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林把我们请进屋子,踏进门就看见一张大桌子,应该是一家人吃饭用的。旁边有几个小板凳,板凳旁边有一些柚子皮,中间是一个烤火炉。桌子正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个挂钟,但似乎早就坏了,时间定格在十点三十四分零九秒,整个屋子有些简陋,不过最基本的也算是有。
原本只有两个板凳,意林又去拿了一张几乎一样的板凳,不过这个板凳看起来和另外两个没什么两样,只是更脏一样,不过她用毛巾擦干净了。
她又打开那个火炉,现在天气接近十一月份的夜晚不算寒冷,只是有一点凉飕飕的,但看她那个样子,像是冷到不行了,整个人都有些缩进衣服里面。
“意林,老家就你一个人吗?”我先打破僵局,指望她们两个开口并不现实。
她露出了那只缩在衣服里的嘴巴:“没有,我哥哥在楼上。”
“那他在楼上干嘛呢?”
“嗯……”她迟疑了一会儿:“他在楼上躺着的。”
“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吗?”蒲和说。
“对的……”她显得有些沮丧。
“哥哥半年前生了大病,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后面完全听不清了。
“所以你回来是照顾你哥哥的吗?”我向她问道。
“没错。”
“不对呀,”蒲和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你三叔过世才回来的吗?”
意林沉默了很久,要不是我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估计都不打算继续说了。
“嗯……并不是,我的三叔并没有过世,”她的言语都有些胆怯,“不过也不太好,早上去隔壁镇上挑煤炭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跤,磕到了头,现在在医院里面。”
“以往是他在照顾哥哥,今天他出事后我就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长舒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吗,这么说的话蒲和的预知没有咒死人?“诶不对,那你为什么又跟别人说三叔过世呢……”
她眼神有些躲闪,反复摩擦了她的手指:“何韵你知道的,我并不擅长对付人,所以当别人问我很多没必要回答的问题,我都会胡扯一个敷衍过去。”
“呃……”我听明白了,意思是上午她那个邻居大妈问她出门去哪儿,她不想说就随便应付了一声说是三叔过世。她确实是这个性格。
“那学校那边呢,你跟你们班主任请假也是说的这个吗?”
她点了点头:“没错,毕竟这也是比较好的请假理由,可以多请几天。”
我有些语塞,这怎么能算是好理由……
“我之前见你打电话说今天中午约同学吃饭,这也是编的吗?”蒲和对她说。
她又点了点头:“没错,电话那头的人说是邀请我去参加一个体验活动,我就搪塞了过去。”
“推销电话而已,不至于这么认真吧,”蒲和插话道,“这种电话,直接挂掉就好了。”
“可是……挂掉别人主动打来的电话……并不礼貌。”她低下了头,“而且怎么会有同学愿意约我一起吃饭呢。”
我笑着拍了怕她的后背:“怎么会呢,以后吃午饭我约你一起啊。”她抬起头望着我,露出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微笑。
我也有些愧疚,自从离开广播室之后就没有再和她一起吃过午饭了
“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呢,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们这个地方?”
我顿时无言以对,我是跟着蒲和走的,现在能坐在这个位置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我侧过脸去看她,她却佝着头玩弄地上的柚子皮,似乎是想在那一堆皮里面翻找出一瓣能吃的柚子,翻了几下翻出一把尖锐的水果刀,差点划伤她的手指。她一下把手缩回来,有些惊魂未定的捂着胸膛。
她见逃不过这个话题,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呃……我们其实……是来祝你生日快乐的!”她一下显得很激动,甚至已经举起了双手,那分明是胜利才会有的动作。我在一旁傻了眼,说谎不行可以不说,但不能这么编啊!
“诶?!”意林有些受宠若惊,“你们怎么知道我生日!?”
真是这么回事?我再一次震惊,瞳孔瞪得老大。蒲和这恐怖如斯的预知能力还在输出?
“只不过,我的生日是上一周。”
“哦?”蒲和扣了扣后脑勺,“看来是我记错了?”
神经病啊!你们两个认识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多久。
“我……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意林的脸颊挂上一抹绯色,看起来很软,我很想捏一把——我真的早就想捏一把了。
“这个啊。”我一把拉过蒲和与我紧靠着头,稍微有点大的力度撞得我头有些生疼,我努力囚禁眼眶中的一滴泪珠说:“她叫蒲和,是我刚认识的新朋友?”微带哽咽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委屈。
她把右手食指指甲放到嘴里磨,在她思考的时候经常会不经意做这个动作:“新朋友?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怎么认识的?我也仔细回忆了这几天,越想越觉得夸张,我总不会跟她说我们在猎杀怪物,还差点被怪物用爪子削掉半个脑袋吧?
“这个……我半路上多买了一个糯米团子,她刚好路过我就送她吃了,结果她吃完后死活要跟着我!”说完我轻轻推开蒲和,双手交叉胸前,侧过脸佯装生气。
“嗯……糯米团子,好吃吗?”意林凑过去很小声问了蒲和这么一句,也许是我曾经听惯了她这样的音调,这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蒲和也凑了过去,我偷偷瞄了她们一眼,以防她俩偷亲。
只见蒲和也故意压低声音对她说:“很好吃。”
配合我演戏的她让我有一点心喜,我随口编的糯米团子也更加激发了我的食欲,于是我对意林说:“那个,咱们家还有吃的吗?实际上,我和蒲和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哪里有一整天,”蒲和说,“你早上不是吃了吗?”
