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开头带*的话是属于十二年前的梓婳的。)
人之所以不能和别人感同身受,是因为人能够心口不一。
人之所以是危险的,是因为任何事物,都可以被捏造成有正当理由。
*看完的童话书不要忘记合上,不然公主会跑出来。
*她将有,故事织就的新衣,和梦做的翅膀,踏着数不清的灯与夜的回廊。
*我一直在守望,揣着小小的梦想,在那里,我想见她,不是只能抬头,祈望她正和我看着同一轮月亮。
“紫娑,想去湖中央坐船吗?”
“……过一会吧。”
今天阳光明媚。
*夜深了。我们穿过人流,又看到了路灯流泻的金色轻纱下,白色的小船在湖的中央。
“嗯。你今天脸色有些差,是昨晚没睡好吗?早饭也没怎么动。”
我伸手摩挲了一下紫娑的脸,把手里的面包递给紫娑,紫娑只是沉默着接过,略微有些失焦地凝望着湖面。
“紫娑,今天真的很适合出游。看,阳光真好。“
紫娑的全身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对不起……”
“不是的,我不是说没有去原定的地方很可惜。这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出游,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其实也是我疏忽了,离家最近的临江公园,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有足够的纪念意义。”
我也顺着紫娑的视线看去,上午10点钟的公园仿佛还没从清晨的薄雾中苏醒。平静的湖面中朦胧地梦寐着天穹的倒影,视线尽头笼着飘渺的纱衣。垂柳在柔风的吹拂下梦呓,洁白的小船无声无息,像是撒下的一把破晓前的星星。
*在这里,某个稚嫩的小女孩第一次殷切地袒露心绪,与她的第一个友人一起,放飞了人生中第一盏孔明灯。在之后的人生里,它一直浮现在她的梦里,即便时隔多年,那片回忆仍是对一切痛苦最好的纾解。
毕竟,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毕竟,是我们第一次出游。
我们刚刚进入临江公园的入口。
紫娑今天似乎有些低落,从早晨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们现在应该在无字码头上坐船出发了,但这里的风景同样很美。况且最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玩得开心,其他的东西其实都不重要。
*紫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闷闷不乐的,是还没从阿姨刚刚带给她的扭捏感中脱离出来?
树叶轻轻摇曳着。
“风里还沾着些水汽,紫娑,你今天穿得会不会冷?“
“啊,没事啊。“
紫娑笑了笑,随后仿佛无意识地停下脚步。
*她的笑和记忆里一样甜美。
“只是想到,这中间发生了好多事啊。“
“是啊。长到本以为要花一生去流浪,长到偶然的梦醒处,有好多话要讲。
“但所幸,我们还是我们。“
“……“
我站到紫娑身边,握住她的手,和自己的手一起揣进了口袋里。
话音未落,微凉的风自她的耳边荡漾,轻抚树梢,几片花瓣抖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在她身着的素衣上点的妆。
这份小小殊荣令我不禁想起,这么多年来,恰如此般想要靠近她的愿望。曾经的她保护了刚刚学飞的雏鸟,于是在这小鸟心中留下了某些未曾有过的东西,勇敢,抗争,守护,和某些会伴随一生的东西。
于是,请允许我与你并肩。
紫娑悄悄把手从我的衣袋里蜕出来,垂下眼睑,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留下一抹淡淡的馥郁。
还是不开心吗?
那么,这场约会似乎有了更多的意义。
*毕竟,“人们总是一新欣赏着天上的月亮,却往往忽视身边的人”。在某事过后,这话更加刻骨铭心。
这次,我会好好把握每分每秒。
或许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现在花木上还沾着露珠,空气尤为清新,但天气也因此有些凉。我们慢慢地走,穿过因为清晨而并不稠密的人群,偶尔会有几个晨跑的年轻人穿过我们身旁。一对看起来不大的姐妹正在杂货店的小亭子前买零食,不时将目光投向旁边,一群在打太极的老年人。
“紫娑,你觉得,他们会是将来的我们吗?“我看向身旁的紫娑,又看了看他们中正在搂膝拗步的一位年龄稍大的阿姨。
“……太久远了吧。
“你要是羡慕,可以天天来看她们。我可以叫你起床。“
“好啊。家附近有这么个公园,我觉得真的是很幸运。
“等我们老了,早晨起来打太极,然后去买菜,中午吃完饭约朋友下象棋,晚上出来跳广场舞,好不好?“
“噗嗤……你干脆就住这吧。“紫娑听我说着,两腮鼓起来,我轻轻一捏,让她绷住的笑意露了出来。
“好啦……别闹了……“
我们又散步了一会。紫娑今天穿得有些薄,我在路边买了份糖炒栗子,她拿在手上。
绕着附近迂回了一圈,眼前是一排长椅,背靠着低矮的灌木,能够俯瞰江边。
“紫娑,要在这里坐下,看一会风景吗?“
紫娑点点头。
我从包里拿出耳机,递给紫娑一只。按下播放键,舒缓的钢琴声顺着湖面流淌,若隐若现的鸟鸣和林间的窸窣化作浑然天成的伴奏。我听到紫娑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一点一点,临江公园和过去不同了。从一条最初只是围着江边修的大走廊变成了盛大的调色盘。曾经的荒芜变成了植物园,图书角,花园,甚至是小小的游乐场;(喷泉,假山,)不久前的扩建还让这里迎来了一条小吃街。湖岸边的平台还保留着,没有翻新,只是多修了假山和喷泉,成为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最标志性建筑。临近湖边,被风吹落的花瓣轻轻晕染在湖水里,在我十几年一贯的感觉里,它们是筑成这片地方最初的原料。
“孙燕姿啊。”
“嗯。在家里常常听你放,我就记下来了。
“没想到你在那边那么多年,依旧是喜欢这样的歌。英国那边的流行音乐,似乎大多不像国内的这么注重抒情和柔和。”
“……或许是我在那边开花店的缘故吧。……梓婳,我有和你说过吗?”
