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是这样吗？”
“妾身认为最有趣的事……没想到竟然会让萨克领主感到无聊，这真是妾身的罪过呀。”
出乎意料的，奇斯没有等来被否决后的怒火。
难道艾奇拉其实是很虚心的？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头就被奇斯按下了。真顺着这种思路想下去的话，陷阱都会被踩到烂了吧。
“或许，只是我们对有趣的定义不同吧。”
这种委婉说法的话语通常都会很容易安慰到人吧。不对，他干嘛要安慰艾奇拉？害怕对方那样说其实是压着怒火的，所以要补救一下局面？
忽略一时冲动的因素，直接否认艾奇拉认为有趣的事，冷静下来想想好像确实太冒险了。
“那么，萨克领主认为的有趣，是什么呢？”
反问啊，难道真的一点没生气吗？至少从这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里，少年看不出有虚假的成分。
主动权似乎开始转移了。他确信自己的感觉没错。
“有趣的事很多啊——”
比起地球上日复一日仿佛按照指令行事的机器那种生活，剑与魔法的世界虽然危机四伏，但也好过一成不变的枯燥无味。
“就比如说，贝其隆主有没有爱慕的男性呢？”
只要艾奇拉的肌肤纹理不会骗人，那她的年纪就不会比奇斯大多少。对付这个年龄段的少女，最好的药物永远都是感情。即便是人人畏惧的猩红魔女，说到底也是正值花季的女性。
“爱慕的，男性？”
少女的表情有些错愕，似乎这是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不对，她的眼神分明更像是没有「爱慕」这种概念——是听不懂，而非被问住。
“呃……意思就是，你有没有待在一起会感到很快乐的男性友人？快乐到想永远，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并且他对你做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你也能欣然接受。”
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与人解释何为爱慕，明明都没有谈过恋爱。少年在心里感叹，幸好二次元的女朋友很多，只谈理论知识的话还是自信不在话下的。
“暂时，似乎没有这样的男性出现呢……”
奴隶主轻吐了口气，看似遗憾，却又很快提起精神。
“不过，妾身现在就很快乐喔！这算是有趣吗？”
暗示？还是绕着弯在表白？轮到奇斯错愕了。
好在艾奇拉这个人挺好懂的，才相处不到两小时，奇斯感觉自己就把她的性格摸透了。她的话语里不存在欺瞒，只有坦率的心情。
单独论及这点，艾奇拉的高尚品德倒是社会罕见。
只不过，奇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份心情了。
不行，拯救女仆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这种时候哪怕尬聊也得聊下去。
“当然算了！有趣的定义不就是让人快乐吗？如果可以的话，不如就由我带你去做点更有趣的事吧！老实说我在这方面的信心还是挺足的。至于活人投食，这么无聊的事就忽略好了，贝其隆主觉得怎么样？”
“好啊好啊！”
意外的好搞定呢。少年暗暗舒着长气，这样一来他先前那些担忧究竟算什么啊，竟然还显得有些滑稽了。
“主人，恳请您等一等！”
少年正得意洋洋崇拜着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可是救了整整五个人的命啊，怎么说也会被激动到涕泪横流地感谢一番吧。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充满愤怒的仇视，比打断进食的泰捩虎的瞪视还要让人不寒而栗。难道是冲他来的吗？
“莉拉，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跟随奇斯一同起身准备离开庭院的少女，嘴角噙着惬意的弧度。
“妾身得到萨克领主的指引，即将前往去做更有趣的事了。你，还有其他人，都回到自己的岗位去吧。碧露耶，莫基拉也可以牵走了喔。”
“主人！”
女仆近乎哀求的呼喊，连带着紧随其后的磕地，使少年愈发不解。
她分明是希望艾奇拉留下来。可艾奇拉留下来的话，不就等同于她自己性命不保吗？
这世上，无法理解的事有很多，而「主动求死」的行为必定是其中最让人困惑的一种。少年沉默着观察起来。事态演变成这般超出意料，或许跟他有哪些细节还未注意到有关。
这场「活人投食」，看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唔，这可就为难了呢。”
少女撑着脸颊，露出与话语相同的表情。
“贝其隆主，突然这是怎么了？”
奇斯很想凭借自己的能耐思考出导致现状发生的原因，可所得信息实在太少，与其倔强地维持没有方向的思考，还是直接问更效率。以艾奇拉的个性，肯定会回答他。
“该怎么说呢，嗯，总之就是，这孩子在恳求妾身继续下去呢。”
“继续？指的是什么呢？”
“就是萨克领主认为的最无聊的事啊。”
“……”
果然如此吗。
——听完艾奇拉的回答，奇斯有短暂地看莉拉。接触到这名女仆面对自己依旧愤怒的目光，最终的确认才算是完成了。
她居然真的在主动求死，而且是葬身兽腹这么可怕的死法。
“萨克领主。”
“……啊？”
带着尊敬的称呼似乎被提及好几次，奇斯赶紧催促灵魂从震惊中抽离。随后的下意识反应，让艾奇拉出现片刻的忍俊不禁。
“怎么办呢，萨克领主，如此虔诚的恳求，妾身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啊。”
“无论如何，都请贝其隆主记住，无聊的事没有进行下去的意义不是吗？既然你一直如此标榜自己，那便不可以受外界因素的干扰，何况发出干扰的是如此身份卑贱的女奴。”
对，没错，这样说就没问题了。
以上位者的架势做出冷淡而威严的告知，拿捏艾奇拉最在乎的有趣与无聊，这样一来不管她是否真心想放过女仆，碍于情面都不得不放过。奇斯忽然又有些沾沾自喜，为自己超快的临场反应而自豪。
“啊啦，真不愧是大贵族出来的人灵呢，面对他人的苦苦哀求完全无动于衷，还用‘女奴’称呼妾身的仆从……萨克领主，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咕唔，嗯，感谢贝其隆主的夸奖。请把这些女仆都放了吧，我们得去做更快乐的事了。”
“没问——”
少女话音未落，不，是被第三人的喊声打断了。
想象中的感谢，奇斯知道不会出现，其实本身也没有特别奢求。即使是不明白主动求死的原因，但改天再死也是一样的吧，至少别死在他面前。抱着这样的想法，那番好似上级发布通知般的话语才会从嘴里说出。
可是，奇斯确实完全没有想到，名叫莉拉的女仆会对他展露出恨入骨髓的表情。从那瞪到极限的眼神里，仿佛可以看见自己被撕成碎片的画面。
“——奇斯萨克！你和我到底有什么仇！为什么要阻止主人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啊啊啊混蛋啊啊啊啊！”
谁会对十八年来从未祸害过奴隶的，被打上仁慈、怯懦、善良标签的人灵公爵之子发出这样的怒吼呢？
奇斯无法明白，不能理解，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能让这张清秀稚嫩的面容变得这样狰狞。这种程度的凄厉叫喊比起弑父杀母的仇恨也毫不逊色。如果不是碧露耶及时出手将女孩摁住，她现在已经冲上来了吧。可是，自己明明在救人，在从恶魔的手中救下无辜的人命。而且恶魔都已经被骗成功了。
目光移向身侧。
恶魔，在笑？
这是什么样的笑容，好像是诡计得逞后的坏笑。因为显露在少女的脸上，所以看起来才没有那么可怕。理应如此。
可下一秒，在少女愈发灿烂的坏笑下，愤恨至极的嘶吼戛然而止了。
碧露耶，扭断了莉拉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