“哇!你一说早上我就来气,那个包子烫死我了!”直到现在我的舌尖都还有那滚烫的痛感。
见我俩拌嘴,她又开始止不住的笑,大概是笑够了:“这样,我去给你们下面吃吧!”说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拿着一手空心菜走了进来,掠过我们径直走进了厨房。
“面条面条,美味至极的面条!”我一边乐滋滋的期待着面条一边从蒲和那挎包里继续翻着看有没有东西能够先垫一下肚子,却发现除了我之前丢在路边那块被她啃过的巧克力以外就只剩压缩饼干了。
我赌气似的把一包压缩饼干丢到地上:“难吃的东西!”
蒲和霎时有些目瞪口呆:“何韵,你!”她指着我说道,“简直就是浪费。”她捡起来拿包饼干。
她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这个吗,其实都是给你吃的,怕你在路上饿了。”说完她打开那包饼干开始凿,在她嘴里吃着总感觉有种别致的味道。
我有一些羞愧,但不愿向她妥协,就面向门坐着,心想等会儿吃面会不会有香油可以加。
但厨房发出的一声细小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真的很小,但我听见了。
我站起身来走进厨房,而蒲和还在啃那包饼干。
我进了厨房,这个地方有一点昏暗,至少灯泡能够给予足够的光线,这个厨房很简陋,只有一个木桌子,上面还有一个木橱柜,一个菜板,一把菜刀,一个电饭锅,还有若干调料瓶。而此时意林正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急忙走过去,她正在看她的右手食指,我粗看没发现问题,一凑近了细看就发现她食指被什么割破了一样,从那细小的划痕里透出一点血丝。
“怎么会这样呢!这是怎么弄的!”我责备似的对她说。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看向她身前那个碗。
我再向那个碗扫去,那是一个打了两个鸡蛋的碗,但仔细看不难发现里面有一小片鸡蛋壳。
“你的意思是,你伸手去夹这鸡蛋壳的时候被尖角戳伤了?”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手得有多嫩啊!
她点了点头,继而提了提神:“没事的何韵同学,也不碍事。”
我会心一笑:“那你就去休息吧,我们自己来就好了。”
“这怎么行!”
“我们其实是会做饭的,本来就应该让我们来做。”
“怎么能让客人下厨呢!”
“没经过同意就随意来访的可不算是客人哦!”说完我把她带出了厨房,蒲和还在啃那块压缩饼干,只不过这个时候她的眼神更加呆滞空洞,很显然她也发现那饼干并不好吃了。
我准备回厨房前顺势轻咳两声:“咳咳,哎呀呀,意林同学为了给别人做饭而受了伤,现在还有大小姐等着别人给她做饭端来喂给她吃呢!”说完我头也不回走进了厨房。
蒲和站起身来的时候,意林对她露出了一个止不住歉意的微笑。
她是踩着我脚后跟进来的,一进厨房她就眉头紧锁:“呃……这厨房,看起来挺像厨房的嘛。”
我回过头去:“很简陋对吧,这可不比你那豪宅,还得找人烧火呢!”我刚开始一进来就发现了这是柴火灶,需要有人烧柴的。
“烧火?”她走过来看了看那灶,又看了看旁边的柴。“我不会烧,你会吗?”
“我当然会了!”我挺起胸膛,骄傲极了,“你来煮面,我烧火。”
我在灶前起火,这个灶我在乡下的爷爷家烧过,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我总结的技巧就是:横七竖八肚中空!意思就是把柴交替摆放进去,像一个烤架一样,再往底下引火,这样火势烧得旺盛,也不容易熄灭。注意的是中间一点要空,柴烧尽洒在底面的灰,也要及时掏空。
我正被烟呛得睁不开眼,但是蒲和一声小小的“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抬起头,发现她正在表情凝重的盯着她的右手食指。
“喂!碗里那个鸡蛋壳很尖的!”说着我连忙走过去,拿过她那根食指看:“别又让我见红了!”但我随即呆住了,不管我怎么看,她的那根食指都没有任何问题。
“啧啧啧,”她露出一种我甚至都感觉有一点轻浮的表情,“你这么关心我啊?”
这!我一言难尽,她在我印象里本来是一个很高冷的人,就在前一秒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她现在这??
“无聊!”我一下甩开她那手,差点甩到那鸡蛋碗,吓得我一动不敢动,要是真的把那鸡蛋碗弄到地上摔碎,那真的是别吃了。
我烧起了灶,她也开始烧油倒水,接着就等着水开,她一脸严肃,目不转睛盯着那锅水,好像多烧一秒味道就会变差一样。说实话她这模样还挺帅的……如果不是她刚刚跟我开了那样差劲的玩笑的话。
她确实是很会做饭,至少比我要强得多,我觉得会坨的面,硬是给她煮得很顺滑,而且根根分离。刚捞起来我就直流口水,我们把自己的面端出门去,也把那鸡蛋碗也端了出去,鸡蛋是炒的,我最爱吃的就是炒鸡蛋,但我也没跟她讲,她怎么就知道?
意林直鼓掌:“真是太棒了,刚出来我都闻到香了!”那是炒鸡蛋的香味。
“那是当然,我的厨艺你放心!”意林听闻投来了敬佩的目光,而蒲和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对意林说:“你想吃吗,我可以给你哦!”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给她,因为我真的是非常饿。
“不了不了,”她连连摆手,“我已经吃过了。”说完像模像样的拍了拍她的肚皮。
我一边分那炒鸡蛋一边对蒲和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炒鸡蛋啊。”
她有一点发懵:“什么?我不知道啊,只是我喜欢吃而已。”
……
可能确实是这样的,因为鸡蛋上面撒的是生葱花,如果是我我会切碎和鸡蛋一起炒,那样才香嘛!不过生葱花也不错。
不出所料,味道很好,虽然没有香油,但咸淡适中,入口弹牙。我和她一起嗦面条嗦得很过瘾,最后我把面汤都喝了个精光,啊,忙活这一整天不就为这一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