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是拉弥。或者说是伯恩操控下的拉弥。
奇斯无法动弹的状态不只是魔力解放所致，而是灵智侵略的副作用与魔力解放的副作用相冲的结果。他也是头一次体验这种感觉，微妙到就好像在以毒攻毒——没有昏迷，也没有面临机体自身导致的生命危险。虽然在敌人眼皮底下动弹不得的情况也不能说好。
做得不错？父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好吧……连嘴巴都不能动。
而伯恩似乎看出这点，自己直接往下说了。
“如果当时你没有采取极端的做法，将控制我和埃多克的魔力收回，对圣主大人强行使用傀儡大师的话，灵智侵略迟早会被埃多克破解，你将面临生命危险。”
呵，这种事还需要你称赞吗。虽然不能动，内心活动却没问题。
“嗯~公爵大人，你家小鬼确实有两把刷子啊。”
现在是埃多克的声音。
“精神接近紊乱的状态下还能思考出最佳方案并迅速执行，我真是越来越为他选择站到蝼蚁那边感到惋惜了。”
很好，照这么看圣主会在第三个登场。
傀儡大师无疑施咒成功，只要圣主在，他就是安全的。奇斯在脑海里模拟起圣主阻止伯恩将自己带走，并以空间魔法逃生的剧情发展。
“萨克公爵。”
圣主来了。
“抱歉，让你损失了一枚灵魂碎片。”
咦？
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解，但不好的预感正在浮现。
“无妨。比起灵魂上的残缺，用一枚碎片帮圣主大人免于思维被改造的结果，显然更重要呢。更何况，我的灵魂早就不完整了。”
伯恩口吻轻松，其中又夹带一抹不难察觉的忧愁。但现在显然不是分析他心理活动的时候。
当然，圣主与伯恩的对话也不难懂。是直接听就能明白意思的说法。可奇斯不想听懂，或者说不愿听懂。
——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伯恩下一句话便是冲他说的。
“奇斯，不必抗拒真相。即使努力到极致的结果依然不如预期，却也是由你亲自完成的战斗。你应该学会正视失败，并大方接受失败，总结经验，这样才能得到成长。失败的意义才能得到体现。”
“在那种争分夺秒的情况下当机立断采取极端做法，对于缺乏战斗经验的你而言这个过程本身就相当厉害了——”
奇斯不想继续听，却无法捂住耳朵阻止称赞的进入。他为什么要接受失败，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一遍后等在终点的仍然是失败，结果不如人意的过程根本没有半点意义。
伯恩的声音轻柔而充斥怜悯，用拉弥的嗓音说出来这种感觉就更明显。可在他看来这些话就是嘲讽，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说教，是击垮他内心信念的最后一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奇斯。如今，全部都知道了。”
“身为始源级精神魔法者，一直以来伪装成麻瓜的身份生活着，你的心里一定有种古怪的优越感吧。很多时候你都把别人看做傻瓜，认为自己掌控一切。再加上生在公爵的家庭衣食无忧，享受众星捧月的快乐——”
“内心早已被这些情绪扎根的你，当然不愿意面对充分努力却依旧只能失败的现实……我绝非在以胜利者的姿态讥讽你，或许你也还是听不进去。但，你必须要明白——”
“造成今日失败的根本原因，你得从自己身上找。”
奇斯的脑中如印刷般牢记着一万种魔法公式，可实际上这样庞大的数目中涉及灵魂的魔法少之又少。而转生到多曼尼诺后，继承前世记忆的他在十二岁时，就已达到普通人穷极一生都难以看见门槛的始源境界。
基于这两点，奇斯确实没有想过继续在精神领域深造，原因是认为自己已经难逢敌手。虽然另一方面和未成年人灵保护法也有关系，未成年时期的他着实见识太少，但以如今的视角倒推回去，似乎也不能成为完美的借口。
继续深造的目标便是与灵魂相关的一切。可灵魂类的东西不论书上写的多简单学起来都太过复杂。有着自视为强者的先决条件存在，奇斯仅权衡片刻后就选择了放弃。
那么，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什么？
如果当初选择不同，今日的结局也会不同。
——竭尽全力的傀儡大师，被伯恩以一枚灵魂碎片为代价就化解了。
