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哈利，居住在美国康斯坦辛镇第四区，是一名带枪巡警。为了一个案子，我演了八年。该案件事关我父亲的死，至今仍是悬案。初上任时老领导便因我是唯一目击者，将案子指派给我。后来我从难民营带回来一个叫作韦恩的人，称他疑似凶手，便带他回到事发地的家宅，为了套他口供，假扮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带着这个案子作为他画漫画的题材，试图哄他画出凶手的线索。
“我知道了！这个凶手的纹身特征是小男孩编的，不然怎么会是当天看的动漫图案呢！其实他认识这个凶手！”韦恩次次都眉飞色舞地假装分析，“他替凶手隐瞒，替凶手埋尸…又一周不报警，还在骨头箱子旁边拍球，凶手只能是他哥哥了！”
于是我又不厌其烦地掏出第二份文档读给他听，说哥哥两周前就死了，被人分尸十二块丢在下水道里。
韦恩此时要么满脸不知情的惶然失望，要么试图找出两相符合能自圆其说的可能。
争至小男孩的心理动机，我便摊牌自认，没怨他杀我家暴的父亲，但责问他为什么要杀我离家出走的哥哥。他会逐渐哭哭啼啼地接受，然后摇头说不知道，哀求着问我他真正的哥哥里奥哪里去了。我会告诉他，在他的描述里，当年隧道外的那两声枪响确实带走了他的弟弟，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他当年就是从弟弟的血泊里捡回了八年来不离手的小熊。最后他会崩溃大哭，自陈自己当年确实放弃了弟弟，求死。我可不想杀他，自然把他往床上一丢，失忆药片一灌，重新开始。
但这算是什么，这天天陪着个废人演戏算是什么。老领导也劝我放下，调换了巡查区域让我散散心。于是我给了他梦寐以求的钥匙和自由，说要出差，让他自寻出路。他哦了，不太适应的样子，但也难得沉默着没多问。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会不会是这药片不靠谱？
我转念一想，就算他都知道，也…只是无关紧要。就好像一个封存好久的宝藏匣子被特殊钥匙第一次开启时，除了飘飞的灰尘外空无一物。他说不是他，那便不是他吧。本就是萍水相逢没用血缘之亲的过路人。
我很好地投入到了新的生活中，下班后不用拿着廉价牛奶和卷饼回到老宅子应付他，而是和新搭子坐到酒馆里聊聊天听听打击乐，回到寝室倒头就睡。直到有一天巡查的午后，我看到在这里，离他十里地外，一群脏小孩在泥地里抛摔撕扯他的宝贝小熊。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过时又憨实的玩意，快步上前捡起了它，没待问话，那群小子一哄而散。
搭子打趣我心不在焉心烦意乱，也许真有吧。一下班我就赶了回去。院子看起来一切正常，我如过去那八年一样砰地开了门，喊道，韦恩，你在吗。
无人回应。我摸索着开了灯，看到他凌乱的床铺和堆满线稿的画架，就像是刚走不久的模样。我又低声唤道，哥哥…
我猛地回过身，灰尘在空旷又熟悉的房间慢慢落下。我叹了口气，开始观察他去了多久。我从没想过他会真的永远离开这个屋子。
怅想中我第一次认真地翻起那些线稿，在很多张童话故事的碎片之下，我看到了他的故事。没有城堡也没有鲜花，甚至没有出隧道时的生死追逐。为了那最后一口吃的，他仗着年长，杀死了曾送他小熊的弟弟。他也不知自己那时有没有理智，便浑浑噩噩地活着去了难民营。最底下还有我想要的故事，我那离家出走的哥哥在下水道碰到了他，两人争夺一只死去的家犬。他赢了，但受伤了，而受伤意味着下一段日子没有食物，他便撕开我哥哥像老鼠一样啃食。
我把这半真半假的线稿团在怀里，闭眼靠着。原来他都记得，他还要在药性的一阵阵恍惚中反复翻开自己的伤疤。我不会把这线稿交出去，虽然这是我想要的答案，但交出去…他就回不来了。我的那天天等在家里给我泡上一杯蜂蜜牛奶的哥哥就融入人海了。我讨厌这种结尾式的成全，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废人，比我勇敢得多。
我一直知道真相的呀。我微微眯起眼，恍惚中看到了当年那个雨夜哥哥逃回来的身影。他瘦骨嶙峋，但哪里都躲不开深渊。酗酒暴怒的父亲把他生生打死了，清醒后却后怕不已，只得切碎了搭车扔到遥远的下水道。又一次醉酒后，父亲颤颤巍巍要来打我，却踉跄着磕到了头，我害怕极了，便一下下拿板凳砸死了他，也学着他切碎了又装进箱子里，编造了一个纯真的谎言。
当时太小了，我对哥哥的温情…算来却是因韦恩而起的。但我好像，再没有哥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