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军团第三方面军第四部队已护送空间频率3.283728…居民区所有三等以上公民进入运输舰，远航军团第三方面军第四部队准备就绪，至伟大的总统阁下，第四部队指挥官苏哲向你报道。”
量子通讯从远方传来，使洛言的思绪回归到眼前的报道上。
那是一份最新的信息物质论相关方面的研究报告，来自著名的物理学家古兮，也是信息物质论的最早提出者。
刚才看到哪里了？显然是记忆有些模糊，他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从头再看一遍。
“物质能产生信息，信息能干涉物质，这是信息物质论的基础。
这一点已经由我们身边的很多东西证明，就像是动物的捕猎与逃亡，人类的交流与战争………”
阅读突然终止，量子通讯再度传来。
“求索军团第一方面军第五部队已护送空间频率6.72483…居民区所有三等以上公民进入运输舰，求索军团第一方面军第五部队准备就绪，至伟大的总统阁下，第五部队指挥官何五向你报道。”
洛言瞟了一眼旁边的进度条，如今所有源觞共和国所属区域的人口已经有86％完成了转移预备，供给他用来阅读报告的时间显然不多。
他甩了甩头，干脆沉下心来，中断了量子通讯，让报告的信息流在房间中如无头苍蝇般回荡——
在这个古香的房间中。
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文化的气息，墙上挂着一幅幅古代字画，笔墨之间流露出浓郁的文人气息。
同时，房间里还有各种古代工艺品，如瓷器、青铜器等，让人感受到历史的厚重。
整个房间好像是位于一个古色的阁楼中，但实际上它是运用了信息技术，在银白的合金墙壁与幽蓝的源质运输管道这个真实的基础上覆盖了一层从感官上完全模拟的古代书房。
信息扩散态，源自物质信息论的分支——物质的信息表达态的研究成果之一，指所有的感官接触与真实相同但本质不存在的形态。
“信息本身也是一种物质，这是我们的全新发现，这来自于一位根源存在对于我们的研究提供了一定帮助，我们发现，人类对于根源存在来说，具有信息的性质——一定的客观性，但更多相对与祂具有主观性……”
敲门声响起，洛言的思路正顺着研究报告向下延伸，并没有关注。
“信息可以升格为物质，这是古人修炼的本质，我们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更多的研究，发现除去通天塔计划研究方向所谓的向上之外，我们还可以选择向下……”
“砰！”
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了，露出其外银白走廊。
与房间内墙壁上暴露的源质运输管道相同的幽蓝色线路在走廊的墙壁上蔓延，如今已经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而在那个破洞的位置，银发的少女看着被自己一拳锤出一个大洞正在缓慢修复的房门，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敲了半天的门没开…所以…”
“没事，习惯了，不用狡辩了。”
没有等少女的狡辩说完，洛言打断了她的话，哀叹了一声。
被以“惊喜”的方式打断阅读，洛言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门外亮起的最高级警报，连忙按下了意外排除的通讯，才让那些赶来的战斗人员撤离。
他又叹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感觉今天的疲惫感到达了巅峰。
“诶嘿？”
名为安想的少女吐了吐舌头，明显知道自己犯了错，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沉思了一会儿，感觉这个气氛啊它不太对，但还是突然说道：
“小言，我恐怕不能陪你们远航了。”
“……？”
在听到这句话后，洛言一改懒洋洋的坐姿，挺起了腰板，总算是有了一种大总统的气质。
“为什么.....”