“还没有,我也只是听陆娜说过两句。
“我很高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这十二年间的事。”
紫娑点点头,身子向我这边侧过来了一些。
“我刚刚到英国的时候,一切都不适应,连英语都说不好。还好有Luna一家的接纳,才不至于露宿街头。Luna的妈妈很和善,当时Luna就只有小猫那么一点大,每天无论干什么都要粘着我。我和妈妈跟她们做了十二年的朋友,我也做了Luna 11年的姐姐。”
“Luna是个好孩子。说心里话,我很感谢Luna,和她们一家。“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挂念她们。“
“嗯。直到现在,我妈妈还在那里。“
“阿姨在那边还好吗?”
“嗯。我昨天和她通电话了,她说她想我了……”
“看来是该抽时间回去一趟,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吗?”
紫娑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
“在Luna14岁那年,我接手了她家的别墅的第一层,开了一个花店。平常,我都待在那里。”
“花店里都卖什么花?”
“……很多很多,Roses, lilies, carnations, eustomas,
tulips, sunflowers, peonies, jasmines, 滴水观音, forget-me-not, violet, Gypsophila, cape jasmine ,hibiscus, and
lycoris radiata……”
“很多都是聆花也有的呢,特别是最后两个,木槿,和彼岸花。”
紫娑如数家珍地唤出一个个名字,那神情让我想起了舞台剧排练时她陪着身旁的那些孩子们。或许是为了回应紫娑的呼唤,身后一片栀子花摇曳着,像是挥手致意。
我忽然想到了紫娑曾经说过要种的克莱因蓝花园,想起那晚在她房间里冰凉而清亮的吻。
“看样子,你是真的把曾经承诺过的花园开到那里了。”
紫娑顿住了。
“抱歉……我头脑一热就说出来了。我瞎说什么呢,我们又没有分开。”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不,不是的……梓婳没有错啊。I failed to deliver on my promise to give chocolates to the nearby
children, but, Luna likes the lunch bento I made for her."
“嗯……“
仔细在心里体味着紫娑刚才的话语,风模糊了一切事物的边界。
*那一夜,云彩高低错落,仿佛倒转的山脉,要去到什么地方一样。深夜的晴朗将树木的形状熏黑,树木像倒转过来,在空气中扎根,于是,某些深邃的东西就被种在地下。露珠精心地在坚硬的电波信号上蚀刻着泪痕,人们在梳妆台上建立象牙塔,涟漪在颤动着,月亮将要升起,你看它的鳞片和溅起的水花,影子建筑玻璃影影幢幢星星荷叶无意识垂钓静默空灵月亮洁白稚嫩远去回忆轮转,余波逸散衰变无声窃取迅速不变守恒四季花期面庞照片烛火墙壁梦幻许诺眼球目光晕眩黑暗空灵渺渺……
“梓婳……梓婳?“
紫娑双手拉着我的胳膊,像是要用额头帮我测体温一样,脸近到和我贴在一起。
“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在想些有的没的。紫娑,对不起,可能我刚才说错话了。“
“哎呀,没事啦。“紫娑站起身来,
“去前面走走吧。”
“……嗯。“
我起身,一路上,紫娑一直握着我的手。
不知不觉,视野的中心亮起了一抹绿色,湖面传来这里的微风采撷了露珠的湿润与花草的馥郁,抚着我们的鬓发。阳光像糖分一样倾泻下来。
这里是植物园。
我们走过一排被修剪成茶杯形状的绿植和精心装饰的松树,薰衣草花园映入眼帘,逗留了一阵后,周围的景色纷繁起来,再后来,绿意渐浓,视野被道路两旁的草地占据,零零散散的蒲公英花散落其间,像是铺在柔软地毯上的星星。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小广场,几簇鸽子散落在长椅边,啄着行人喂给它们的面包屑,一点也不避让从它们身旁跑过的小孩子。听行人说,晚上这里的路灯亮起的时候,会是完全另一种模样。
“真好啊,看来我没来的这段日子,公园又有新惊喜。”
“你平时不怎么来这里吗?”
