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男人,身高得有一米八以上,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紧身布衣,布衣的手臂、手腕、肩膀、大腿、膝盖、脚踝处还绑着铁片,头上戴着兜帽,脸上挂着一副红色面具,面具左上角有一处小小的破损,面具上有一个金色的太阳印记。这……这个人难道不是那天在路灯边遇到的面具男?好像是叫做托比的高层?
“有什么事吗?”发出的男声粗犷又不缺乏磁性,和格兰纳那铁懵子以及乌德维塔的公鸡嗓比起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啊,我……我是来面试的!”我显得有些慌张。
“面试?什么面试?”虽然他戴着面具,但我仿佛能够看见他脸上那疑惑的模样。
“教会,加入教会的面试。”
“哦这样啊,那进来吧。”说罢将门完全敞开。
我轻轻踏进了门,这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也就三十个平方,中间一个台子一张椅子,台子上有许多纸张和书籍。门口的小桌子上有一个水壶,右边紧靠着墙壁是一排书架,很难想象他居然还读书。书架旁立着一根铁棒,看着像是一根十手。中间的台子后面是一张半透明的窗帘,窗帘后面似乎是一张床,左边墙上有好几副画,不出意外的是我一副也看不懂,就连画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天花板上吊着一个灯,那个灯都歪掉了,像是要掉下来一样,地板是木地板。
他坐在了椅子上,在台面翻了一会儿像是拿了一个表格一样的东西,接着拿过一支笔准备开始写。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何韵。”
“幸运的运?”
“风韵流转的韵。”这时我显得有些得意,因为我对自己的颜值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一下抬起头,两秒钟过去了,“我看你也不行啊。”
这句话我差点吐血,“不是?怎么就不行了?你看清楚!”我像是失了智一样凑了过去。
他盯着我看了十几秒,“看清楚了,你这头发,怪怪的,一片紫一片红的,难道没有人说你吗?”
我好悬没背过气去,我前发确实有红色的挑染,但紫色又是什么东西?
“喂!面试官大人!看清楚了,我这是粉色头发加红色的挑染!”我抓起一小撮头发尽量凑近了,生怕他看不到。
“所以你这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的?”
“大美女才是这个颜色,普通人只能是黑色的头发。”我头发一撩,心中暗爽。
“你那红色的是什么,怎么不一样?”
“这个?这个当然是老了的头发,普通人都是白发,我的是红发!”
“哦?是吗?如果真的是老了的头发集中在一块了的话那还挺别致的。”
“你……!”我刚想骂他,但仔细想想他不是日之教会的高层加面试官吗?我不应该表现出敬畏才对吗?
“电话号码。”
什么,居然还要写电话号码?这不和刚才填的表一样吗?
我把电话号码念给了他,等他写完正要问下一个的时候我脱口而出:“我是兔子!”
“什么?!”他一下又抬起了头,激动得快要从椅子上摔下来,“你是秃子?!”
“嗯?”我疑惑得走过去看了一下,晕死!第三栏里问的居然是性别?!
“面试官大人,我看起来是男是女?”我用一种无语到近乎平静的语气对他说。
他站了起来,将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坐了下来:“看不出来。”
“要不这样吧面试官大人,”我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出去数一下屋顶的瓦片,单数写男,双数写女,怎么样?”
“也不是不行。”说罢他站起身来拉着一脸愕然的我就要往外走,等我和他一起走出屋外,他望着屋顶的瓦片说“怎么上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身旁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不靠谱。
难以置信的是不知道他从哪里拿来一把梯子,一片一片把屋顶的瓦片摘了下来,然后真的就蹲在那里非常认真地数着。
“面试官大人,”我双手叉着腰,“你推下来摔碎的瓦片算一片还是算摔碎的片数?”我已经接受了数瓦片这个事实。
“当然是算摔碎的,”他说,“我也没时间去搞清楚哪些碎片是哪片瓦的。”
不是,数瓦片本身不就是浪费时间的事情吗?
