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印月崖,芯玲来时,尘昙正微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床边养神,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在听到声响,睁眼看到芯莉的时候,她惯性的露出了浅笑,轻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芯玲晃了晃眼,只觉得她苍白的脸色颇为刺目。
“你的条件是什么?”
尘昙愣了一下,大脑运转的迟钝,过会儿才反应过来芯玲说的是什么。
她并没有说,而是对着芯玲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阿玲,来坐。”
芯玲顿了一下,敛去眸中的深色,走至她的身边坐下。
下一秒,手臂却被人抱住。
那人侧着头,静静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芯玲抿唇,却没有抗拒。
“你有救莉儿的办法?”
尘昙安静的点了点头,闭眼享受着片刻的温存,乖巧应声:“有的。”
“救莉儿,任何条件本尊都答应你。”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芯玲特意加重了‘任何’二字,像是在暗示着尘昙什么。
“任何吗?”
“对,任何。”
芯玲瞳孔幽深的侧头盯着她的眉眼,嗓音低哑。
压抑的情绪在心头暴动,她甚至想直接开口说明,你若想离开,我也放你走。
尘昙睁开眼,也不知听没听懂芯玲的话。
她轻笑了一声,额头在芯玲的肩膀上蹭了蹭,“要阿玲,阿玲也给吗?”
芯玲的身体猛地僵住,颚骨咬紧,一言不发。
尘昙眼露感伤,却很快的掩藏了下去,“骗阿玲的。”
“可以提出三个条件吗?”
三个...
“可。”
“想阿玲不再凶我了。”
芯玲隐忍道:“好。”
“快到除夕了,想同阿玲过年。”
过年。
芯玲不知想起了什么,喑哑着嗓子:“好。”
这是第二个条件,那第三个条件便是要离开了吧。
“你救了莉儿,过完年我便放你离开,再见面,就是敌人。”
她不知自己的话是用怎么样的一个声音说出的口,也不知身旁人有没有露出惊喜之色。
“阿玲怎得可以这般随意的更改我的第三个条件呢。”
芯玲骤然睁开眼,看向身边的人,不知她到底是何意。
那人瞳眸中氤氲着一滩水色,带着丝丝委屈:“待到春色盎然,我们再去一趟万花窟可好?”
“那里的花很好看。”
“你不走?”芯玲并没有回应她的话,目光略带狰狞的看着她,“你为何不走?”
她都给她机会了。
尘昙摇头:“不走。”
她们的时间本就不多了,她要走到哪里去呀。
“尘昙,本尊是看你对莉儿有恩才放你一次!”
“可莉儿的脸和伤,都是我造成的呀。”
就没有见过这么上赶子想死的!
芯玲失了控,也忘了应掩藏的情绪,面露凶相:“尘昙!”
“你刚答应了不凶我的。”
尘昙一句话就给她堵了回去。
芯玲胸膛起伏,目光赤红的等着尘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般不甘示弱的对视。
“只要完成了这三个条件,我便救莉儿。”
尘昙执拗,必然不会改变了主意,活生生的就这么给人气走了。
芯玲被气下了印月崖,脚刚落地,便喷出了一口血。
她面带阴霾的擦去了嘴角的血液,再次运气,消失在原地。
——
“你这是...”
“尘昙就是个蠢货!”
还没等唐奕将话说完,就被芯玲低吼着打断。
唐奕有些傻眼,观察了她半天,忽然就笑了:“你不装了?”
芯玲凶恶的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脱了衣裙快些躺下把,今日需换最后一次血。”
指了指床榻,唐奕转移了话题。
自那日知道自己中了忘情之后,芯玲的怒火差点将他整个槐树林给烧了。
明明解了忘情,却非要装做真的什么都忘了一样,搞得他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差点都相信了。
忘情可解,要将浑身的血液放进,来回三次。
当时自己说破解之法的时候,芯玲几乎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咬着牙便要解开。
想到这,他叹了一口气。
对着衣裙下隐藏浑身缠着绷带的芯玲说道:“这回你也不说男女有别了”
芯玲看着身体上的绷带说“因为本尊知道你喜欢男的”
“你爱人就是个男的”
“而且你还是个受”
“……”
“还是聊尘昙吧”
“你这何必呢?尘昙也算是好意,忘了的话,你们之间就不会这么憋屈了。”
对,就是憋屈。
他这个旁观者看着都憋屈的不行。
若说谁错了,她们二人谁都没有错。
可若说没错,偏生她们之间隔着仇恨,互相折磨。
解开绷带,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掌印。
“瞧瞧,小公主的魔气本就不可控,你竟硬生生的接了,在后心处,你就不怕一命呜呼,让小公主背上杀死姐姐的罪名。”
芯玲抿唇不言,唐奕直接将她后背上未曾愈合的刀口抻开,取出法器,吸取着她体内的血液。
“看你平时装的挺好,怎的今日就破了功?难不成提出的条件是你不能接受的?她让你做什么了?”
刚才一进门就撒气的模样,让唐奕成功的意识到,芯玲再怎么样都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
若没有这场突变,她的性格应该会很好吧。
不然...也不会吸引了尘昙这样的人。
芯玲无血色的脸变得阴沉,提起这件事她就气的不行。
“本尊提出可以放她走。”
唐奕对于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
“这不挺好。”
“她不走。”
唐奕:?
