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她能将狐狸还给师尊的。
没想,她只是静心打坐,却忽然入了梦魇。
此时此刻,她置身在云端之中。
四周皆是一望无际的祥云,唯有眼前是一座宫阙。
这是哪里?
“昙儿。”
身后有人唤她,尘昙僵硬的回头。
一位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气质高雅出尘,似九天宫阙之上的谪仙,空灵清尘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
尘昙瞬时红了眼眶,看着眼前相貌威严,又有些温柔似水之人,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师尊。”
此时她便知晓,是九重天的师尊设法入了自己的梦。
“艾灵儿她…”寒灵始祖艰难的问。
还没等她说完,尘昙就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额心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
巨大的愧疚将她吞没,她想开口说话,却不知要如何说。
她有愧,没能让师尊等到狐狸。
她有愧,让狐狸因自己受到那等绝望。
每磕一次,血花四溅。
失去爱人痛不欲生,可见唯一弟子这般麻木的磕头,寒灵又怎会不心痛。
“够了。”
她亲自上前,阻止了尘昙麻木的动作,两人扶起。
却在指尖碰到尘昙手腕的时候,脸色骤然一遍。
“这是…”
“师尊。”一道鲜血划过眉峰,染红了尘昙的眼。
“不白等,狐狸会活过来的。”她想告诉师尊,她们没有白白等候,她会赎罪,会把狐狸还给师尊。
寒灵叹息,“你又何苦?”
她的弟子终是没有逃过劫数。
曾经的无欲无求,现如今却是满目疮痍。
“离魂宗现任宗主可曾告知了你,为师留下的话?”
“告知了。”
“为何又要一意孤行?”
尘昙倔强抬眸:“皆为命定。”
“你为天道宠儿,命定也可躲!”
对上师尊充斥着怒火的双眼,尘昙终是说了实话:“…不想躲。”
从见到阿玲开始,就不想躲。
最为清楚自己弟子秉性,向来随心过活,寒灵即便再怒,也不能再说什么。
“可还记得为师当初为你取名‘尘昙’何意?”意?”
“不惹世间尘埃。”
“可如今你已深陷泥潭,被这尘埃污染。”
“阿玲不是泥潭。”尘昙反驳:“亦不是尘埃。”
我才是。
“你悔吗?”
“不悔。”
“纵然粉身碎骨,毁去千年修为?”
“是。”
啪——
尘昙侧着脸,被打的半张脸瞬间红肿,嘴角隐隐透出血丝。
“这巴掌,是罚你罔顾为师千年的教导。”
尘昙低头,认罚。
而后,她听到师尊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哽咽声,对她说:“将艾灵儿的内丹炼化了吧。”
尘昙震惊抬头。师尊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炼化了艾灵儿的内丹,就等于掐断了艾灵儿最后活下来的机会。
“师尊…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寒灵咬紧了牙关,“艾灵儿救你是为了你活,如今你打算救她,让自己死,完全违背了她的初衷。”
“我不要…”
尘昙后退着摇头,“我不该活着的师尊,我要救狐狸。”
这是她现在活下来的唯一目的。
不,不是唯一。
除此,她想多看阿玲几眼。
这般便够了。
这是她欠下的,欠下的命。
她要偿还的。没错,从最初被芯玲囚禁起来,她便就没再想着活了。
自己痛苦,阿玲更痛苦。
她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没有办法在一处了。
“昙儿…”
“师尊,狐狸很想您。”
寒灵瞬间顿住,痛苦不堪。
“她说,再不来九重天寻您,她都快忘了您长什么样子了。”
这是那小狐能说出来的话。
“她想让您亲亲她,抱抱她,在不久前她曾告诉弟子,她摸到了门槛,她很快就能飞升了。”
寒灵眼眶湿润,一言不发。
“她死…出事前,还曾问弟子,她丑,怕您不要她。”
怎会不要。
回想曾经将艾灵儿带回时,她还未曾化出人身。
给她取的名字她不要,非要自己取。
而后一直不认字的小狐狸整日费力的认字,翻阅书籍。
有天,她看到了一句话,那句话里有‘寒灵’二字。
她便兴致冲冲的将那页纸撕下,叼到自己的面前,用它毛茸茸的爪子指给她看,兴致勃勃的说:“我有名字了。”
那时她颇觉有趣,便问:“叫什么?”
“艾灵儿。”小狐狸扑在她的身上,“我叫艾灵儿。”
最初自己不明所以,直至看到了那页纸上写着一句话。
——相思情,爱灵有灵,终不悔,落于峰,自有清风玉露,此程恰相逢。
这是那只小狐狸从最初就对自己抱有的目的。。
…
尘昙还在说。
“师尊,爱是自私的。”
她认真的望着教导自己成人的恩师,话语虽轻,却铿锵有力。
“弟子也是自私的。”
寒灵问她:“何意?”
“救狐狸有三点,您的爱人,弟子的亲人。”
“第三点呢?”
“想看着阿玲。”
“什么?”
尘昙红了眼眶,露出黯然一笑:“弟子有了爱人,错手杀了她的母亲。”
寒灵愕然。
“自那之后,她便不愿再看弟子,可弟子知晓,她爱弟子,只因血仇,无法再看。”
回想着曾经阿玲的眼神有多温柔,现如今那里布满了阴霾与压抑。
“弟子不想...不想因狐狸变成同阿玲一样,不敢再看她,弟子想直视她的双眼,不想我们之间再背负更多。”
“消除罪孽,这是弟子如今唯一可做。”
说罢,尘昙再次跪地,磕头恳求。
“望师尊莫要阻拦,弟子心意已决,弟子斗胆,再求师尊一事。”
寒灵闭眼,“讲。”
“弟子不能为狐狸报仇,是弟子无能,师尊若要怪罪便怪罪弟子,不要怪罪阿玲...”
若不是知晓自己的弟子心境纯粹,涉世不深,寒灵会觉得她是被情爱冲昏了脑袋。
可她不是,尘昙并没有。
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也是真的认为自己有罪。
她是真的觉得,是自己错了。
想赎罪。
求自己所求,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不悔吗?”她又问了刚才问过的问题。
“不悔。”尘昙缓缓抬头,泪水终是顺着眼尾落下,“只辜负师尊所望,弟子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