“嗯。平时工作忙,以及,我以为自己已经把这里的样子刻在心里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一直避免来到这,说真的,有点害怕看到这里的改变。”
“……”
“紫娑,你肩膀怎么了?我看你一直在揉。”
“嗯?没什么……梓婳你要不要喝水?”
典型的有些转移话题的询问。
“我帮你揉揉吧。”
“不用了。”
那么,
“虽然有些油腻的嫌疑,但今天是我们之间的约会,好不容易有能贴近你的机会,请不要着急把它收回去,好吗?”
“……傻瓜。”
在我的争取下,紫娑背对着我坐好,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由于身高的缘故,紫娑的肩比我小一圈,刚好能被一把搂在怀里。可就是这样的肩上,背负起了花店,校医,戏剧指导,甚至是下厨做菜的责任,也是这样的肩膀,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将我护在身后,生生为我完好地创造了隔开黑暗的屏障。
我轻轻靠在紫娑肩上。
“梓婳,没事吧?怎么啦?”
“紫娑。”
“嗯?我在。”紫娑说着想要回过身来,我从后面轻轻搂住她的腰。
“看来这里的花园,比起聆花也不遑多让呢。”
*花朵在银光下绽露出清透的芬芳,像是宁静夜曲的开场。
中心的小小石坛里花团锦簇,一朵花上的某片叶子格外色彩斑斓,随后,它绽开了翅膀。
像是对某个邂逅的纪念。
“是啊。不过在英国的时候,我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花其实是没有国籍的。
“同样的花,在这里能开,在英国也能开。这里有的,那边都有。”紫娑保持背对着我的姿势,缓缓开口。
“所以,你是想说花选择在哪里开,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紫娑摇摇头,眼睛盯着面前的某片空气,隔了一会才继续开口:
“我是想说,比如,你觉得自己喜欢这朵花,但其实,你喜欢另一朵花也可以。总有比你现在的看到的花更美的。”
“这样啊……看来是我在某些地方的疏忽,让你产生误解了。
“我喜欢的花园之所以是聆花的,是因为有某片记忆,某个人存在,在这个意义上,它们如果不是为了它们自己而生长,如果它们不是它们,反倒才是那种美的缺失。“
“但……花总是按时地开,也按时地谢。不仅这样,还有很多花在没有开放之前就会凋零……以前在聆花时就有,只不过大多被人早起剪去了。”
“怎么这么感时伤怀的?”
我轻轻捏了捏紫娑的脸。
“是啊,花终有竞时,但如果开得没有意义,那无论多少时日也不能用来衡量其价值。我们不能改变的事有很多,但生命,包括凋零,都可以被我们赋予意义。“
“……”
心口感受到紫娑自背后传来的心跳。不一会后,她轻轻呼了口气。
视线越过紫娑的肩,花朵在盛放,邀约,曼舞,像在漫天星云织成的副歌中间躲藏的管弦。
“紫娑,你在这站一下,笑一笑,我给你拍一张。”
紫娑站在镜头前,难得地抿了抿嘴。
快门按下,阳光沿着紫娑的鬓发安分地舒展到某个空灵的角度,她的倩影映在古朴的圆形拱门的中央,像极了某张歌曲专辑的封面。
*比起“石蒜公主”,其实那一天偶然邂逅的她,才是美得让人心脏漏了一拍。
“时间不早了,去吃饭吧。”
“嗯。”
午饭在安静中结束。从植物园的餐厅离开后,我们随便散着步。
草地被阳光打透,逸散着丝丝缕缕的绿色荧光。越过一个小型喷泉,眼前浮现一片供人休憩的遮阳篷。为了打破这些微的沉默,我脑中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旁边有秋千,紫娑,要坐吗?我推你。”
紫娑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另一座秋千上两个正在欢笑的小女孩,摆了摆手。
“那坐滑梯?”
“不用啦,都是小孩子玩的。”
“来嘛。难得一次。下一次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再说,谁规定大人就不能玩?”
“对!谁规定大人就不能玩!”出乎意料地,一旁其中一个小女孩听到我的话,也附和着我,随即指着紫娑对另一个女孩说,“看!好漂亮的姐姐!”
面对跑过来的两个小姑娘,紫娑低着头,报以有些羞赧的微笑,对她们招了招手。
在我们几次的怂恿下,紫娑终于坐到秋千上,我双手扶在她肩膀两旁。
我轻轻推动,紫娑的身影摇曳起来。
“梓婳……”
“别怕,我会扶好你的。“
“梓婳你别推啦,我自己划。”
“姐姐,你是公主吗?“
“姐姐不是啦,为什么这么问?”
“那,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两个孩子发出诧异的惊呼,对视了几秒。
“那,就是仙子咯!“
“也不是……”
“姐姐你好漂亮!我以后也会长得这么漂亮吗?”
