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在坐着,也许是有些适意,便睡着了。
睡眠很轻,但我做了一个梦,这就导致在我脑海里像是幻觉一样,我梦到白逸在沙滩堆城堡,忽然城堡里出现一个球,她拿着球开心地向我跑来,突然那个球变成一个巨大的食人花,一口把小逸吞了肚子。我也在这里惊醒,这……我真的有那么讨厌小逸吗?
张若也端着菜走了出来,我看了一下桌面,有肉,有菜,有汤也有鱼。里面的配料感觉都差不多,但是闻起来香味却不一样,这家伙好像还有两下子。我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一点钟,原来我睡了有一个多小时了吗?
她见我醒了过来,便给我拿来碗筷:“睡醒了?可以开饭了!”我面无表情一句话没说拿起筷子开始吃,像是一个极其内向小孩子在亲戚家吃午饭一样。她倒是很随和,不停和我说话,还时不时给我夹菜,我并不喜欢别人给我夹菜,但是她给我夹的我都吃掉了。
“老师不吃饭吗?”
“没事,我等会儿给他端上去。”她说。
吃完了饭,我就坐在门口,看着街上来往的人发呆,这条街道还是比较偏的,尽管才下午一点多也看不到多少人。
张若一直在忙活,我仅能听到身后劈哩叭啦的响声。过了许久,大概是三点半左右,她像是收拾好了一切,脱掉了那件她穿了一整天的围裙,走过来靠坐在我身旁。
我以为她会跟我说话,我猜错了,她只是坐着,静静看着来往的行人。她那消瘦脸庞上的那双眼神里……有些惆怅?
我问她:“在看什么呢?”
“在看路过的人。”
“路人有什么好看的。”
“很好看啊,”她说,“每个路人都有许多的故事。”
“你看那边那个拿着棒棒糖的小孩子,他也许给他母亲洗了一顿碗所以得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奖赏。”
“你看那一个卡车司机,他的表情很凝重,或许他早就厌倦了这份工作,正在等着一个换工作的机会。”
“你再看那个提着手提包的女士,她笑得很开心,可能她刚刚得知老家拆迁的消息,也有可能得到了上司的称赞,总之是很少见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还有很多很多……”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感觉到了不对,看了她一眼,她的眼角挂着两行泪珠,声音也开始颤抖。
“何韵,你说我会不会死啊?”她回过头来看着我,情绪已然崩溃。果然她还是有在偷听吧,不过也正常,毕竟人类这种生物,你越不想让她知道她就越想知道。”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也许是为了不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里,我便向她询问一些其他的事情。
“你,复活了你的老师?”
“没错。”
“可是,”我对她说,“让日之恒复活一个人,需要每周向她供奉一个人的呀,难道你愿意每周杀死一个人吗?”
她摇了摇头:“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老师是很重要的人,所以就这么做了。”
“我称呼他为老师,实际上他也确实是我的老师,同时也是我父亲的朋友,八岁那年,我们驾车去某地参加宴会,途中发生了车祸,我的父母都因此失去了生命。坐在后排的他出于某种责任本能的将我护住,但头部也被插入一片玻璃,造成了严重的颅内损伤,大概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吧,才勉强治好。即使是这样他的腿脚也依旧走不远。”张若向我诉说在她身上曾经发生的事,她说得比程天更详细,同时她说是八岁那年,而程天说的是六岁。大概是程天记错了吧。
因为是很重要的人……所以就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吗?
我还在思考这件事情,她就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小玩意儿,轻轻塞到我的手里。
我定睛一看,这是一个用纸折叠的小鳄鱼,表面被用笔手动涂成了灰色。是一个立体的小玩意儿,内部应该是用纸撑起来的,外面一层为了定型还贴了两圈胶带。可以用来当钥匙挂件,不过这上面并没有能够挂的小孔。这个看起来不算是很细致,甚至有些粗糙,不过能看出制作者还是挺用心的,你要我花一天时间搞这个我确实是不想弄。虽然模样不是很形象,但是不能猜出这是咔咔。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很抱歉耽误了你如此宝贵的时间。”她此时显得很客气,这大概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送我的礼物?”
“对。”
“我能说其实我并不喜欢咔咔玩具吗?”
“哦,原来这个东西叫咔咔啊。”她豁然开朗。敢情她都还不知道这小鳄鱼是个啥?
“我看白逸挺喜欢这个的,以为你也会喜欢……”
我笑了笑:“我和小逸区别还是很大的吧!”
“那可不一定!”她抬头说,“据说两个人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哦!”