他面色严肃地看向安想，张了张嘴，一个最简短的话语被急促地吐出，但最终，剩下的部分还是被吞回了肚子里。
因为他回想起了报告中的一句话：
“灵魂并不是与信息同一层级的事物，在研究中我们发现，灵魂的本质很高，甚至本身便是形成界认知域中人类‘河流’的造物，请允许我用河流来形容他，因为这是直观上最合适的形容。
这一点奠定了人与人工智能还有炼金生命间的本质区别。
然而，更重要的是，在研究过程中我们发现，根源存在本身的层级已经上升到了与灵魂相同的地步，降低物质层级的技术可能对他们无效………这项技术的基础依旧是我们的灵魂信息层级保持不变，对物质层级降低后的身体依旧能有控制力。
或者说，现有的技术是不可能完成这一点的，至于之后的研究还需要更多的探讨。”
并没有陷入沉思，作为目前源觞共和国管理层位阶最高的存在，十三人议会的议长，洛言的思维速度用于处理眼前的信息并不需要多久，至于看报告的用时更多意义上来说是用于思考和验证。
他认真地看向了眼前的少女，她的特殊性是仅限于共和国最高权限持有者可以知晓的。
虽然没有任何层级升格的痕迹，却可以不遵守规则的一直存在，仿佛本身就代表了存续的概念。
在研究方面，真正对于物质层级下降技术具有最大贡献的人或许非她莫属，虽然是以实验体的身份。
同时……她也是源觞从帝国到共和国以来一直的见证者，在洛言很小的时候，就一直陪伴的好友。
“他们……好像没能找到我的灵魂映射关系…所以我只能留下来了。
小洛子，别担心，理论上来说你们只是变成信息态了而已，就像是二次元人物可以和三次元人物互动，说不定还有方法多多联系呢！”
少女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洛言的肩膀，看似不在意的补充道。
但洛言却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莫名情绪。
那是什么？他想，可能，是孤独吧，但又更加的复杂，难以说清，甚至可能是习惯。
洛言的心情突然有些低沉，但这抹低沉还是迅速消散，这并不是一个领袖应该有的情绪波动。
勉强地笑了笑，他干巴巴地说道：
“应该…会多联系的吧？说不定还会有人选择留下来，那样你也有几个熟人作伴？说不定卡洛斯他们也会留下来？那家伙从小就囔囔着长大后要和你结婚，结果十一岁那年才知道自己也是女的，不得不说她也很有自己祖宗的风范，现在闹起婚嫁革命的时候和带兵打仗一样威武.........”
然后他注意到了安想那嫌弃的目光。
少女的眼眶微红，也不清楚是否是在之前哭过，但痕迹并不明显，虽然这个不明显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但此时，洛言却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嘴角上扬。
可随后她便撇了撇嘴，吐槽道：
“你好歹是个大总统，怎么这么希望自己全员迁移的计划出意外呢？？？”
“喂！我是为了安慰你啊！”
洛言忿忿不平道，心情却是放松了一些。
他坐了起来，脸色恢复平静，叹息道：
“而且，肯定会有人选择留下来吧，毕竟这里是我们的故乡，就算会有末日到来，但那只是针对文明的，而不是这片土地的，生命依旧会得到延续…很多人会这么想吧，只是碍于我大总统的声望罢了。
很多根源存在都有着自己的使徒，那群家伙总不可能抛弃自己的老板和我们一起去跑路吧？
就像是天尊的信徒.......那群家伙跟我们一起跑路简直就是梦里发生的事情......不过天尊在探究上升道路的过程中已经失连了足足100年了，那群家伙依旧在坚持，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要不是说道教的符文依旧能够起到作用，共和国只差判定天尊迷失了.......
当初通天塔倒塌之后，渊曼安人种信仰的对象蚁母也在不久后迷失......如今的他们沦落成什么样子，想来大家都有目共睹。不过也幸好，天尊也只是仙人走出去的一个最前面的例子，而不是源人种的一切寄托，不过对于那群信徒来说可就没有那么好受了.....呵呵”
洛言在说完后笑了一声，不清楚到底是赞许还是感慨。
在确认时间差不多后，少年重新打开了量子通讯。
看着到达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进度条，以及求索军团第二方面军第七，第四方面军第十三，第十方面军第二十一部队，归途军团第二方面军第九，第三方面军第十六，第七方面军第三十三部队，远航军团第四方面军第七部队等发来的留地申请，他只是笑了笑，随后按下了同意。
进度条随后到达了百分之百。
洛言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说道：
“走吧，去看看我们共同建立的国度，对于你来说或许是最后一眼吧......也希望相对通天塔来说，我们陪伴了你更久的时间......以及.....很抱歉.....”