“当然……”
“姐姐她是你什么人啊?“一个小女孩指着我说。
这个话题让我也有了兴趣,我想看紫娑如何作答。
“是……好啦,你们要来坐秋千吗?稍等,姐姐这就下来啦。”
“可是姐姐,我们可以坐那边的呀。”一个小女孩呆萌地伸手指了指她们刚刚坐的秋千。
“噗,好啦。再问下去,姐姐要哭鼻子了。
“这位姐姐是这里生长的人,但随后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留下了一片花园。”
“哇!好了不起!像是嫦娥在月亮上种月桂树那样吗?”
“嗯。”
“可,为什么要留下花园呢?”
“或许因为,姐姐的爱和思念投射到了那一片土地上了吧。”
我看着紫娑,发现紫娑也在看着我,相顾无言。
“……”
挥手告别两个小女孩,
这么说着,紫娑从秋千上下来了。
“不玩了吗,姐姐?
“偶尔这样,有感到放松吗?“
“哼。
“过来。”
我在紫娑身边坐好。
紫娑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手上抹了一点,一股淡雅的清香将太阳不觉间打在我身上的困意扫除了大半。
接着,紫娑伸手在我脸上为我涂抹起来。
看来这个办法不错,她真的放松下来不少。
我闭着眼,紫娑的手的抚摸和防晒霜的香味的清凉的浸染让我有些陶醉。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过了片刻,紫娑轻拍我的头,示意我防晒霜已经涂好了,可我还有些恋恋不舍。
“紫娑。“
“嗯?“
“累不累?“
“不是现在就正在休息吗?“
“热不热?“
“不热。“
“要不要喝水?“
“梓婳,你怎么啦?“
“噗。只是突然想到,你总是这样关心我呢。谢谢。“
“傻不傻。”紫娑白了我一眼,和我一样将身子放在座椅靠背上。
“……梓婳,你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会交到好朋友,遇到自己的幸福的。听我说,无论如何,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工作别总是一进入状态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平时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我相信你会没事,会越来越好的,一切艰难,都会过去的……”
我靠她身旁坐下来,风吹过,带动树叶沙沙地响,将她后续的几个音节隐没于风的尾迹。
“紫娑,今天你说话为什么……”
“好了。继续走走吧。”
我们走在树荫下。
边走边聊些有的没的,我们进入了一条树荫下蜿蜒的石梯走廊。脚步踏在上面,低矮的石阶发出类似泉音的回响,溪流在旁边溅起水花,路两旁的青绿不知何时被一片片桃树取代,像是豁然开朗的梦幻。
我们并排慢悠悠地走着,树木摇曳,桃花花瓣不断飘下来,没感觉到风,却随风斜下,灼灼其华,仿佛流星雨。有一些落在紫娑的发丝和肩上,我伸手,却没有急着将它们摘下。
*其实那天在花园里偶然瞥见的,身上沾着花瓣的她,才是美得让人心头一颤。
“梓婳,你觉得,真正的爱是什么?”紫娑这时开口了,她默默走到我前面,身形落上了桃树漏下的光影斑驳。
“突然这样问我,我也说不出什么万全的回答。但我此时此刻心里想的是,
“一对两情相悦的人不受任何牵绊,不怕任何牵绊,一起分担痛苦,欢乐,不论前方有什么。“
“……“
“紫娑,你认为呢?”
“……我不想讲什么大道理啦。我觉得真正的爱,是想让她永远健康,平安,尤其是在她遇到困境的时候。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某些东西不得不取舍,但,总要有下定决心的一天。”
“这样的爱是伟大的,但,紫娑,身为恋人,我认为有什么困难都可以一起分担。一方的压力太大,对另一方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紫娑的眼角下垂得很低。
“也许是这样吧,但从切身体会出发,我明白在深不可测的危险面前,我只有一个爱人。“
说着,紫娑将最后一颗糖炒栗子剥好,塞到我嘴里。
是啊,没必要那么严肃,这不是研究报告,不是辩论,而是约会。紫娑对于爱的出发点更加切身实际,是我忽视了这一点。
“哈哈……好得。谢谢你,紫娑,有你这样的爱,是我三生有幸。
“那么,也请相信我,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危险,我一定会和你站在一起,保护好你的。“
“……“
前方是一个岔路,紫娑一路上都沉闷闷的,走到这里突然停了。我也一怔。
“怎么了?“我走到她身前,回过身。
“梓婳,我突然有些累了,可能昨天没睡好吧……“
“好,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嗯。“
坐下后,紫娑依旧好久没有说话。我不由得想要说些什么打破冷场。
“这里风景不错啊。常在学校,很久没见到这么质朴的自然了。“
“是啊。“
很长时间,我在等紫娑再说点什么,但她低着头,什么声音也没有。
“会觉得太安静了吗?一会我们去附近的小吃街逛逛吧,哦,还有花园旁边的画廊。“
这么说着,但愿新的去处能让紫娑稍稍开心起来。
紫娑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凝固着,似乎在进行什么艰深的思考。思考仍未结束,见我看着她,她腾出空闲朝我笑笑。
“好……“
“我去买瓶水,紫娑,你要喝什么?”