“那摔碎瓦片怎么算?或者是多大的碎屑才算?总不能摔的粉碎的都算上吧。”
他扣了扣脑袋:“这样,比大拇指大的碎片的都算上。”说着他看了一下他自己的大拇指,但他的大拇指戴了手套的。
“用你的。”他侧过头来对我说。
就这样,他一直在数瓦片,时不时把我的大拇指拿过去仔细比对,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数完了,一共是三千七百一十一片。
“好!写男!”他拍了拍手,高兴得不行了。
“不对,数错了,再数一遍!”我连忙说道。
“行!”说完他又开始重新数。
这次数完是三千七百零八片,因为我偷偷拿了一片揣兜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他又少数了一片似的,在他数出三千七百零九之前我又顺走了一片。
就这样我成功在“性别”一栏写上了女。
更离谱的是这个表格,居然就只有这三个信息,如果说之前在门口填的表格中关于兔子和山羊的选择让我感觉还有些诡秘的话,现在填的这个表格完全是在白忙活,就连托比刚才数瓦片浪费的时间,也得算进填表格的成本里面,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是接下来的流程。
“所以,接下来该干什么呢?”我问托比。就在刚才填好表格后他就收了起来,接着时不时在架子里找什么,时不时反复打开一个抽屉,时不时在干净的桌面上瞎摸,就当我不存在一样,看得我十分别扭。
“嗯?你还在啊,你为什么不走?”他说。
“走?走去哪里?”
“离开这里了呀。”
“难道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吗?”
他扣了扣脑袋,“哦对,还有事情。”说完又在抽屉里瞎翻,书架里瞎找,桌子上瞎摸,看得我干着急,他莫不是一个精神病人?
事实上我错了,我错的很彻底,不知道他从哪里——也许是地板里扣出一本蓝灰色的皮书,怎么说呢,这本书它又新又旧,新是指上面每一页的纸张都完好无损,没有褶皱,甚至没有一点翻越的痕迹。旧是因为它的每一页,包括封面上奇奇怪怪的地方布满了像是泥浆的水打湿后烘干的污垢和数不清的涂鸦。
“给你拿着,这是圣书。”非精神病人开口说道。
这就是圣书?我接过那本书,虽然我说它很旧,但拿在手上也并不脏手,这本书并不大,也就只有十五乘以二十厘米的面积,也不厚,粗略翻阅了一下大概只有三十多页,更不重,甚至轻得离谱,里面的内容貌似也很散,给我一支笔我也许能全部抄在我的左手上。
“记住了,”托比对我说,“星期三中午要来参加仪式,带上这本书。”
“是必须要来吗?”
“必须来。”
“哦对了面试官大人,刚进门的时候我填了一个表格,里面有个兔子和山羊的选项,请问这个兔子和山羊的具体区别是什么吗?”虽然蒲和昨天跟我说过,但是毕竟她已经离开教会很久了,某些东西可能会发生改变。并且我能感觉到托比和格兰纳他们不一样,他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
“这个啊,”他歪着头想了想,“兔子就是星期三要来参加圣书仪式,山羊除了要来参加仪式之外,还必须参加星期六的祭祀。”
“祭祀?”
“没错,所谓山羊,就是象征着撒旦恶魔。那些觉得自己是罪恶之人的人。只要将祭品献给主,主便会压制住他们心中的恶魔。不过如果山羊超过两次没有来祭祀,后果会很严重的。”
“兔子周六是不用来祭祀的吗?”
“不用。”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走到外面之后,托比原地张望了一下,接着右转向着宫殿走去,我悄悄跟在后面,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走起路来即沉稳又庄严,跟刚才的形象判若两人。
四周静得只剩下我们的脚步声,随着宫殿越来越近,我的嘴也越张越大,这并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面围墙,由于墙门做的太大太高,所以看起来像是一整个大宫殿。墙门是开着的,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屋子,但占地面积并不算很大,令我感到吃惊的是围墙的墙面——金色和白色交织的墙面,金色并没有黄金那些贵金属感,更多的是温润细腻的美感,白色既优雅又纯洁,在这个地下空间并没有闪闪发光,却依旧美丽得惊人。
我们走进了围墙,里面看起来像一个小院子,有三个屋子,从外面看到的是中间的那一间,是三间中最大的一间屋子,一看便知道里面有住人,屋子看起来像是一种木头制成的,不过也不是檀木。左边的是一件稍小的房间,整体呈现出一种蓝色的模样,没有太多装饰,看着像是一个蓝色大灯笼一般,根本就想不到这间屋子是干嘛用的,右边是最小的一间屋子,说它最小是因为有一个像是浴缸的东西占了将近一半的体积,我很想过去看看缸里面有什么,但又怕触碰到什么禁忌。
托比径直走到中间的房门前,轻轻往里面敲了敲,他敲得真的是相当轻,即使我站在他身后三米的位置也只听到一点声音,他敲得频率貌似也有讲究,他先是轻轻敲了三下,等了四秒后敲了五下,再等了六秒后敲了七下……
不知道是确认里面没人还是他敲累了,总之他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我两眼,接着像是很灰心似的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他咋啦?
