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坐在出租车上,目标是林意林的老家。
“没看出来,你对付人还挺有一套的。”我日常和她唠嗑。
“也不算是对付吧,”她说,“我上次来的时候,帮她搬了一些箱子上去,所以才会对我这么上眼的。”
我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回事啊。
林意林的老家真的是很远,我们坐了大概能有四小时才到。下车之后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此时蒲和跟我说这里还不是她的老家,她老家是在乡下,走路得要一个小时。而下去的路,由于是窄的水泥路,加上路况颠簸,出租车司机也不愿意再走,即使是蒲和说了两倍的车费也不行。
现在还能怎样呢?我就跟她一起沿着那水泥路小道走,越走越觉得跟她一起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太阳已然落山,但我却感觉格外燥热。
“我们真的要这么一直走吗?我感觉好煎熬!”不只是我,我的脚也发出了抗议。那双与它昔日相伴的鞋子,此时也沾满了泥土,显得有些污秽不堪。
她转过头来:“也没什么办法,之前我就是从下面走路上来的。”
另一个让我感觉煎熬的点在于我们我们中午都没吃饭就一路赶过来,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路很远所以来不及吃饭就打车过来。我现在肚子都感觉有些疼,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去哪里吃饭呢?在我的印象里面,我从未有不吃午饭的时候。
“好饿啊!”我实在是有些无法忍受,“我们午饭都没吃!而且就算去了她老家,也没地方吃饭啊!”
她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我有些无语,下午的时候我刚说她办事效率高,效率可能确实高,但是考虑属实不周到。
“不过,口袋里似乎有吃的。”她指了指我早上出门那个挎包。
我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是白逸看见了咔咔玩具,迫不及待打开那挎包,里面赫然是几张创可贴,一个酒精瓶,但里面的液体不像是酒精。一个透明小袋子,里面有一些粉末。除此之外还有若干压缩饼干。
“什么?压缩饼干?”她说她没想到过吃饭的问题,可这一口袋压缩饼干证明她潜意识还是有在思考的。
蒲和点了点头:“没错,这种压缩饼干里面夹了海苔,很好吃的。”
她把压缩饼干和好吃放在一起,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玩意儿我没吃过,但我看别人吃过,一直认为是跟狗狗的磨牙棒差不多的东西。
“不是还有巧克力吗?”
“巧克力?”听她这么一说我又注意到了在那一堆饼干里面的一小块巧克力,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因为这块巧克力根本就没有包装。
“蒲和,”我抬起头望着她,“你的巧克力还会洗澡的吗?”
“什么?”
“我是说这块巧克力没有穿衣服呀!”我从里面拿起那块巧克力,顿时又僵了脸,因为我发现上面边缘有一个切口,那个切口分明是人类的咬痕。
“哦哦,这块是我吃过的。”她挠了挠头:“上次没吃完,放进去给忘了。”
“这不是忘不忘的问题吧蒲和同学,”我有些难以启齿,“这样直接入口的食物,你直接丢到口袋里,不脏吗?听你的意思你还会吃?”
“呃……”她有些语塞,应该是被我说服了。
我便把那块巧克力丢在路边,再掏出一个压缩饼干,撕开之后狠狠咬了一口……不,是饼干咬了我一口!因为这实在是太硬了!
“怎么样,好吃吗?”她很期待我的回答,大概是她觉得味道不错。
“怎么说呢,”我一边嚼得嘎嘣响一边说,这让我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奇怪,“味道跟我想象的差不多,但是口感跟狗狗的磨牙棒也相差无几。”
“呃……”她皱起了眉头,大概想问我是不是吃过狗狗的磨牙棒,但感觉不太严肃又没说了。
此时背后传来的异响让人眼前一亮,那是车轮在水泥路上滚动的声音。
我俩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只见后面有一辆红色的三轮车,正颠簸着向我们驶来。
蒲和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立马拦了下来,对司机位置上穿着蓝色外衣的男人问道:“师傅,白河岭去不去!”