“什么都好。”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明明刚刚紫娑心情还好,为什么突然就又沉闷了?
我也独自懊恼起来。或许,自己说话太不放松了,总是沉浸在工作中,代价便是对情感表达方面变得太过直白,对于两人约会这方面变得不太擅长了。
是我打破了约会的氛围,一会想想怎么和紫娑道个歉吧。
出了商店的拐角,在路边,我看到了糖画。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原因和想法,我走向了那个摊位。
铺面上插满了已经画好的糖画成品,比起纯粹的静物展示,更像是剧目开场。
“老板,这个怎么卖?”
“15。“老板从旁边拿出一个画册,”可以自己选图案,一会就能画好。当然自己画也行。”
我打开手机,点开了今天上午为紫娑拍的照片。
光影翩然伏在紫娑恬静的脸上,让人想到流逝的昼夜晨昏,紫娑闭着眼,仿佛睡在一首诗里。
过往的记忆铺展开来,仿佛滋润心田的雨露,片刻间我仿佛嗅到她发丝间的馥郁,她轻轻的脚步偏转,略一转身后传来的明快的眸光,穿过一层一层的回忆与心绪,滴在某处萌芽最初的根系上。
糖画是没画过,可但愿十二年前的绘画选修课还没忘掉。
起心动念,我将勺子置在油纸上,微微偏转,洒出极细的一点糖浆,以金黄色的甜味丝线在纸面上描绘起她的模样。
紫娑好像从来没开口说过自己想要什么东西。
回想起她浇花的模样,拿着听诊器的模样,指导舞台剧的模样,天天做饭的模样……我心里暖暖的。
*这让我稍微有些紧张,自己送出的东西,她会不会喜欢?就像那部手机一样。
可惜我并不擅长画画。手腕一抖,纸上的画被晕染上一大块糖浆。
老人为我搬来一把椅子。
一张,两张……
由于手抖,我屏住呼吸,画了很多张都不满意。
我内心中的她,是什么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这么想着,恬静,婉约,自由,勇敢……那个支撑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她,在我心里的样子慢慢地流露在这张油纸上。
等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时,心里猛地一凉。
在原地的,是一张空的椅子。
我顿时慌神了,问路边的人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生朝哪边走了,没人留意。
拿出手机,我给紫娑拨了微信电话。
“咚咚咚……“
听着铃声在我脑海里逐渐变得刺耳杂乱,我的心愈发紧张。
拨号界面暗了下去。
我拨通紫娑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手开始发抖,心里突然闪过不好的念头,脚上不由自主地跑起来,沿着今天我们走过的所有地方找。
花园里,岸边,餐厅,秋千……
一切声音和形状都仿佛失去规则,只有路口不断重复蜿蜒。
一连问了几个人,他们都摇摇头。我站在湖边的平台上,缺氧带来的窒息感化作黑色的雾块填满视线,几乎将我吞没。
心脏剧烈的跳动让我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却也让我再难承受来自体内的负荷。
我再次掏出手机,又一次拨通了紫娑的电话号码。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要大喊,想要,可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紫娑到哪里去了?眼前又浮现紫娑当初离我而去的情形。天昏地暗,只有我一个人……我万念俱灰,只觉得所有的感官麻木着,茫然地抬头,时间在流逝,耳边响起无心顾及从何而起的,破碎的,无目的的,回荡着的杂音。
*回想起那一晚,她曾经一声不响地离我而去,不明不白,不知所踪,任由我如何寻找都没能找到哪怕一些她留下的痕迹,宛如如梦初醒后某个不确定是否做过的梦。
如今,她也要……
某个身影一闪而过映入我的视线,我抬头,一瞬间便擦亮了我灰暗的心。
是紫娑。
她正步履匆忙,东张西望,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睛里涌出光亮,不顾一切地跑过来,噙着泪花。
我也冲过去,和她紧紧抱在一起。
“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
紫娑搂住我的脖子,身体紧贴之下,我能感到紫娑的体温,略微发抖的身体和心跳,我牢牢抱紧她,紫娑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衣领。
“紫娑,对不起……我不会再乱跑了,再也不会了……”我搂着她的身子,回想起刚刚深渊般的恐惧,我此刻只想把这触感烙在心里。
我把手中的糖画递给她,她看着糖画略微出神,我帮她擦拭眼泪。
糖画有些融化掉了,原本的轮廓细节已经有些看不清。
时间也不算早了。
紫娑的心情似乎也没有变得更开心。而这都是我忘了时间导致的。弄巧成拙,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这都是我的过失。
阳光影影绰绰,谱写着什么般印在大地,花木,行人与建筑之间,又徐徐变化着,让我联想到风车。
我看着影子来源的方向,摩天轮正在缓缓停止转动,虽然仍属于下午,但摩天轮上的灯光已经能够穿透白昼。风正将人们逸散的雀跃声传来。
夕阳渐斜。
*时间走到现在,白昼接近尾声。
约好去的小吃街和画廊,大概也没机会去了。
但仍有些事,还来得及。
“紫娑,你坐过摩天轮吗?“
紫娑摇摇头。
“那,去坐摩天轮吧?”
