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并没有对女儿身死的悲痛，甚至没有惊讶。嘴角开始上扬的多米似乎早已知晓此事。
“这可不是巧合。”
“什么？”
“我的小芮德啊，因为做贼心虚所以连奴隶主大人的恩赐条例都忘记了吗？”
“……恩赐的事实结果一旦发生变动，便会通知被恩赐者的家属，而非走正常流程。恩佐年纪还小，所以多米叔叔你……是奴隶主大人通知你回来的！”
伴随话语进程的推进，芮德思的表情越来越错愕。
“答对了！顺带一提，你确实是把我的宝贝儿子押给赌场抵债去了吧？唉……真是蛇蝎心肠的女人啊，居然那样对待一个幼儿呢。”
“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拿到莉拉的抚恤金就可以把恩佐换回来了！我是因为早就想好这点才会拿恩佐去抵债！”
原本不想再掺和进去，避免被多米再次质问自己身份而语塞的奇斯，听到这里又坐不住了。拿孩子去抵债的行为暴露后，芮德思的情绪已经失控，否则便不可能自爆出更可怕的事实。
“你把话说清楚，难道莉拉的死是你计划的？”
庄园发生的事毋庸置疑是奇斯心里的阴影。
他绝不会认可艾奇拉所谓杀死莉拉是为莉拉好的扭曲观点，可无法改变的事实结果是因为他的掺和导致莉拉的死变得毫无价值，从而才想找到恩佐尽力做出补偿。
而现在，如果推测属实，最可恨的人反倒不是猩红魔女。
“是我又怎么样！那种家伙早就该死了！要不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和莉拉做朋友，她根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给她提供那么多年的情绪价值，现在我遇到困难了，她偿还我有什么错吗！”
真是典型做坏事被拆穿后的破罐破摔。
狰狞而丑陋的脸孔下，黑暗邪恶的心暴露无遗。
虽然还不清楚芮德思是用怎样的手段将莉拉推上猩红魔女的断头台，但害死朋友毫无悔意，言语间甚至坐于道德高点的模样，足够使奇斯动杀心了。
可无论理由如何这终究属于泄愤杀人，他还是没有动手。
斥责或是怒骂也起不到实际意义上的作用。这种恶劣的德行必不会是一朝一夕养成，不可能靠三两句骂改变。
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恩佐所在的赌场，想办法把孩子带回来。确实也不能再待在这里，否则继续看到芮德思这张脸的话总归会忍不住的。
“站住！你不能走！”
芮德思先奇斯一步站到只剩门框的空荡地域。她指着奇斯的鼻头大吼大叫。
“——把你私吞的抚恤金拿出来！”
头疼的情况又来了。这次还多出一个制造头疼的人。多米皱着眉头同样站到芮德思旁边。
“小芮德，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还没弄清状况，却先在行动上和芮德思保持统一。跟在多米身边的健硕女人更是直接拦在奇斯前面了。
“他是奴隶主大人派来发放抚恤金的传票使者！可明明是一百万的抚恤金却只给出十万，很明显剩下的九十万都被他私吞了！叔叔你快点让他把钱吐出来还给我们！”
“这事我可没听说过啊……”
多米愣愣地眨眼，随后目光犀利起来。
“少年哟，看你模样也是读过书的，应该知道拿别人家的钱是错误的行为吧？更何况你拿的是我女儿用命换来的钱啊，难道就不怕晚上睡觉她变成鬼来找你吗？”
“呵，不去为被害死的女儿报仇，一心只想着她用命换来的钱，这是一个当父亲该有的样子吗？我看就算莉拉变成鬼，晚上去找的也应该是你吧？”
不想看到的局面已经出现，奇斯没有再以眼神传递制止说话的命令——于是拉弥觉得自己有好多话要一吐为快。反驳完多米以后，鄙夷嫌恶的目光又转向芮德思。
“还有你，可真敢给自己戴高帽啊？就你这种赌博赌到能把小孩拿去抵债的渣滓，还大言不惭这么多年给莉拉提供情绪价值，我看是你一直在找她索取情绪价值吧！害死朋友一点愧疚都没，还好意思美化自己的恶行。以后晚上小心点，莉拉变鬼肯定先找你索命啊**！”
骂的真痛快啊。奇斯在心里为拉弥大大点赞。
可道理依然是那个道理，反击虽然解气，但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本就处于理智崩塌中的芮德思听到痛处被这样直勾勾地戳，也是彻底发疯，惊叫着朝拉弥扑来。
未等拉弥先有动作，芮德思就被健硕女摁着脑袋压倒在地了。
然后多米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
“使者大人啊！明明我就是为抚恤金这件事回来的，可我真是笨啊居然没想到您就是奴隶主大人的传票使者！小人是有眼不识泰山，如果此前言语中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啊！”