他可能是没听见,但还是停了车:“你说啥?”
“白河岭去不去!”她凑近了把手呈喇叭状放在口前,生怕他听不到。
“去啊,我现在就是回白河岭,”司机说,“但是我这车,只拉货不拉人啊。”
但下一刻蒲和掏出一大张绿票子,让司机临时改了规则。
他下了车,麻利地放下三轮后面的挡板:“可以了,坐上去吧!”
我刚一靠近,怎料一股恶臭卷鼻而入。
“这……这什么味!”我左手捂着鼻子,但这还不够,右手不停扇动着,试图扇走那令人作呕的异味。
“我都说过了,这是拉‘货’车嘛!”说完司机嘿嘿笑了两声。
“你这平时都拉的什么货?”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我就是想确认。
“猪!拉的是自家养的猪!”
我心里乱作一团,这车确实是臭,但不坐不就只能走路了吗?而且蒲和一声不吭地就上了车,也没听她多说什么,她是真能吃苦啊!
我也上了车,她拉了我一把,上了车恶臭的异味更加明显,加上三轮车一路左右颠簸,我的胃拧得像麻花。不过也拜于没有吃午饭,所以也没那么想吐。
“猪?师傅你拉猪到哪里去?”蒲和闲得没事跟司机搭话。
“拉去市里!”司机说,“不过这里离市区太远啦!所以我只负责拉到大路,和那里的员工对接就行了。”
“最后是送到屠宰场吗?”
“那肯定!不然你们吃的肉哪里来的?”说完他又嘿嘿笑两声,看起来很骄傲。
拉去屠宰场的车?我又想到了我们此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杀月食的吗?说不定我们两个也会死在这里?
下了车过后我真感觉活了过来,大口大口贪婪得呼吸着新鲜空气,反倒是蒲和弯腰干呕了两下。
“没……没事吧?”我拍拍她的后背,她果然只是在硬撑!
她摆了摆手:“不要紧。”
等到她重新恢复状态,我就向她询问地方,她左顾右盼看了一下,然后指着前面说:“那座桥,过去之后五分钟就到了。”
我和她一起走过那座桥,接着沿着水泥路往前走,期间我一直在想这个地方为什么叫白河岭,等等……白河岭,百合岭?嗯……怪怪的。
我们走到了一个拐角,路边有不少老树木,她看了看前面:“前面那间房子就是林意林的老家。”我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座老房子,地上有一圈屋顶掉落的瓦片,墙皮都开始褪去,屋子前面有一座草堆。再前面一点,有一个石台子,上面有一个大红胶盆,盆旁边有一个水龙头。
她又看了看四周:“我们现在得提前找个能埋伏月食的地方了,现在才不到七点,它大概十一点才会来,我们时间很多。”
我听后瞬间感到精疲力尽,继而蹲在了地上:“哇!我们没吃午饭走了一路,现在晚饭也没吃,走了半天路又坐了恶臭的三轮车,现在还要藏起来等到十一点,这也太遭罪了呀!”我实在是无法承受,敢情早上那顿包子是最后的早餐。
她听后长叹一口气,接着把手放到我的肩头:“何韵,我知道这很苦,这也是你没必要吃的苦。但是你放心,事后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我听完她说的话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她也没吃午饭,甚至连压缩饼干都没吃,她也没吵过饿。
于是我站起身来,跟她一齐研究如何埋伏月食这件事,忽然林意林老家里面出来了一个女生,站在那石台子前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看那背影越看越眼熟,最后想起来了,霎时有些惊喜,一路向她跑过去,蒲和见状先是一愣,接着跟了过来。
我跑到那女生的身后把双手拍在她的肩膀:“嘿!”