没错，这就是奇斯所放弃的领域。
是选择放弃的结果。
——事先知道被灵魂碎片寄宿的个体还能这样使用的话，他相信自己会另有对策。
伯恩的称赞虽然让此时的奇斯倍感厌烦，但必然不是虚情假意，这一点他也是清楚的。
奇斯没有在硬实力上输，只是输在知识匮乏。他只能这样想，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的，毕竟是一对多的局面，能做到现在这地步已经很强了。呵……这算什么，不愿意听伯恩带有怜悯的夸赞，转而开始自我安慰了吗。
——输就是输，无需为自己的弱小找补。
可没有伯恩的话，自己就会赢了吧……奇斯忽然不受控制地想到这点。无论如何，无论分析再多自责再多，是伯恩以寄宿在拉弥体内的灵魂碎片为代价才能化解傀儡大师的。换句话说，他原本真有机会一打二拿下胜利。
呵呵……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湖逐渐掀起惊涛骇浪。
先前对伯恩真挚言论的信任与感动终在此刻再度烟消云散，是以惊雷般的速度在消散。
惊涛骇浪的出现只有短短几秒，随后以比惊雷更快的速度归于平静。余下只剩一片寂寥到不见半分涟漪的湖面。
“呼……”
明明是连眼皮都不能动的状态，伯恩却好像总能看穿奇斯的心思。
这名公爵通过拉弥的嘴巴发出一声长叹，知道自己的儿子终于接受现实，不仅是早已筋疲力竭的肉体，现在连灵魂都已放弃挣扎。
“那么，公爵大人，现在怎么处理？”
圣主重新坐在王椅上，右手自虫洞中端出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抿下一口后，看向伯恩。
“是你单独把他带回去，还是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伯恩摇摇头。
“这具身体里的灵魂碎片已经消失，这意味着不久后她便会脱离我的控制。”
“这样吗，我还以为灵魂让渡的效果会是永久性的。”
“被寄宿的对象如果死亡，碎片就会回到我这里，灵魂让渡的效果解除。另一种效果解除的情况就像刚刚那样。”
“也就是说，这名少女已经没有存活的价值了。”
“正是如此，圣主大人可随意处置她。另外，麻烦您派人将我儿子送回萨克庄园。”
“好。”
“请等一等，圣主大人，公爵大人。”
埃多克忽然举手。他用饱含期冀的目光看向伯恩。
“公爵大人，可否准许我将这少女带回去研究呢？毕竟是受过灵魂让渡的大脑，我认为非常具有研究价值——我的意思是，我在昆顿城有一支专门搞魔法科研的队伍，说不定能由此发现更多关于灵魂的秘密呢。”
世上有不少可称罕见甚至极其稀有的魔法，而与灵魂相关的魔法历来都是这方面的佼佼者。灵魂让渡就是其中之一。别说是始源级的精神魔法者，埃多克相信即使是原初级也很难碰到一次。
他没有把话说全。期望得到研究许可的心是真的，可「想通过研究拉弥争取降低灵魂让渡的施咒条件」的目的并不能完全透露出去，否则就是绝对不会被同意的奢求。虽然他知道概率很低，可一旦成功，那些有条件施放灵魂让渡的魔法者必将视他为敌。
“很高兴弗里曼阁下这样说，都已经是始源境界的魔法者了，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求知欲，这份精神值得学习。”
话说到这里埃多克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但不管怎么说，拉弥毕竟是我养大的孩子，即使现在没有用处了，我也不想看到她被当做研究对象。所以，还是让她回归尘土吧。”
真是假仁假义的面孔啊。既然感叹亲情就别杀她啊，和奇斯一起带回去不就好了。埃多克在心里不屑，可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好吧，我能理解公爵大人的心情。”
“多谢。”
依旧是充满虚伪的道谢过后，伯恩的视线回到圣主那里。
“圣主大人，时间……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拜托您了。”
略显断续的话语，代表伯恩的意识即将完全退出拉弥的身体。
圣主抿茶颔首。
下一秒，拉弥从威严的姿态中抽离，眼神变得懵懂而迷离。
她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