事态发展的突变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在与拉弥对视一眼后，奇斯决定先静观其变。
“坦白说我其实早就知道恩佐被莉拉寄放在这女人家里了，可我更知道她是个赌博成性的疯子！恩佐在她家迟早会被拿去赌场抵债的！我是因为担心儿子的安危才会对您不敬的！您还记得吗，刚进门时我就在问恩佐在哪对不对？这说明我没有撒谎！”
“总之现在我女儿已经死了，我不能让她的死没有价值啊！求求您把那九十万还给我吧，我得去赶紧救儿子啊！”
如果是演戏，这老泪纵横声泪俱下的陈述足以纳入奥斯卡影帝名单。重要的是前后情绪的转变如此神速且自然，所讲皆合理。
奇斯不禁为此心生感慨。可惜深谙二次元赛道的他拥有太多这类剧情的阅历。
余光中奇斯若有所思的神态，使多米于心底不屑地一哼。
要钱这种事诉诸暴力是没什么用处的，就算把人打得半死不活，该拿不到钱还是拿不到钱。更何况还是那个猩红魔女的下属，动手无异于找死。要钱必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促使对方心生恻隐才是最佳的方法。
“芮德思，恩佐在哪家赌场？”
奇斯对莉拉的愧疚依旧存在，但确实不能继续在这浪费时间。多米的演技是值得肯定的，换做平时一定会陪他多演一下。
“给我钱……给我钱啊……只要有钱我就……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有些时候破罐破摔歇斯底里是一种极端的发泄手段，可如果用这种手段也没能达成目标的话，基本就会变成现在芮德思的样子。双目无神，绝望般重复呢喃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终点。
“恩佐在第五街区的坎贝赌场。使者大人你看，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足可见证小人救子心切乃千真万确啊！您就体谅体谅做父亲的这份苦心，把那九十万还给小人吧！”
不予理会自己所言的反应，并没有让多米察觉到奇斯所想。他还以为奇斯那样问是已经心生恻隐，急忙推波助澜。
“好啊。既然你这么担心恩佐，那我陪你一起去把他带回来吧。”
“啊……”
出乎意料的回复使多米神色一愣。方才察觉到奇斯根本没有还钱的意思。表情突然就变化了。
尽管已知奇斯的身份不是他能招惹的，想从绝路中寻求生机却必须铤而走险。
“格鲁尔！”
下定决心般的大吼，名称指向正是健硕女人。
他们的默契似乎练到无需明示的地步。
将喃喃自语的少女扔到一边后，格鲁尔的冷漠锁向奇斯与拉弥。虽然没有感知到魔力的涌动，但绷紧肌肉后连衣服都快撑破的架势，从物理意义上显然是更骇人的。
“真是非常抱歉啊使者大人，如果有其他选择我便绝对不会这样做。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久了，一点也想象不到我们这种人的处境会有多艰难吧。所以这是最后的警告……请把我应得的钱还给我。”
奇斯赋予自身的精神魔法「虚假即真实」当然不会被对方识破。随行的拉弥便似乎顺理成章成为保镖类的人物了。
等级证书这种东西通常不会在发生冲突时掏出来证明自己的强大——或是避免一场战斗，或是被修理得更惨。那样做也很蠢，稍微想象一下画面就知道了。
魔法者无论是否使用魔法，相互间也都能觉察魔力的存在。魔力不是死物，它在人体内处于时刻循环流动的状态。通过这点便可以做出「自己是否能战胜」的基本判断。
不过这种判断基准事实上很朦胧。通常意义上强者的魔力波动自然更强烈，可到达一定级别的魔法者又能隐藏自身魔力。基于以上标准仍然敢放出警告的多米，看来对格鲁尔的实力非常有信心，至少认为她是能打败拉弥的。
奇斯没有选择即刻离开蒂罗分城的原因是想为莉拉做些补偿——猩红魔女的地盘无疑危机四伏，行事必须低调。只是目前这个发展太超出意料，似乎不动手便真的难以离开。
战斗一触即发。多米只是在等待奇斯的回答。可这种时候沉默往往也算作回答，只要时间够久。
“唉……”
这声轻叹中夹杂着非常明显的复杂心绪。好像奇斯才是错过被饶恕机会的那一方。
格鲁尔准备行动了。包裹粗壮臂膀的衣袖已经到达爆裂的临界值。
不过这场战斗终究没有启动。
就像那些动漫描绘剑拔弩张的时刻总会命定般出现第三方势力干扰，使剧情轨道硬生生偏移一样。奇斯也体验到相同的事了。
呆的越久概率越高，最担心的局面果然还是出现。
恐惧定格于脸颊上的男人背后，妖媚的黑暗吞噬着光明。
“啊啦~你们好像聊得很开心呢，妾身是否选错来的时机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