“好。”
*我们手拉手,跑啊,跑啊,直到——
*直到梦里的现实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终于,我拉着紫娑的手,赶上了摩天轮的最后一个空轿舱。
“害怕吗?如果害怕就牵住我的手。“
我扶紫娑进去,随后自己也进来。
摩天轮徐徐启动,一瞬间的牵引让我们脚下失衡。我握住紫娑尚有些发抖的手,上面有些凉。
*摩天轮渐渐平稳了,身体也已经适应了牵引力,夕阳仍在天边绽放它的侧颜,舱室外舷窗周围的彩灯给夕阳下的城市镶上了一层迷离的滤镜,朝下看去,舒展得纯净而柔和的路灯,像蒲公英那样。
紫娑的呼吸平稳了下来,她睁开眼睛。
小小的舱室里,我和紫娑对望。越往上,原本阻挡在天空的高楼就越少,光线将紫娑的发丝打亮,方寸间充盈着彩虹的弧光。
“紫娑,是第一次坐吗?”
“嗯,之前Luna上小学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我曾经在当地的游乐园里做摩天轮的售票员。
紫娑呼了口气,眼睛看着腿上交错的双手。
“当时,好多孩子都喜欢这个,Luna也是。我当时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要这么下去了。“
“……”
本以为自己的询问又让紫娑想起了不好的事,紫娑却看看我,对我莞尔一笑。
“没想到,自己坐上来,还真高呢。”
轿舱里的牵引力持续着。
*一路走来,我们在克服地心引力,就像此时此刻这样。
*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吸引了我的注意,又让我联想到孔明灯。对呀,孔明灯。明亮的舱室,不正像合拢的纸张吗?
透过舷窗,夜空中倾斜的云团在绽放,在一片旖旎的晚霞中与地上的路灯交相辉映,世界,像是天穹倒转的盛大烟火。
*回想起和紫娑的经历,充满了太多不可思议。抗争,勇敢,自由……她教会了我太多太多……
夕阳原本已经快要落下,但我们所处的位置生生追平了它下落的速度。这一次,换太阳追赶我们。
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品尝着空气里的心有灵犀。我看着紫娑,一阵清凉的风略微吹散了她的长发,阳光透过窗外抚摸它们,鳞次栉比地散射出不同颜色的光晕,像童话一样。
片刻后,我们回到地面上。
*可,从天上下来时,分明带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坐完摩天轮的乘客请到这边选一个小礼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姑娘向刚下来的我们挥手。
沾了游乐区刚刚开业的光,坐完摩天轮后是有纪念品的,售票处旁边的一棵精致装扮的树上挂满了彩灯,和一张张心愿卡。据那姑娘讲,我们要先选一张心愿卡,把心里想要实现的愿望写下来挂在树上,这样,愿望就被许下;然后从树上挑一张心愿卡走,这样,心愿们就得到传递,我们也因此拥有了两种祝福。
紫娑说让我许愿,我写下“百年好合“后,挂在了树枝上。
*这烂漫的景色,起到了甚至重塑我记忆的作用。我在这里的,曾经一语成谶的,想要再过一次那样的中秋节的愿望——
*不知不觉,已经实现了。
紫娑,你想拿什么愿望?
“……“
紫娑的视线久久地驻留在一张绑着金色丝带,写着“平安喜乐”的心愿卡上,但下一秒,贺卡就被一对情侣挑走了。紫娑的目光追随了一会他们两人手上的贺卡,随后又移到了另一张同样的贺卡上,但那张贺卡太高,她又把头沮丧地低下。
不能让紫娑不开心。
下一秒,我将紫娑高高抱起。
“呜……”
怀中人没想到我会这样做,从胸口温热地呼出了一声诧异。
四周一瞬间聚集的目光和欢呼让紫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梓婳……“
我看着紫娑的眼睛。
“紫娑,拿你想要的。”
紫娑的脸红红的,伸手轻轻取下了那张小卡片。
我小心地把紫娑放下来的一瞬,周围又是一阵欢呼,还有几个女孩子鼓起了掌。
“你干什么?”紫娑下来后,有些气鼓鼓地看着我,可嘴角藏着的消息暴露了她,下一秒,她就笑起来。
我也笑着,帮她捋着耳边有些乱掉的发丝。
“谢谢。”紫娑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按在她的心口上。
“谢谢……”紫娑闭上眼睛。
*为什么紫娑说了两次谢谢?为什么刚刚明明笑着,现在紫娑却在流泪呢?