“什么?”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芯玲面目狰狞的舔了舔后槽牙,“她不走,提出的条件都是...很容易做到的。”
与其说是在提条件,还不如说...她是在找借口跟自己做最后的相处。
这样告别形式的感觉,芯玲真的不喜欢。
一点都不喜欢!
“那你想怎么样?”
“将她送走。”芯玲沉着声音,“让她治好了莉儿,找个机会,你帮本尊送走她。”
“你...不报仇了?”唐奕小心翼翼的提。
芯玲静默了两晌,并没有回答具体。
“本尊...自有办法。”
在这之前,莉儿一定要彻底痊愈。
…
白茫茫的天空阴沉沉的,迎面吹来的冷风冰寒刺骨。
尘昙披着大氅对着窗外伸出手,鹅毛般的雪花落于掌心,凉凉的。
才过了一年呐。
曾经一闭眼便是几十载,并未觉得时间流逝。
而如今,不过一载。
便像是过了一辈子。
一年前的今日,她同阿玲还未曾在一处。
回想起曾经师徒间的欢颜笑语,寂静的天地中,尘昙微微迷茫。
若未曾应了阿玲,她们现如今还会是这般苦痛吗?
这样的想法只一瞬间便被尘昙自己否定。
一切皆为天定。
若未曾爱上阿玲,她许是已将阿玲逐出师门,假以时日或是会殒命于自己的掌下。
想到这,她难免轻嘘。
还好,她爱阿玲。
在她沉思之际,敞开的窗忽然被关上。
“畏寒,就莫要吹冷风。”
望着眼前人纤瘦的身躯,芯玲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轻轻挥手,房内的凉意被吹散,温热了起来。
没想芯玲会主动来,尘昙明显呆愣了片刻。
而后回过神,勾唇笑的明净:“阿玲。”
她走到芯玲的面前,动作自然的抱住女人柔软的腰身,就好似两人之家之间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火红的大氅衬得尘昙的皮肤越发的雪白,甚至白的刺目,白的病态。
芯玲不喜。
既然已经做了不杀她的决定,便不能再放纵着人这般下去。
她动作生硬的抬起手,并没有将她推开,而是轻轻抚上了她的后颈,如曾经一般轻轻揉捏。
冰凉的肌肤复上一抹温热,让尘昙眯了眯眼,舒适的轻吟了一声。
空气寂静了一瞬。
尘昙后颈上的红蔓延到耳根,又朝着芯玲的怀里缩了缩。
呵...
瞧她如幼猫一般的动作,芯玲眼底的光软了软,心底轻笑。
“今日,你怎的会来?”
尘昙回想当初自己并没有提出让芯玲时常来看自己的条件,她为何还要来。
忘情的药效应该已经发挥到了极致,阿玲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将她对自己的情意全忘了吧。
难道,是为了莉儿的药,她才这样的?
她怕...自己不给她对不对?
忍着心中的酸涩,尘昙缓缓退离了她的怀抱。
“其实,阿玲无需经常来。”
怀里空了,芯玲闻言一顿,声音晦涩:“你...不想我来看你?”
想的,做梦都想。
尘昙张了张口,可她知道自己不应再这般说。
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你...你只需完成我的三个条件,我会救莉儿的。”
就算不完成,也会救的。
芯玲当即便明了,尘昙以为自己是忍辱负重为了莉儿才接近她的。
怎么会呢?
她垂下眼眸,入眼的便是对方清澈的瞳孔,潋滟着水色,却掩不住其中的苦涩。
不由得伸出手,以指腹轻轻的在她的眼尾。
尘昙并没有抗拒她的任何动作,反而微微偏头,阖上眼随着她的动作,在她的指腹上轻蹭。
乖巧,依恋。
她从未掩饰过。
芯玲微微一笑,眼眸里透着柔情似水,惊艳而绝美,似乎连时间都在那一刻为之凝固。
尘昙一时看痴了,傻傻的呢喃:“阿玲...”
为何要笑。
又为何...笑的同从前一样。
不是已经将她忘了吗?
已经很难受了...
知道你已经忘了我,我已经很难过很难过了。
不要再...
“不要再这般对我笑了呀...”
面上滑下一道水痕,尘昙委屈的看着她,“不要对我笑了。”
更疼了。
那颗泪,如火焰一般烧灼了芯玲的眼。
她微微俯下身,靠近她,以唇舌舔舐掉那苦涩的泪珠。
“若不对你笑,又能对谁笑呢。”
亦如往昔的宠溺,就像是在断尘峰时,每每尘昙任性,芯玲无奈的说出类似的话。
“本应顺了你的意,假装不去在乎你。”
轻轻将人拥入怀,芯玲埋入尘昙的颈间,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的清香。
“可是,很难受。”
每日躲在暗处偷偷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窥视着她的黯然,真的很痛苦。
罢了。
不要互相折磨了。
“师尊,不要那么自私啊。”
喉咙滚动,她的声音越发的喑哑,“怎么可以那般轻描淡写的就夺去我的记忆呢?你有问过我,想不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