“怎么了?没人吗?”
“没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主一般也不会乱走。”
“主?”
“没错,”说道这里他饶有兴趣的站了起来,“我们的主,是这世间最温柔善良的人,你见了她之后肯定不会后悔你现在的抉择的。”他将右手放在胸前,抬头凝望远处,好像是坚定了某种信心。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要见主?”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蒲和口中的日之恒凌落,我马上就要见到了?
“你说的什么话,每个教会新成员都要见主,”他说,“还好你这句话没被小耳朵听见,否则就有点麻烦了。”
“小……小耳朵是谁?”
“嗯……就是……其实你也不需要知道。”
我就和他在台阶上坐着等,我一开始还为能见到日之恒而紧张激动,甚至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但是就在等了一刻又一刻钟的时候,这种感觉完全消失。我坐在台阶上打着哈欠,脑子里乱想着奇奇怪怪的事,我还想着现在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我现在其实正躺在蒲和家的那张大床上,对,一定是这样!我砸吧着嘴唇细想着,忽然又想到昨天所看见的场景,顿时感到有些烧耳朵,我拼了命的拍了拍头想让我忘掉那幅画面,但却愈发清晰,我索性不再抗拒,也许……多看两眼也不是不行?
“喂,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现实,左边坐着的托比正在嫌弃地看着我,想必是有被我刚才的一系列浮想而引发的动作影响到,我尴尬得扣了扣后脑勺,“下……下次不会了。”说完笑了笑。
又等了快一个小时,依旧半个人影都没有,我都感觉托比在唬我,我拿出手机却不见得有半点信号,我站起来在院子里瞎转悠,最后我的目光聚集在了那个半个屋子大的浴缸,里面到底都有些啥?
我轻轻走了过去,走到那个白色的大浴缸旁,里面有很多的水,水是透亮的淡蓝色,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水面上散了许多的像是灰尘的金色颗粒物,但并没有融在水里面,我正瞧得仔细突然水面上浮出一只金鱼,吓得我一哆嗦,整个人都后腿了一步,而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托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旁了。
“吓……吓我一跳,敢情这是一个鱼缸啊。”我拍了拍胸口。
“什么鱼缸,这是主沐浴的地方。”托比淡淡说道。
“什么?怎么在这里,她难道是……”暴露狂这三个字没能从口中说出来,因为我仔细想了一下这里是一个院子,四周都围着又厚又高的围墙,怎么能说是外面呢。
就在我呆滞的这两三秒,身后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声音:“诶呀,又有新信徒来陪我玩了吗?”
我下意识回过身去。
谁家小孩?
眼前这个女生,看起来只有八九岁,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二,一头漂亮的金发,前面是细长的碎刘海,侧边扎着一个马尾,马尾上系着一根蓝色发带,上身是一件带有奇怪金色纹路的白底上衣,腰间束着一根红布条下面是一条一条像是羽毛一样的布片,羽毛的尾部有渐变的彩色,脚底一双带有金色金属配饰的红色皮靴,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精致,嗯对,非常精致,像是一个手办一样,如果我在大街上遇到她,我想我会伸出手像逗小狗一样逗她玩。
而她身旁的,则是一身黑色布衣,只露出一双暗红色眼睛的乌德维塔,不管什么时候他的眼神都带着凶狠,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大一小,一明一暗,真的是奇怪的组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