我仔细想了想,小和好像确实是跟我越来越像了。我又看了看她给我的那个咔咔钥匙扣,悄悄揣进兜里。
“虽然没有蛋糕,但还是许一个愿望吧!”说完她眯着眼睛对我笑着,自然状态下的她真的很美。
“emmm……”我想了想,在这个时候我并不想跟她说许愿是一个无聊的话题,但我仔细考虑了两分钟:“希望我们三个都能活着吧!”
听罢她愣了几秒,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你这愿意也太不现实了吧!”随后笑容渐收,眼神抬头望向天空:“对啊,要是能都活着就好了。”她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种情感,那是……对生命的渴望?
这个话题结束后她又沉默了很久,平静的对我说:“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何韵,我们能成为朋友吗?我希望我们下次再相遇,不再是从蒲和家的衣柜里面爬出来了。”
我并没有回答或者拒绝,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之前张若喊我加入日之教会,大概也是程天给她说的,只有我加入日之教会后我们才绑在一根线上,这样我也会更愿意帮他,不过他那么早就发现张若体内的日食了吗?
无所事事的时光总是飞逝的,很快就到了晚上八点,我发现她的身子都有些颤抖,我想拍她的肩膀,发现我抬起的手也是抖得厉害。
程天这个时候颤颤巍巍下了楼,看见我们两个坐在门口,轻轻摇了摇头。他走到那个茶桌我的位置上,倒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接着闭目沉思,面对即将到来的审判,我们三人都正襟危坐。
也许是到了时候,他睁开眼睛转过头来:“张若,我的手表在广场掉了,去帮我找找吧。”说完站起身来。
“好哇,走吧!”说罢她会心一笑,站了起来,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
她把门锁好,接着扶着程天一步一步走,我就跟在他们后面,最后走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广场,不如说是一个篮球场,和周围不同的仅仅是空出了一大片空地。不过这个地方四周都没有居民楼,仅有一座废弃厂房,在这里确实是比较合适。从张若家走到这里只需要十分钟脚程,我们花费了四十分钟。
广场正中央有一个物体,我仔细看了看,竟是一根凳子,张若看见那个凳子,松开了搀扶着程天的手,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接着在程天的注目下缓缓走到那个凳子前,她转过身来看着我们,紧接着闭上眼睛,大概半分钟,她又张开双眼,长呼一口气。接着坐到了椅子上,刚坐下她就像是睡着了。
程天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问道:“原来你已经告诉她了么。”
“没错,”他说,“这实在是太残忍了,我下午的时候告诉她了。”
我真没料到是他告诉她的,我还以为是张若偷听呢。
“那个时候她不但没有害怕,还说出‘如果失控了就一刀把她捅死’这种话,她确实是善良又勇敢的孩子,对吧?”
她到底是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够如此自然得坐上那把椅子。
程天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时间也不允许我们再说些什么,因为现在已经快要九点了。
他从大衣里面拿出一包粉末和一根针递给我:“这个粉末,一会儿你就洒在她身上;这根针,需要扎进她额头深处。记住,等我说的时候你再去做这些事情。”说完走到张若那里,掏出一根绳子把她死死捆住,那个绳子是黑色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在上面。我发现那把椅子也不一般,上面画了许多奇怪的符号。
把张若捆好之后,他又拿出一支记号笔,以椅子为中心向四周画线,纵横交错的线条形成了一个个图案,我看不懂,一点眉目都没有。这种东西我看有些小说里面清邪祟会用到,对日食也有效果吗?
画好了,他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好了,现在就等到九点半了。”
“这么简单就行了?”我有些质疑,那可是日食啊。
“对,主要是按方抓药,其他的东西都是多余的。”
“你能有多少把握?”
“嗯……”他像是有些为难,“七成的把握?”
“七成?!!”我眼珠子都瞪到地上,但凡他说九成我都不会这么慌,他说七成,倒不是成功率有七成,而是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给了三成的失败率。
“唉,没办法。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看了看我:“如果你真的因此而害死,那便是我无论多少年的地狱之刑都无法赎罪的吧。”
我顿时有点汗颜,老爷子还信轮回?
