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驶在下班的路上，天气逐渐入秋，抬眼望去，头顶不断掠过树叶的叶尖和叶缘也开始有了变黄的趋势，看上去就像正在被不知名的疾病腐蚀着。
距光谷变成女生已经十天了，但我仍然被困在其中，一切都源于我察觉的不够早，行动上又太优柔寡断，以至于现在追悔莫及。
在公寓前停好车，我并没有直接上楼，而是绕到了楼侧的垃圾箱处，打开「可回收」的区域翻找起来。
明明穿着还算得体，却在进行流浪汉的举动，这样的家伙一定会被旁人凭空捏造出各种负面标签，但此时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我只想找到那个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东西。
经过一番搜寻，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翻出了那个眼熟的银色包装时，失望还是无可避免的占据了我的脑海。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今天必须跟她说清楚。
怀着这样的决心推开家门，迎面却扑来陌生的肉香。
我脱下鞋来到客厅，跟此前乱糟糟的景象大有不同，现在这里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拖过的地板可以清晰地看见纹路，餐桌和茶几被擦的透出反光，上面还摆放着水果拼盘。以往一直能够隐约闻到的腻味也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清新感。
“回来了？”就在我还在观察房间的变化时，光谷身穿围裙端着一碗炖菜从厨房走了出来。
“今天我把家里打扫了一下，还做了牛肉，先来吃饭……”光谷将炖菜端到桌上，开始解身上的围裙说。
“你又喝酒了，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我打断她的话，她解围裙的手也随之停了一下。
“没有……主要是上次喝剩下，大部分都用来做酒烧牛肉了。”
“我不想怀疑你说的话，也不想怀疑你今天所做一切的初衷。”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要再这样逃避了，只要你鼓起勇气去面对，我一定会帮你的。”
自从那晚光谷被保安拦在小区门外，来到我家后便一直以「平时这么累，正好给自己放个假」、「适应女生的生活需要一段时间」等理由来推脱我的提议。一开始我也没想太多，然后被一拖再拖，结果在第六天时发现了被她喝空没来得及收拾的啤酒瓶，接着又在垃圾箱倾倒时看到了相同的包装。
我不介意她在家里住多久，带来多少麻烦，但只要一想到那个曾经与我共勉的挚友现在处于宅在家里酗酒的颓废状态，一股怒气便会从心底蔓延上来，让我觉得十分闹心。
“我已经重新打起精神了，你眼前的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明，真的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了！”光谷诚恳地说。
“我……相信你，希望你能在这周日前准备好吧。”我到底还是不忍强行把她拖出去，又放宽了四天的期限。
“浅月，谢谢你。”
“晨，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全力帮你想办法的。”设身处地的思考，我一直觉得光谷可能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没说，毕竟以她性格的乐观程度，不该被仅仅性转后的几次受挫逼到这种程度。
“嗯……”光谷用指甲摩挲着手心，这是她想要回避时的下意识动作，作为挚友的我自然十分熟知，“先来尝尝牛肉做的怎么样吧？”
我洗好手，在餐桌前坐下，光谷将一碗有些稀的米饭端到了我的面前。
“你是不是把水放多了？”
“哈哈，好像是吧，毕竟我很少自己做饭。”她拿着饭勺卖了个萌，就当把这事糊弄过去了。
在我的印象中，光谷的厨艺确实不怎么样，仅会的料理就只有类似可乐鸡翅、酒烧牛肉这样方便制作的炖菜。
不过，我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究其原因，自从上班之后，回家能吃到新鲜热菜的机会就变得微乎其微起来，反倒是小时候一直想吃的垃圾食品随处可买，下班后劳累一天的我也不想动手做饭，总是随便买点预制便当和炸货以对付腹中的饥饿草草了事。
长久以往，现在我反倒更怀念每次放学回到家后，母亲为我做的饭菜的味道。
虽然母亲在我11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
夹起一块沾满汤汁的褐色牛肉，酒香混合着肉味朝鼻腔钻来，我咽了口涎水，将牛肉放入嘴中。
没有美食杂谈中描述的那种「美味在舌尖爆开」的感觉，勉强可以说成是小小的点拨，由这份不仔细品尝根本尝不出来的咸味来看——她一定把调料放少了。
没有放多而是放少，这样也不至于会咸到让人吃不下去，我反而为此感到庆幸。或许跟她变成女生后口味有所改变有关？
“味道怎么样？”她一脸期待的问道。
“有点淡。”我扒了两口饭说，“其余方面都还不错。”
“那就好。”说着她自己也吃了一块，“这不是完全没味道嘛！”
“我还以为你变成女生后口味也变清淡了。”
她转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语气有些迟疑，“没有那种事，我……应该还算是我吧。”
“什么意思？”光谷的话令我有些在意。
“没什……什……啊啾！”在喷嚏殃及饭菜之前，她及时将头侧到了另一边。
看着光谷搓鼻头的样子，我突然联系起最近入秋的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气温会骤降，得给你买些更保暖的衣服。”
“那之前的衣服岂不是白买了？”
“也不算白买，毕竟你以后也能穿。”
“要不直接借你的衣服来穿好了。”
“你现在都比我矮半个头了，还是买新衣服比较好。”依稀记得，性转之前还是男人的光谷比我还要高几公分，能在一夜之间缩短这么多，实在是不可思议。
就这样聊着，慢慢吃完淡而无味的酒烧牛肉，最后我们决定步行去附近的商业街买衣服。
光谷还是老样子，基本无视店员的推荐，挑的全都是中性化衣物，以至于后者看上去被冷落的有些可怜。
结账的时候，因为正好这家店在进行促销活动的缘故，只要购买的衣物超过七件，就会免费赠送一件清仓的衣物。
但由于清仓的种类不多且只有女款，所以光谷并没有想选的意思，便把选择权直接扔给了我。
当然，我对女装也没有兴趣，只是秉承着不要白不要的态度，随便挑了一件较为顺眼的V领衬衫半身裙组成的套装。
“什么嘛，原来你喜欢这种？”光谷看着我选的款式，饶有兴致的评价道。
“呵呵。”我也懒得解释，只是大致想了一下她穿上这套衣服的形象，还是没有半点心动的感觉，最多也就更像女生了而已。
这些天查找有关性转换的资料时，顺便也看了同类题材的漫画。我完全不能理解这类作品里看见亲友性转就失去理智的桥段，先不提为什么有人会对亲友下得去手，就是光想到做那种事的对象内在是跟自己一样的男人，根本就提不起来兴致。
人类和野兽本质上的区别就在于人类能够压制自己的本能，靠着理性去更长远的思考，运用想象构建出本不存于世的人造之物。
例如婚姻，仅靠外貌来择偶的时代早已过去，只要不是过于离谱的相貌，现代人追求的更多是有关性格品质、价值取向、理想信念、情感基础以及物质需求等为交融彼此人生考虑的多方面因素。
回家的路上，我不断思考着这些结论，不知不觉已经和光谷回到家门前。
「作为一个现代的正常人，我绝不会像漫画里那样因欲望而失控。」
将钥匙插入锁孔缓缓转动。
「我会帮助晨走出困境，让她回归正常的生活。」
打开门，光谷率先进门脱鞋去放好东西。
「因为我们是挚友。」
看见光谷扑到沙发上开始玩起手机，我再一次确认了心中所想。
至少，直到三天后再次握住门把手的同一刻，打开门看见她蜷缩在沙发上的那副模样之前，我都是这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