我抬手,轻轻拭去紫娑的泪花。
从摩天轮处离开,我们的对岸,不少商铺已经支起来了。我们与行人们摩肩接踵。在卖糖葫芦的小摊子不远处有两个女孩子在捞金鱼,其中一个敞开心扉地笑着。再往前走,声音变得更热闹了,木雕,烤红薯,糖水铺,鸡蛋仔。紫娑说没什么想要的,我们买了一支棉花糖,边走边吃着,坐在了附近这片草地上。
棉花糖絮粘在紫娑的发丝上,我用手轻轻拢下来,逗得她有些痒,难得地让我看到了她没有顾忌的笑。
心愿卡在阳光下绚烂夺目。我想,我们是幸福的。
让云团化作思绪,燕群是天空的注脚。
“哦,陆娜刚才发微信邀请我们去参加明天舞台剧圆满结束的庆功宴呢。”我翻开手机,说着把陆娜发来的地址给紫娑看。
“现在天不早了,一会就回家吧。晚餐想去哪吃?我们可以开车去。“
“梓婳……“紫娑收起了笑容,眨了眨眼,周围的一切似乎也在须臾间染上了紫娑身上的安静气息。
“嗯?“
“梓婳。“
“嗯,我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真的是很温柔。“
“当初,在你母亲那样的暗示和家教之下,你没有把人们看作敌人,反而在母亲可能惩罚某人时,尽力保护那个人。梓婳,你有一颗非常纯粹,美好的内心。你也聪明,坚强。
“你这样子,我是放心的。其实,我很幸运,遇到了你……“
“你也很温柔啊,紫娑,其实正是你给了我最初的光。”
风把景色都织起来,又像被拨弄的琴弦那样,在摇摆中,淌着柔和而空灵的泛音。
“我有什么温柔的……“
“是啊,这种温柔体现在哪,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想怎么去描述。或许有一种方面可以形容。
“当初,是你从母亲那样的高压政策下把我救出来,而原本我那样对你,你却一直像太阳一样温暖着我。也是你给了我鼓励,让我明白勇敢是什么,明白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你是我的眷恋,是我的世界的流星,是我生命的锚点,我发誓永远不变。”
我们并肩坐下来,紫娑看着湖对岸的广场,广场上人并不多,远不及十二年前的中秋之夜舞火龙的盛况。滑滑板的学生们的身影还没有来,各式的风筝的灯光还并不明亮;拨弄着吉他的歌手尚在开嗓,用水写出的书法也要到晚上才能看到。
*静谧的夜空是最好的帷幕,一切天上的光亮都像镜子,映着地上的熙熙攘攘。林间的风有浸透人心的魔力,将远处的群山,闪着霓虹的大桥,酿着月光的湖面,和明灭火光中盛况的一切都织就起来,偶然拨弄几下,悠长清透的泛音流转得悠长。我听到楼下的空地有人高喊让大家聚在一起,舞火龙又要开始了。
*不过还好,这一天还很长。
看着紫娑静静的侧颜,映着山水的眸子,被风荡漾起来的发丝,我微微靠在紫娑身上。
紫娑突然抬头,
“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好,我往旁边坐一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我一愣。
看着紫娑抬起的闪烁着无比的确定的眸子,我心里蓦地如坠冰窖。
“……紫娑,对不起。是因为今天我太缠着你了吗?或者,是第一次约会因为我的表现,你生气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
“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提醒我一下,我下次会注意的。”
“不用了……我甚至没勇气告诉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不怎么合适,但又不得不讲。
“有一个人,她因为某些事出了好远好远的门,似乎根本没打算再回来,长久地留下小猫自己在家,吃的和水都没有添。等到自己回家后,拖着虚弱身体的小猫兴高采烈地欢迎她的归来,诉说自己的想念,舔舔她的手,用呼噜呼噜地蹭着她。但那个她,是个坏蛋,毕竟,她把小猫自己丢在家了……
“面对小猫的欣喜,你怎么想?”
“……紫娑,为什么到现在了,还说这个?我们不是已经……”
“不,不一样,不一样……回答我。”
“……她走了,是有苦衷的吧?”
“……无论怎样都对小猫不公平。梓婳,你太善良了。那个作为聆花校长的雷厉风行的你可不应该这样。你不能总是带着这么大的善意揣测别人,说不定那个她就是滚蛋,是罪人,是最应该受千刀万剐的……”
“紫娑。有一件事我可以保证,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从未变过,一直是……“
紫娑突然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愤懑,虽然没有明确表达,但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像煤堆下的暗火。但这愤怒的指向让我一时间看不清楚,她的眸子里饱含愤怒,委屈,甚至是……哀求?我一时间被紫娑的转变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即便这样的我,你也要如此委屈自己,卑躬屈膝吗?”
“紫娑……”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么倾心。”
“怎么会!紫娑,我,从来没有觉得和你在一起不开心过,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在委曲求全。是我平时总是工作,忽略了你的心情,我以后会尽力不把工作上的状态带到我们两人之间的,对不起。”
“不,不是,不是的……”紫娑背过身去,看起来比刚才还要伤心,
“紫娑,是怎么了吗?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先回家?”
