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围绕山腰建立的贝其隆庄园，倒是浏览夜色的绝佳赏景之处。
奇斯已在庄园众多庭院的其中一座——风月庭就坐。
这座露天庭院超出想象的宽阔，可能和没有什么陈设布置有关。除去地面天然的草皮好似昂贵的足球场的用料，就只有他和艾奇拉所坐的这两把椅子，以及面前空无一物的白金色长桌。或许正因如此，视野开阔到极点才更容易注意到夜景美丽。
“先上菜吧，否则待会又容易忘记呢。”
“遵命。”
仍是先前被唤做碧露耶的女仆。恭敬回应以后，她通过魔法传音将一直等候上菜的那队女仆调来。
不一会儿，这张白金色长桌便摆满各式各样精致的菜肴了。
这个世界的饮食文化不比地球那么丰富多彩，端上王公贵族餐桌上的食物实际上都相差无几，最多只有酸甜咸辣这种细节上的味道差异——艾奇拉似乎对这一点也看得很透，或许也和她的性格有关。
总之，直到用餐结束，她都没有对奇斯说出招待方面的客气话。这在其他同等地位的统治者那儿可是一定会提及的礼仪，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是走形式。
记得转生初期生理性开始记事的时候，奇斯甚至还在惋惜自己不会做菜，否则就能拿华夏千万风格变化的美食震撼一下这里的土著了。
“萨克领主，吃饱了吗？”
“是的，贝其隆主，真是很棒的晚餐。”
奇斯习惯性做出客套回应，艾奇拉对此只是一笑。拍手示意女仆们将餐盘撤下后，又看向碧露耶。
“可以开始了，让她们都进来吧。”
“遵命。”
奇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觉得从碧露耶迈着板正的步伐离开以后，四周似乎就变冷了。
「就让妾身来帮你变得有趣一点吧」——艾奇拉的这句话忽然复现于心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使他感到不安。
“领主大人，请用茶。”
服侍于艾奇拉身侧的女仆有两位。她们的职能不同。碧露耶主要负责对下面传达主人的指令。眼下奉茶的这一位名叫缇娜的女仆，则专职于各项贴身服务。
“多谢。”
对于奇斯的致谢，缇娜只是微低头颅以示回应。她的眼中没有出现动漫那种奴仆被上位者道谢的诚惶诚恐，这股不卑不亢还带着几分自傲的态度，与参加上任仪式的那两名女仆如出一辙——或者说，这座庄园所有的女仆都是如此。就和她们的主人艾奇拉·贝其隆一样别致。某种意义上倒也算得上是多曼尼诺的独特风景线了。
“没想到萨克领主不喜欢喝酒，难得妾身把珍藏都拿出来了呢。”
艾奇拉那边，缇娜奉上的是酒。酒瓶和奇斯在人灵帝那儿看到的一样，是同一品种。而来源，应该也是人灵帝提到过的魔官长——耶如罗·米拉提维。
虽然没见过耶如罗，但两次在重量级的统治者这里见过耶如罗的酒这种经历似乎也挺有趣，使他潜意识里对魔官长有种酒鬼形象上的模拟。即便魔官长这个职级之高等同王爵——不，正因如此，邋里邋遢的酒鬼形象营造出的反差才更有意思了。
“十分抱歉，我对酒精有些过敏……”
“过敏？”
这里没有过敏的叫法。
“就是类似中毒的意思。”
“是这样，那真是太遗憾了……”
艾奇拉惋惜叹气。举杯一饮而尽，露出酣畅淋漓的愉悦神色。
“如此甘醇浓郁的美妙……领主大人却无法与妾身共品。好可惜呢。”
“实在是没有这个福分，唉……”
“没关系没关系。活着是有两大幸事的，一是喝酒，二就是目睹生命的消亡。”
艾奇拉突然盯着奇斯。
“虽说二者皆享才是最高，但只取其一，同样也能使我们感到灵魂上的愉悦呀。”
“目睹生命的……消亡？”
奇斯微微蹙眉。
“没错呀~想想看，大家都是具备高度智慧的生命体，却因为出身阶级的不同就造成了地位的巨大差异，上位者可以无端无限无止境地践踏下位者的尊严与权利，将他们视作自己的玩具那样随意驱使玩弄，可实际上我们和他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是吗？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一个耳朵一个脑袋一个心脏……然而我们却能凭借自己的喜好决定他们的生死，看着这些外观与我们类似的生命通过各种方法死掉，听着他们连续不断的惨叫，在那个时刻又想到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迟早都会面临死亡，难道萨克领主不会为此感到一种别样的兴奋和快乐吗？！”
狂士的演讲来得总是很突然。艾奇拉越说越激动，好看的脸蛋都快凑到奇斯脸上。可这回他没有害羞。
从小到大，奇斯目睹过的人灵杀害奴隶玩乐的画面也挺多的，可随着人灵帝凯尔·德罗萨登上王位，采取针对人类阵营的怀柔政策开始，这种情况确实就逐步减少了。
就算凯尔是基于能够长期从人类女性那里寻找优质货源满足自身欲望才这样做，但保护了更多的生命不被残杀也是事实。
因此在这样的世道下，猩红魔女这种存在才会更使人感到害怕，她的名号才会无人不知——从面前这两颗宛若滴血的宝石般的眼眸里，奇斯已经看不到任何哪怕一丝一毫人性的存在。
无关善恶好坏，无关是非曲直，无关道德良知……某种程度上说她的心性和三四岁的小孩看到蚂蚁窝便想破坏一样。她不知道做这件事代表什么，只知道这么做能获取自身的快乐与满足，所以就做了。
如今道理仍是那个道理，只是被破坏的对象从蚂蚁变成真正的人类以后，就进一步放大人们对她的恐惧了。
“抱歉抱歉，萨克领主，妾身好像说太多啦~”
唔？还能说出这种话，似乎又说明人性尚在。
“真是的，一旦涉及到妾身的兴趣，就总是会忍不住想分享更多的心情出去呢~明明这样是不可以的，毕竟都告诉你的话，待会便没有惊喜啦嘻嘻嘻~”
好吧……奇斯收回刚刚的想法。惊喜吗，能不是惊吓就烧高香了吧。
“啊啦~来了。”
艾奇拉说着，目光移向风月庭的入口。
在那里，由碧露耶领头，身后跟着一支五名女仆组成的队伍。她们无一例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寒意，似乎变得更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