话语声突然停滞，而原本认真聆听的安想也在此刻抬起头来，两双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卡洛斯那家伙肯定不知道你确实是个百合吧哈哈哈哈！可惜那家伙到现在都不表白，还以为自己是暗恋，结果没想到吧，所有同事其实背地里都知道了，大伙只等她表白呢.........”
安想与洛言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了起来，直到少女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这事我知道。”
洛言的眼神有些躲闪，但是安想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说道：“我也知道，对于人类登阶者而言，一些体征的变化代表着自我的印证，金色的眼睛代表的应该不是你现在干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金色代表什么，登阶者的自我千奇百怪，不要乱说话啊你你你，没什么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走了走了！”
洛言快步走向了传送装置，只留下了一个背影给安想。
而少女并不着急，只是看着那个背影——直到他转身，与少女银白的瞳孔对视，大声说道：
“我故意不告诉卡洛斯那家伙的，其实我也喜欢你，好了吧！还有，很抱歉！以前的话，没有完成！”
少年的身影化作了无数的字符，消失在了安想面前。
而少女只是望着那个方向，微微一笑，随后又走出了办公室，向着房间走去——
就像当初被那个小小的少年表白后一样，就像是一切都未曾过去，所有都没有改变。
而与此同时，像是逃跑一样，迁移装置激活后，化为信息态的洛言迅速将坐标锁定为纬度频率π的启航点。
他感受着身体的信息性被激活，流动感再度传来，哪怕是已经体验了无数次，依旧感到新鲜，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生动，更加的接近。
而当一切信息流再度归于物质态，脚底的引力场传来与地球相仿的重力，坚硬而又脆弱的触感传来，洛言看向了眼前浩瀚的星空。
所有的舰队都集中在了纬度频率π的原型界空间震动原点，汇集在设定的启航点，也就是太阳系与比邻星星系之间的一片太空中建立的远航基地。
这里原来的目标并不是前往弥散界，而是向往着星空的第一步，是源殇探索宇宙的出发地，预备地。
但直到百年前，残酷的现实与观测人员得出的数据已经发出了昭告，就算是浩瀚的宇宙对于源觞来说也无处可逃，而天尊的失联便是这一征兆。
此时，无数银白的战舰分散组成以二十二艘军用护卫舰围绕着大型运输舰的小型阵列，并以一万九千六百个小型阵列组成一个方面军，四十个方面军分为四大军团——排列在他的眸下。
虽然有部分部队选择返回地球导致原来的安排有所影响，但依旧在议会的处理下回复正常与有序。
议会的其他十一个成员站在他的身侧，等待着第十三人的到来——直到安想从背后的通道迟迟赶来，被卡洛斯拉到身边窃窃私语的时候，洛言方才打开了量子广域通讯装置。
他再度看向了身下的庞大队伍，覆盖了足足方圆一光年的伟岸文明象征，并未在第一时间开口。
少年感受到了过去的重量，他突然有些恍惚，或许是对未来的迷茫，但始终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决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就像他坚信的一样，只有存续，才有未来。
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板，洛言严肃的声音化作电磁波动在空间中回荡，进入了每一艘到场飞船的数据中心。
直到再度解析为音符，那股深入其中的力量感却依旧没有散去，而背后的卡洛斯也停止了与安想的告别，看向了他的方向。
他说：
“今天是共和国历两千四百三十二年十二月三十日，自通天塔倒塌以来的一千四百二十八年后，如今的我们也迎来了末日的危机。
我很抱歉，在座的诸位需要迎合我的决策，远离我们的故乡，而不是为此继续战斗下去。
