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钟前，奇斯通过魔力解放，将储存在魂场内的应急魔力全面调动出来，最终成功击破埃多克构筑的精神壁垒。这是一力降十会的粗暴打法，也是以命相搏。
——埃多克确实预判到奇斯所有的攻击方式了，那么就将魔力值提升到无法招架的程度即可。毕竟奇斯所需要的只是进入意识空间，至此开始才能真正发挥灵智侵略这道始源境界中最高等级精神魔法的效果。
“父亲和埃多克那边，我已经使他们神智瘫痪，状态维持设定是一刻钟。我认为这是足够让我们达成共识的时长。现在，我大部分的魔力都集中在您这里，希望能够与您有一次愉快的谈话。”
听完奇斯所说，圣主并未直接回应，而是稍稍活动着脖颈，对四周环境做出短暂打量。这里当然已经不再是竞技场，除去奇斯幻化出的桌椅与束缚自己的坐具，就是一片灰蒙蒙看不清景象的空间。
“这就是灵智侵略吗。没想到施咒成功后，居然能直接在我的意识空间里为所欲为，简直和神明一样呢。”
混杂夸赞的戏谑口吻，实际上戏谑的成分居多。奇斯双眉微微皱起，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回应。
“大部分的魔力都集中在我这里——萨克领主口称谈判，话中的威胁之意却如此强烈，难道还指望本座给予好态度吗。”
“圣主大人是否误解我的意思了……”
“萨克领主，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既然心机已被看透，继续拙劣的表演只会致使局面更加难看。又或者说，你认为本座确实成为你的阶下囚，束手无策了吗。”
这是带着些许忍俊不禁的话语，可奇斯就是这么想的。
黛伊恩此前使用的空间移转是始源级的空间魔法，这证明她至少是始源境界的空间魔法者，可就算是超越始源的原初级，一旦被灵智侵略成功打入意识空间，奇斯也有资格视其为任由宰割的蚂蚁。
可是，即便内心跃跃欲试想要测试一番面前这名高高在上的圣主究竟是否真有能耐破解灵智侵略，奇斯却只能忍耐躁动的心。和圣主谈判是优先级最高的事项，对待未来或许会成为同伴的对象不留余地的话，这种做法就太愚蠢了。
“——圣主大人是我的阶下囚什么的，当然不会这样想。”
必须先否认这个概念。奇斯深吸一口气，随后继续表达想法。
“好吧圣主大人，我就开门见山地讲了——在您的深谋远虑中，是否存在颠覆蝼蚁法则的计划呢。”
先前的言语或许确实缺少考虑，在见多识广的北方圣主面前藏匿心机拐弯抹角，这样做只会导致糟糕的发展。这是个体间阅历与认知上的差距。即便奇斯坐拥两世阅历也不过四十三年，与这位稳固统治一方，传承家族积累的圣主相比还是显得单薄。
而话音落下，奇斯看到圣主的表情并无波动。这说明她心里确有颠覆法则的思考。在这个由三大统治阶级主宰的世界中，再怎样缜密冷静的统治者听到这句话也绝不会无动于衷，除非是拥有共同宏愿的对象。
但对于圣主的想法奇斯早就有八九不离十的推测，提及全民皆兵时她的反应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问题。可无论如何，仍然必须亲耳听到来自她的承认。
“是这样啊。萨克领主，这就是你所言我们会成为同伴的原因？但是，你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呢，仅仅是凭借调研到昆顿城全民皆兵的结论？”
“当然不止。”
奇斯选在这时将双眼半眯，用以提升下一段话的分量。
“愿闻其详。”
“恩西亚家族守护北方已有一百余年。在地广人稀，物资匮乏的贫瘠环境里生活这么长时间，一直依靠其他城市输送资源才能生存的滋味必然不好受——我当然相信圣主大人对陛下的忠心，可抛开这个不谈，难道您和您的家族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吗？”
这番发言充斥着相当的胆量，亦是一场豪赌。奇斯并没有忘记伯恩的嘱咐，更牢牢记得圣主憎恨阶级叛徒的提点。可他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种种。
黛伊恩·恩西亚分明就藏有谋反之意，但通过这两天的经历与发现，奇斯认为伯恩所提点的那些言语只是伯恩自己看到的圣主，也正是圣主想让世人看到的那一面，这样才能好且持续地隐藏真正的意图。
“推测的不错。可是，若想让本座承认，萨克领主还得拿出诚意。”
“什么诚意？”
“你不愿意向萨克公爵告知刺杀他们的理由，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那就告诉我吧。不管怎么说本座都是北方的圣主，对待强大的同伴不能有任何隐瞒。”
刺杀父母，或者说刺杀公爵与公主，既然未成就尚且有回转余地。可如果在根基未稳以前颠覆蝼蚁法则的意图暴露出去，也就无从谈及未来了。