“啊!”她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我呆滞了五六秒,接着有些诧异:“何韵?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这个林意林,是跟我们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的。曾经学校想在午休的时候开广播,每周五天,要拉十个人去做广播工作,两人一组,一个负责写稿一个负责播音。我争取到了周三的播音员,而林意林就是帮我写稿子的。
她一头黑色的头发,扎着一根马尾辫子,额前有着细碎的刘海,她那根马尾辫子,时而竖直向下,搭到她的肩胛骨往下一点的位置;时而侧在一旁,用某些男生的话来说像是一个“村姑”,不过这里的村姑并没有贬义的意思。
她的性格很腼腆,非常腼腆。夸她的时候她会脸红,跟她说谢谢她会脸红,就是午休一起跟她吃午饭的时候也见她脸红。她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女生,即使是你跟她说一些像是接吻就会怀孕这样荒谬的言论她也会认真地去思考真实性。在我眼里她就像一张只零星写了几个字的白纸。
可惜我做了几次播音员后跟那个负责广播的老师起了争执,一气之下直接退出了。林意林也试图让我回心转意,不过被我婉拒了。曾经有一天我听见某一周周三的广播文案风格和以往相差甚远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也辞去了写稿这份职务。我跟她的性格非常不合,平时只在周三中午那少得可怜的说话时间也是我单方面在输出。我们也互相加了qq但都不是很愿意主动开口。这就导致我这才一年都对这名字感觉有点模糊了。
蒲和这时追了过来:“……你们认识?”
我热情地搂住意林的脖子:“嗯嗯,不仅认识,还很熟呢!”而后者脸颊又有些泛红:“那个……何韵同学,我身上有水哦。”
“有水?!”我一下放开她的脖子,仔细看了一眼她身上,上衣尾端确实湿透了一片。
“没……没沾你身上吧?”
确实是沾上来了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大碍:“没事,一点也没事。”
“话说,这就是你的老家吗?”我像个没事人在门前的地坝转了一圈,“还别有一番风味的嘛!”
我自个儿说着话,身后却没有任何反应,转过头去,只见蒲和正在用她那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眼前的那个女生,而那个女生已经手捏衣角低着头,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喂,你!”我走过去把意林拉到身后护住,“你可别欺负她!”
蒲和用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紧接着把我拉到门前那座草堆后面:“何韵,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说完皱着眉头,像是吃了苦。
我预感不妙,吞了一口吐沫,颤颤巍巍得开口问道:“什……什么消息?”
她长叹一口气:“林意林身上那个月食印记,消失了。”
“消失了?”我感觉有些心累,“所以我们折腾这一天,都白忙活了?”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消失,我也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这可是关于性命的事情。”
“所以说我们现在该干嘛?”
她摇了摇头:“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和她一起走出那草堆,但我越想越不对劲,明明隔着衣服的,她怎么就看得见的呢?
“你怎么就知道印记消失了呢?”
她瞥了我一眼:“我能感觉到的,之前本来就在她后背上的那个印记。”说完她又指了指意林,“而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这么玄乎?”说完我走到意林身后,很自然的拉起她的上衣往里面瞧,可这白净的后背别说是有什么印记,就是连颗痘都没有。“诶,居然真的没有。”说完我痴痴的笑了笑,也许是因为她不会再受到月食的伤害而感到安心。
腼腆的女生慌张地将我的手打落,实际上力度很轻:“干什么呢,何韵同学!”说完捂着脸蹲在地上,看起来难堪极了。
我也有点尴尬,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抱歉啊,我不是有意的。”说完展开双手,一副很轻松的模样:“而且只是后背而已,看一眼也没关系的呀!”
“哦?是吗?”蒲和见状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接着也很自然撩起我后背的上衣,就像是撩起她自己的上衣一样:“那让我来看看。”
我顿时血脉偾张,一下跳开来,回头指着她说:“你你你……你干什么!”
她白了我一眼,双手一摊:“你不是说没事吗?”
这个家伙真的很怪,她莫不会真的是同性恋?
我正和她扯皮,身旁蹲下的意林见状也开始止不住的讪笑,接着站起身来:“好啦,既然都来了,那就进屋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