在实验室里后,把注意力放到了尸体上面。
虽然已经遭到了根本性的破坏,但通过残留的脸面还能勉强分辨出身份吧,对于熟悉的人来说。
“这就是教授的尸体。”
奈直小姐依旧用一成不变的,在这种时候让人背后发寒的冷淡语气开口:“几位请先回吧,实验室需要打扫一下。”
打扫一下。
是指尸体吗?
从常理考虑,虽然常理已经差不多支离破碎了,现在要做的是保护好现场。尤其是这样密室一般的凶杀现场才对吧。
没错,密室。
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况。
最为先进的金属安全门。
没有可能的藏身处,一眼就能尽收眼底的实验室。
没有窗户,二十四小时全靠灯光照明的封闭性。
纯粹密闭的空间。
死样不明的尸体。
密室与被杀害的人。
密室杀人。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右边的袖口被用力的攥住。
右江咬住发白的下唇,纤瘦的身体打不住的颤抖。
是在害怕吗。
害怕死亡还是害怕惨不忍睹的尸体?
恐怕两者都有。
对一名高中生,就算是古辜天学院的高中生,要求她能分清两者的区别还是太苛刻了。
绿色服装的工作人员已经从实验室里撤出来,正拿着对讲机说着什么,应该是在联系相关的负责人。
奈直小姐已经走进实验室,站在鲑川教授身边低头注视,似乎在思考从哪开始下手。
暂时没有能做的事。
“我们先出去吧。”
右江强忍着点了点头,抓住我袖口的手指更加用力。
指甲应该刺进了掌心吧。
我感觉到隐隐的幻痛。
.
楼梯间就在实验室对面,为了照顾右江我们走的很慢,只有两层的楼梯似乎被无限拉长。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坐电梯。
右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一言不发。
看不到表情的话,对心理的推测基本会偏移成猜测。
理性与感性的分别。
高概率与低概率的分别。
是在为失去到手的升学学分而苦恼吗?
毕竟是古辜天的学生,所谓的天才菁英。
我不无恶意的想着。这只是恶质的,报复性的自我映射。
入学的事等手机充上电找中间人解决吧,因为对方很靠谱所以应该没问题。
踏出这栋楼就忘记刚刚看到的画面,正常的上学,把新家布置一下,和邻居打好关系,等小雾回来就一起开启幸福快乐的新生活吧!——
这么想的我真是错的离谱。
致命的对事实缺乏洞见。
无可救药的忽视自己的直觉。
——
尸体。
鲜血。
女仆装。
被割开的喉咙。
被染红的池水。
美好的,带着余温的面孔。
两分钟之前还在活生生的奈直小姐,此刻正无力的仰躺在实验楼前的池塘里。
失色的双眼难以置信的睁开着。
明确的,失去了生命。
说要打扫卫生,此时却不可思议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宛若逆转一样打破了,无可违逆的时间。
洁白修长颈部上干净利落的伤口,铿锵的证实着这是场谋杀。
死在封闭空间中的鲑川教授。
死在封闭时间中的奈直小姐。
今天,时间与空间的双重杀在我眼前先后上演。
喉咙像被人扼住一样发紧。
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清新的春雨。
被打湿的衣服有种黏糊糊的感觉。
讨厌。
很讨厌。
池中的水被染成了粉红色,
水面在雨中泛起层层涟漪。
雨好像要越下越大。
果然出门前要看天气预报。
我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