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日渐西斜,湮没在如乌云般沉重的山中。
天空淅沥之雨,无法掩盖弥漫的硝烟。
没有人喜欢饥饿与贫苦,在这个生锈的雨季,许下愿世界和平的愿望 ,而后在第二天,听见宣布停战的消息。
听起来完全不符合事物运转的逻辑,但确乎发生了,伊弥雅三个月的服役生涯就此结束,带着一身伤解甲归田,于疲惫的旅途中收获一只流离失所的瑟薇。裹紧黑色的粗布斗篷的幼小女孩,站在悬崖边,额头的血痂还未凝固,血液自宽大的斗篷顺流而下,翻飞的无边草絮带来停战的讯息,死者却不能复生,世界沦为黑白两色。
经过一段时间的旅途,瑟薇很快从过往的阴影中振作起来。
她们的故事,从松针为披,雪为冠的稀寒北国 ,到炽热如烘炉的南国火山,旅行途径雾障的沼泽,精灵之森、兽人的太阳王国,最后在魔族领土进行实地考察……现在想来,那段经历多么疯狂啊。
相依相伴,十年就这么过去了。起初,她还是叫自己伊姐姐,不知何时,就学会将悲伤隐藏起来。
伊弥雅坐在床边,回想着篇幅过长的旅途,不经意握住瑟薇冰凉柔软的手。
一头银长直发似月光般华丽地倾泻腰间,金紫的异色瞳流转瑰丽华彩,窗外渐渐下起小雨,气氛更加湿热,闪烁的电光照亮瑟薇安谧的面庞,脸上的痛苦在两人的手紧握住后渐渐变得安详。
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合上窗户,于是隔绝夜雨的房间里只剩摇曳在琉璃吊灯里的绚丽暖光,扑面而来的是薰衣草的芳香。
伊弥雅喜欢这种味道,所以瑟薇调制的药剂大多数时候是带有花香味道的。
药剂同武器防具不同,单独一位购买者动辄就是数瓶乃至十几瓶的购买量,伊弥雅抽空的时候便看见瑟薇在露天的草地上铺上一层毯子,摆满各种瓶瓶罐罐,都是最基础和最廉价的治愈药剂以及提高精力耐力的活力药剂。
来者络绎不绝,所以要当场制作大批量的药剂,一天下来,如若不是有魔力药水,恐怕就要当场累倒在原地了。
望着瑟薇精致的紫眸,伊弥雅忍不住发问:“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呢?”
“因为想要这么做。”
带有若有若无的笑意,瑟薇在这一瞬间醒来了。
“我还记得与逐风者的约定,唯有抱着一颗坚持不放弃的心,药剂学才能不断精进,乃至制造出能够使人死而复生甚至时空扭转的药。”
“精灵之国吗……他们口中所说的这种药真的存在吗?”
伊弥雅有些心疼,瑟薇毕生所愿就是能够找到让人死而复生的药,随冒险者小队四处流浪,她们也只从精灵族逐日者王庭之主那得到一丝的可能性。
这种夙愿或许要倾其一生,而随时间流逝,所希望复活的家人……早就成为一抔黄土了吧?
瑟薇吐了吐舌,以带笑的口吻叙述着:“嗨呀,小伊干嘛愁眉苦脸的啊,现在我还只是使者级别的药剂师,自然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啊,只是稍微有些累而已,何况……”她的声音变得轻柔,缱绻满目地望着伊弥雅,“每当我感到疲惫的时候,不是还有你吗?”
轻抚瑟薇的手掌,伊弥雅陷入深思。
这个世界崇尚魔法,几千年前,传奇魔导师辉煌写下著作为魔法师等级定级。
魔法学徒、魔法使、魔法师、大魔法师、魔导师、大魔导师、传奇魔导师、禁忌之法。
其他职业也是类似的规划,各领域的先驱完善辉煌的理论,并进一步应用于实战。并且历史证明,人类的寿命会随着等级的提升而出现爆炸性的上升。普通的魔法学徒是一百岁的寿命,那么魔法使便是一百二十岁的寿命,往上是两百岁,四百岁,八百岁……
瑟薇的天赋有限,即便是精灵族擅长魔法的逐风者的悉心教导加上勤加修炼,如今瑟薇的等级也堪堪达到第二个阶段,炼药使制作的药剂虽然足以满足大多普通人和青铜级冒险者的需求,但还远远不够。
也是如此,瑟薇总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像今天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本以为她提出来米伦小镇定居是终于灰心丧气,放弃了心中的梦想,没想到只是一时的不振罢了。
冥思苦想的时候,瑟薇悄悄地挪到她的身旁,把脑袋依偎在她的肩上,发丝落在鼻尖,惹得一阵痒意。
伊弥雅跪坐在床上,很认真地盯着瑟薇,与其相拥,头顶琉璃灯盏闪烁异常耀眼的光芒,在光芒的映照下,眼前的少女,从头顶到脚尖的全部,都是常人无比渴求的美丽。
岁月的流逝没有在两人身上雕刻任何痕迹,她们依然如从前青春靓丽,时光让两人的情谊变得更加深刻。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那份情谊的边界似乎被打破,两人的唇靠得非常之近,似乎只有咫尺之距,彼此身陷囹圄,因为在这个梦幻的时刻,没人知道,是谁先凑近的。
一阵惊雷,好似被吓到似的,她们迅速分开,暧昧的氛围散播在不大的蓝色系房间。
“啊,打雷了啊。”
“嗯……”
双方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
她们的故事,远比对话中描写的更为悠远,更为沉重。也是如此 ,好几次出现这样的契机,都没能将让事情进展出现进一步的转机。
一个是天赋异禀却甘愿平凡的天才剑士少女,一个……只是毫无天赋的孤儿……在寿命上……
“好啦,小伊别胡思乱想啦,现在这么晚了,该做饭啦。”
瑟薇率先打破沉默的氛围,嘴角弯成笑靥的形状,双手轻捧伊弥雅的脸庞,注视一眼,而后将额头埋进她的锁骨处,用鼻子用力地吸了吸身上的芳香,许久,许久。
“嗯……这么坐着,也有些腿麻了……”
伊弥雅任由她这么做着,当瑟薇放开手的时候,胸口沾染了湿润的液体。
下雨的夏夜,这段私语的时光在雷声中结束了。
瑟薇的脸颊红彤彤的,她踢踏着木屐跑到门口,推开屋子。穿着式样古典的黑色连衣裙,被白色的连裤袜包裹,面对苍穹落下的浩大的烟雨,张开双手迎接偌大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