不过我又有些自责,如果我昨天就来的话,那不就有多一次的容错率吗?不过也是张若把信封塞到鞋柜缝里面才导致我没看见……真是一环扣一环啊!但说回现在这个情况,逃跑确实有些不现实,而且不杀死它的话,过了今晚它也会来找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明明没有时钟,却始终能够听到钟摆的嘀嗒声,我静静听着这钟声,四周也吹起了风,很冷,我差点被吹倒。
突然椅子上的张若猛地睁开双眼,紧接着像是受到了某种煎熬,拼命地挣扎,试图摆脱那些绳子的束缚,我被吓得站在原地,现在的时间差不多在九点二十四分左右,虽然我也清楚九点半只是个大概的时间,但这来得太过于突然导致我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差点当场落荒而逃。手里的粉尘和针也都掉在了地上。
“别害怕,别害怕!”程天此刻反而显得冷静多了,重新捡起拿包粉尘和针放在我的手里。我刚跑出去两步却又被他拉住:“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只能继续硬撑着凝视张若那可怖姿态。她此时比刚才更加夸张,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全身青筋暴起,眼珠子睁得老大,里面全是殷红的血丝。从她挣扎的幅度都可以看出她的力气非常大,但是就那细小的绳索,还真就把她束缚在了那板凳之上。看久了我都有些麻木了,手里的粉尘和针也差点再次掉落在地上,第一次是恐惧,这一次像是有一点懈怠。
忽然我看见她的头顶和两肩,好像有若隐若现的火苗?我正疑惑着,突然程天狠狠推了我一把:“就是现在!何韵,快去杀了它!”
我慌张地跑了过去,手里却一直都在解拿包粉尘的袋子,可恶!怎么解不开?我刚好解开口袋上绑着的细绳,一抬头和不到三米的张若撞了个对眼,吓得我魂飞魄散,那包粉尘都直接掉在了地上,散落了一地。远处看她还没那么恐怖,走进了看张若那眼睛红得发黑,嘴里的牙齿似乎也变得更加尖锐,全身的经络和脉搏里面像是有虫一般不断蠕动着,这时还在怒目圆睁地直勾勾盯着我。
“别害怕,别害怕!把粉尘撒它身上!”我听罢一鼓作气,捧起地上那散落的粉尘一把扑它脸上:“我让你瞪我!”
“啊啊啊啊啊啊!”这不是张若的声音,这完全是一头野兽的尖叫。我心里莫名舒畅,此时它正在痛苦得拼命甩头。
“扎它,拿针扎它!”程天在后面拼命呼喊。我也拿起那根针,一下狠狠扎在它的额头上,它却一点也不吃痛反而一口向我咬来!还好我反应够快一下缩回了手,但我还是惊恐万状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程天身后,躺在地上努力蜷缩着整个身子,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了!
在我蜷缩的同时远处也发出了更加凄厉的阵阵惨叫,大概凌迟也不过如此。我捂着耳朵,不愿去听这让人发疯的尖叫。但是过了一会儿,声音似乎是小了很多,最后完全消失,没有一点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我缓缓站起身来。却看见程天那呆滞的表情,目不转睛看着远处发呆,像是中了邪。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顿时惊吓得说不出话来:椅子上的张若,已然挣脱开了绳子的束缚,身体逐渐膨胀,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个七八米高的怪物,这是什么怪物?
它的全身是黑色的,头上一对又长又大的金色羊角,整个身体像是一只袋鼠,但是头部却像是牛一般,虽然头像牛,但脸是一张兔子的脸,门牙比兔子更细更长,两个粗壮的后腿,一根长长的尾巴,两只前脚的前端却又是两把刀,看起来像螳螂。不过此时它的头和两肩依旧有若隐若现的火苗,和刚才不同的是,头上和左肩的火苗已然熄灭,右肩膀上的火苗依旧烧得旺盛。
程天整个人愣在原地,我也大脑宕机。他看着那最后右肩上未熄灭的火苗发神,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抓住我的双肩拼命摇晃;“还差一样东西!何韵!还差一样东西啊!!”
他摇得我脑袋很难受,差一样东西?差什么东西?他已经疯了,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好像是走投无路了。
下一秒,那个螳螂怪物一下从三十米的地方跳过来,一下将程天扑倒。我吓得连连后退,最后靠在一根柱子上。程天发出一声惨叫,没得他用表情诠释内心的恐惧,就被螳螂怪物一刀割掉整个脖子,顿时鲜血四处喷溅。接着它双手捧起那个无头尸首,从上面开始放嘴里嚼,不断传来牙齿磨骨和舌头搅拌血肉的声音。嘴角还在一直流着鲜红的血液,从它的嘴角一直流到地上。不到一分钟,一整个人就被它全部吃进嘴里。
我瘫坐在原地,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喉咙像是割裂一般的疼,我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我的大脑早就疼到我无法忍受。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一种恐惧就连绝望都无法形容。我的大腿早就被某种不明液体浸湿,我的胳膊不明觉厉的疼痛。这是梦吗?我真的想醒来啊……小和,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