奇斯确实不想表明成人礼刺杀计划的缘由。何况以如今的立场回头看，那场刺杀本就是冲动与急切结合导致的发展。尤其在伯恩那些真挚言论进入耳朵，使他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对父母多有误会以后就更加不想了。
但，这是另一码事。
——对于圣主的话，奇斯露出略微不解的表情。
“圣主大人想知道我为什么刺杀父母，可原因已经不再重要了吧？我已向您坦白我的终极目标，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的诚意吗？一旦您向外界暴露这个信息，就凭现在的我，只有死路一条。”
“不仅如此，陛下如果得知萨克公爵的儿子有这样不可饶恕的心思，除了会对你下达必杀令，无论此后你逃到哪里都不得安宁，看谁都像是来杀你的人，而且还会迁怒萨克家族。陛下是不会理会公爵夫妻也是受害者这点的——”
圣主在此处略有停顿，确实看见奇斯眼神出现瞬间的颤动后才继续说话。
“你不想看到那种局面，所以才没有在突破埃多克的精神壁垒以前表明刺杀父母的原因——你是想通过一场突然袭击试探家族实力，如弱则取而代之，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稳步发展，如强则继续蛰伏寻找时机。我说的没错吧。”
圣主的语气里其实并不具有对自身推理结果的自信，她只是用一副平淡到在唠家常的口吻做着陈述。奇斯本欲否认可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意义。就像刚刚说的那样，他已经表达出自己颠覆蝼蚁法则的目标，刺杀父母的行动本就基于这个目标之上。
“是，圣主大人说的完全正确。”
敷衍的回答过后，圣主笑了。
“明明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到头来又还惦记着父母不愿意让陛下迁怒他们——那么，该说你是优柔寡断难成气候呢，还是该说你良心未泯尚可搭救呢。”
“然后呢，又怎么样？”
奇斯没有耐心了。
“如果你是在面对我们三人的时候坦白目标，或许我还会认为你有诚意。现在说这些只不过是认为即使谈不拢也无所谓——毕竟拒绝成为同伴以后的我，在你看来无法活着见到今晚的月亮。”
气氛随着这句话的出现变得微妙，奇斯的眉毛逐渐皱起。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到底是个刚成人的孩子，想问题还是简单啊。”
圣主一边笑一边摇头，举手投足间尽是讥讽。
“萨克领主，你有没有想过前天集市上迪塞尔公爵夫人的经历，导致她也知道你所知道的全民皆兵的信息了呢？或者说，全民皆兵这种事想要瞒过陛下并不容易，那么，陛下或许也早就知道这个呢？”
奇斯一愣，眉间不耐尽数褪去。这点他的确没有考虑到。
“如果陛下知道，又为什么会容许这种事存在？”
是啊，为什么呢？诸侯领地的子民皆为兵士，不管放在哪个朝代的皇帝知晓后都一定会想尽办法铲除那名诸侯的，即使诸侯自己并无谋反之意也不例外。这件事本身就是对皇权的挑战与威胁。
以在昆顿城目睹经历到的一切来看，这里全民皆兵绝非一两天的事，因此那个可怕阴险的人灵帝应该早有动作了。即便不来明枪也定有暗箭。偏偏没有捕捉到任何这样的痕迹，甚至圣主不提他根本都想不到这方面是有问题的。
“就让我告诉你真相吧——其实你在集市上看到的那场风波，是假的。”
“什么……”
“那不过是用来迷惑你的一场戏。迪塞尔公爵与公爵夫人，以及那名女仆都是我请的演员。目的就是让你对我产生错误的认知。拥有颠覆蝼蚁法则宏愿却势单力薄的你一旦推测出北方圣主是同伴的可能又怎会不行动。只要你有行动，就能坐实你的罪恶之心——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当中。”
……演员？
她是在说，那场冲突是做戏？那些民众默契地掏出魔杖指向公爵的夫人，只是演给他看的？
奇斯错愕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但不论如何，结论都是圣主用一场戏把他诈得底裤都不剩了。
“——所以现在，奇斯·萨克，你刺杀伯恩·萨克公爵夫妇、萨克家族族人以及意图谋反的罪名已经确认坐实，乖乖束手就擒跟萨克公爵回去接受审判吧。这样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圣主的目光又变得戏谑。
“虽然萨克公爵应该有告诉过你本座最憎恨的就是阶级叛徒，但你毕竟是他和伊莉丝公主唯一的儿子——冲这一点，本座不会亲自杀你，便算是给予你的仁慈了。”
“呵呵呵呵……”
奇斯忽然低头发出阵阵冷笑，肩膀耸动得厉害。
“圣主大人，没有搞清楚情况的人，一直都是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