“我记得告诉过你,从我回来的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你认识的紫娑,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梓婳,好好照顾自己。”
紫娑突兀的转变,让我觉得这一刻很陌生。我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尽力使自己平静。
“紫娑,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你回来后,我对和英国对接的项目依旧积极的推行。一方面是让聆花兑现对学生们的承诺。另外一方面也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你可能会走,因为你对自己的过去说得不多,也从来不提你会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所以我也接受你可能会离去。我知道也许你还有什么隐情,而且出于对你的安全的考虑,无论多少都不为过。
“我在负责学校里的事务的同时,也在一直打听我母亲的动向。不久后我母亲就要回来参加家族会议,我怕你有闪失。我能确保你在聆花是安全的。现在离开,可能不是最好的时机,你先安心再待一阵子,随后我把你送回英国。等我彻底把这边的事处理好后,无论是我们在英国生活,还是我把你接回来,到时候都不会再有人阻拦我们。所以,如果你要暂时离开,在那边安心等我,相信我,好吗?”
“不用了,一切我都早就清楚,也不劳你费心。”
“你不相信我能保护好你吗?”
“你还记得你昨天是怎么回的家吗?”
“……我……“被紫娑突然这么一问,我大脑不知怎么只剩一片空白。
“你当我离开,只是为了惜命吗?呵,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你是一所高中的校长,未来不可限量。我只是一个卖花的,懂吗?”
“紫娑,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相信我,我对你的爱,是真的!对你的所有话,都没有半句虚言……紫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把我们之间着十几年都好好梳理一遍,我一定会把原因找出来……”我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形,混乱,相互浸染,偶然间,我握住了紫娑的手。
“我说了不行!别死缠烂打了!”紫娑将我的手甩开。
*月光沉默着,空气凝固,河水静静地冲刷石块,像拨动钟表指针。冻住记忆的东西融化了,它们失去了支撑,坠落成浅浅的影子。
“一直以来,把自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一切东西都被说得这么合理,想没想过,你对面的人有没有感同身受!?
“就是因为受不了你,你爱的那个紫娑,早在十年前就抛下你了!
“这阵子以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这是我自始至终,第一次看到紫娑这样歇斯底里的样子。
紫娑说,我的爱,一直都只是自私的占有……我的心像被开了个洞。
是什么时候?是哪件事?我一并都不记得。明明我一直有在注意这一点啊。难道是我的占有欲也像某个女人一样深入骨髓,乃至一直在骗自己,一直认为自己的爱是正确的?一时间我没了主意,只是稍微思考一下这种可能性,失落就像是漫上的潮水:
无论怎样,如果这是紫娑的想法,我愿意相信她……我,该怎么办?……
似乎忘记了怎么说话……回过神来时,朦胧中,紫娑瞪着我的目光依旧让我胆寒,我的泪水和沉默,似乎已经将所有回旋的余地都冲刷干净了。
“等等……
“我想知道,我们的关系,究竟是从何时起变成这样的?
“为什么当初给我希望,现在又将它击碎?明明,你还一直带着克莱因蓝吊坠啊……”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喉咙像被扎碎的瓶口,眼前泛起潮湿的朦胧。
紫娑回过神,一把扯下胸前的吊坠,用力地朝地上甩下去。
……
“我走了。”
世界怎么了?
我怎么了?
紫娑……
一瞬间,我感到很伤心,一部分的我似乎在萎缩,在抽离,在消失,像是一直以来为了维持,坚持某个目标而保留下的维生的水源,在阳光下被迅速烤干了一样。
*世尘销却断saqanwiananwn……
紫娑已经离去了,留下我在路边不知站了多久。
心底竟开始没来由地给自己打气。梓婳,别难过,别留在原地,你还有必须坚持的事,只有坚持住,才能看到……
看到什么?
我似乎有一个需要奉献毕生的目标。但,我现在似乎不知道那个目标是什么了,我忘记了,想不起来了,我只是难受,心里空落落地难受。
我一步一步走在路上,却没有自我存在的实感。
我丢失了什么呢?
我丢失了我自己。
我丢失了什么?
本以为是晚上了,可原来,日光还这么长,走出公园,夕阳依旧明媚。
好久没这种感觉了,好像在忙什么事情?下周和英国几个学校联合办学的报告得写,和伦敦方面的视频会议也要提早两天准备。今天周几?时间还早,先去学校吧。每当有空而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我都会选择去学校办公室。
十几分钟后,我回到了荒无人烟的学校,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我什么都不想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将外套挂在衣架上。
突然好累,像沉在水底一样浑身使不上劲。我昏昏沉沉趴在桌上好久。
等再一次醒来,房间一片灰暗,像是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打开手机,我看到了三个过时闹钟。我把它们一一划走。
打开灯,墙壁上的画令人费解,钟表指针的弧度像要把钟表撕裂,窗外居然仍有残余的阳光,摇曳的树荫被百叶窗切割成一截一截的,像是一大把一维的蠕虫。
我习惯性地打开邮箱,可眼前蓦地出现一片惨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死死地将头压在桌面上,双手十指用力插进头发里,徒劳地试图缓解脑中的崩溃。
一封一封英国来的邮件,无论之前商谈的氛围有多友好,关系有多深入,都用惨白的字迹不由分说地中止了和聆花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