因为在我看来，哪怕是广阔的宇宙与无尽的空间频率也无法躲避末日的降临，天尊的失联便是征兆，而天空海属区的叛乱则是进一步的宣告。
我们没有能力应对，哪怕是我们的科技已经足以解析曾经被称之为神秘学的力量，但那是从内部迸发的毁灭，只针对文明。
所以，我们将前往未知的世界生存......但是！”
洛言的声音一震，仿佛有无穷的烈火燃烧在音波之中，哪怕那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平和与冷静。
“但是，这绝对不是一次没有归途的旅程，就像是我们的编制——远航，求索，征伐，归途，这本就是我们的目标。
我们将会前往异乡，在与尤克特拉希尔之根上居住的众神签订契约之后，以地府灵界科研中心为跳板，跨越飞升面，穿越灵魂之海，到达新的土壤。
技术将会在新的土壤上得到更好的发展，更多的知识将会在新的世界被获取。
我们将越发强大，直到最终足以解析我们到底面临的是谁，到底是谁要毁灭我们，以及，战胜想要毁灭我们的人！
然后，我们终有一天会回到原型界，夺回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而非作为亡命之徒远逃！
这一路上或许会有很多的艰辛与磨难，也许会遇到无数的危机，来自内部或者外部，或许有远超所谓“文明临界”的危险，但是，在此之后，我们也将拥有无尽的，未知的未来！
但与此同时，请永远记住我们的故乡，请永远记住我们要去向何方，要回到何处！
源觞的国度从来没有依靠过对于神灵的信仰，只有对于血脉与信念的认同，只有来自最古就已经存在的凝聚与感情，只有对于同伴的认可与对家人的守护，这些才是源觞真正的源头，才是哪怕见证通天塔倒塌后也依旧前进的力量源泉！
请所有人记住，这不是一次向远方的不归之途。我们不是作为亡命之徒远逃，而是作为求索者前进！
而我们也终将归来，回到这个属于我们的世界，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朋友们，燃起炉火吧！我许诺，所有在暴雨中逝去的，都将在火焰里再生！
......那么，源觞的公民，准备迎接这一场盛大的旅途吧！
所有人，敬礼！看向窗外！”
踏步声在每一艘飞船中响起，无论是不是军人，都整齐无比，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窗外的故乡，蔚蓝的星球在这个方向是无法看到的，只有太阳依旧在炙热的燃烧着。
如同白日的铸炉，将一切生机奉上，也给予对所有远去的游子最后的告别。
“向我们的故乡，献上最后的礼赞！”
在此，源觞共和国第五任大总统洛言，我宣布，大远航计划，正式启动！”
星空在话音落下的这一刻开始扭曲，浩荡的舰队在安想的视线中不断坍塌，包括洛言，他的身体也逐渐化为了空中的字符。
星空之下再度归于虚无，只有信息流承载着一切通向远方，而远方，未知的未来向异乡的旅者徐徐展开。
安想依旧伫立在启航点的虚空之中，身躯缓缓下坠。
在引力场的牵引下，银白的基站在她的背后不断扩大，就像是坠入银色的海洋。
而少女并没有在意，仅仅是注视着这一切，就像是当初看着通天塔的倒塌一样，面无表情，只有眼底的思绪在不断波动，最终归于虚无。
直到看见洛言的回首，才回复了一份情绪——她回以了微笑，与仅存空气下的怒骂声。
“md这里是太空啊喂，你们打算就把我丢在这里吗？！”
洛言略带歉意的眼神传来，嘴巴一张一闭：
“抱歉我忘————”
话还没说完，他便完全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安想的满脸悲愤。
或许在这后面还有什么发生，但是故事的两个主人公干了什么大家也心知肚明——
不然我们可怜的安想小姐，也就是这本自传的作者是怎么回到地球的呢？
不过........那段回忆是秘密，所以故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而以上便是这场大远航的唯一见证者与参与者们。
于是旧的一切离开，新世界的浪潮汹涌而来，昭告着世界的新生与无尽的未来。
于是，有潮汐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那是希望的回响。
（全书完——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