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二人在手机上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海鲜餐馆，背着行李走到店前却发现门上贴着"有事休假"，有点让人火大。只好另寻其他地方，找着找着就走到了海边的商业街，明明打算享受大海沙滩的我们竟然像日常周末一样逛起街来，真是奇怪。
这种人头攒动的地方，好吃的餐馆里顾客一定络绎不绝，达成这种不太靠谱的共识后，我们很快就找到了落脚点。
一进门就被空调屋的干爽打败了，姐姐发出“啊~”的感叹，肩膀倏然一抖，转回身跟我说：“就这里吧！”
姐姐是个有些怕麻烦的人，所以一旦开始享受这里的环境就很难再挪动脚步了。洁白的墙面上挂满了卡通样式的金枪鱼，小章鱼等装饰，它们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我看，嘴张的那么大，仿佛在大声喊着“快来吃我”？这下不得不吃了。
明明它们那么可爱，让我这么一想就显得很可怜，也罢，毕竟我可是食物链顶端的消费者嘛，出现在这里的你们也就自认倒霉吧。
我们落座于一个靠窗的位置，姐姐面向门，而我相对而坐。姐姐将立在桌上的菜单递给我。它那棕褐色的皮质外壳，放在手上沉甸甸的，端详一番，想必这餐必定是要破费了。
“烤鱼的话……青花鱼怎么样？”我指着图片上烤成焦褐色青花鱼给姐姐看，姐姐向前探过身子，同时用手将垂在侧脸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
“有点像漫画中会出现的那种烤鱼。”
“对吧，想试试看。好像不是很大，一人一条怎么样。”
“嗯。我的话……还想吃三文鱼炒饭。”
“我是金枪鱼拌饭党。”
“欸？也不错嘛。这么说来姐姐我可能是中间派。”
“说不定是纯粹的饭党。”
向服务员点餐后，姐姐从裙子口袋中掏出手机，像是在给打字，是在和给某人发消息吗？也对，以姐姐开朗温柔的性格，在学校一定能交到很多朋友吧，虽然她从不和我提起，但事实一定如此。温良美貌的人可是社交黑洞，她们的世界，我这种品性恶劣的人是想象不到的。
“预约成啦，”姐姐放下手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下午我们去海洋馆吧！”
“海洋馆？”
“对啊，既然室外可能玩不成了，那么去海洋馆吧。上次咱们一起去海洋馆是什么时候来自？”
“六年前？还是八年前？嗯……大概是八年前吧，记不清了。当时本想逛一圈海洋馆就去海边玩，结果因为某件事，没能去海边。”
对哦，某件事，是什么来着？母亲被公司突然叫走？还是什么？我仰着头在脑海中思索着，但怎么也找不到相关信息。是我忘记了吧，即便它好像是件很重要的事。
“当时小恋在回家的路上哭个不停呢，说什么‘我想去海边玩’，怎么哄都哄不好，”姐姐从思考的样子中解脱出来，向后仰着靠在沙发上，脸上一副很怀念的样子“哦对，当时你头发有到脊背那么长呢，穿着和今天类似的青绿色，带着白色花边的连衣裙，那天太阳好大，妈妈还给你买了顶大草帽。房间里还有你那时的照片呢。小时候的你还真是可爱呢。”
“长成了现在这样的人，你一定很失望吧。”我略带玩笑的说，但心中究竟认为此话几分玩笑，我自己也无法估量。
“能说出这种话，不是更可爱了嘛。”
“什……”姐姐双臂撑在桌上，两手托腮，将那么温柔的目光极其强硬的抛进我的瞳，顿时间，我脸上的每个毛孔都火山喷发了似的，“又拿我寻开心。”
我和姐姐点的烤鱼与拌饭被端上来，它们看上去既然与菜单图片上有七八分相似，不枉我们等了二十分钟。
“倒是姐姐你，和那时没什么变化呢。”我用筷子去挑烤鱼腹部上的肉，“咔擦”一声，那部分肉一下子就塌陷下去，包裹住筷子尖。
肉质十分紧致，外酥里内，香味十足，真不错。
我在吃鱼时会很小心，就算将鱼肉嚼烂后也总是用舌头在肉糜中翻找鱼刺。若是找到鱼刺，我很可能将刺所在的那部分肉一起吐出，生怕一不注意被刺到喉咙。已不知自何时起，我这般小心翼翼的生活着，将他人传达出的话用舌头反复试探，翻找“鱼刺”。这种刺和真正的鱼刺有很大区别——我无法将话语中的刺尽数吐出，总是混着肉将其一并咽下。若不将刺真正咽下去，它们就会化为荆棘束缚你，刺出你的血，滋养它们自己，之后更深的刺入你的身体。
这种感受，或许就算“如鲠在喉”吧。
今天的鱼很好吃，完全吃不到刺，最近我开始尝试吃这种鱼了。
“这家三文鱼炒饭里的三文鱼，就像香煎出来的一样，喏，”姐姐盛出一勺递到我嘴边，亮银色的勺中，粒粒分明的金黄的米混着一块块橙黄的三文鱼肉，“张嘴，啊~”
“嗯……哦。”
没尝出味道就一股脑咽了下去，真不像我。
想着给姐姐也分享一下我的金枪鱼拌饭，事实上我确实如是做了。看着饭上盖着的，一丝丝如泥般的东西，一想到它们就在刚刚可能还是我在门口看到的那个可爱卡通模样，就感觉很奇怪。嘛，它们拌饭味道很棒这点也是事实。
“要不要吃些别的？”
姐姐吐出一根刺来，它们没有附着一点鱼肉，很干净。姐姐很擅长吐刺，应该和她酷爱吃鱼有关。
“不用了。我去添一杯免费红茶。”
“帮我也接一杯。”
今天的午餐真是惬意，和姐姐一起吃，氛围很轻松，鱼的味道也很棒，如果价格再便宜些就完美了，但这里既然是景区周边，和以往的景区餐厅比起来倒还算平价。
这样的好心情应该还能持续一整个下午。在水族馆会变得更开心吗？我很期待。果然今天出来玩真是太好啦。
而当我端着两杯红茶回到座位时，兴致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因为在我和姐姐之间出现了其他人。
“好巧啊，小央也在这吃饭。对面有人？我猜猜，男朋友？”
“怎么会。是我妹妹，今天带妹妹出来玩。”
“是你经常提起的妹妹吗，叫小恋是吧。”
一个满头金发，看上去和姐姐年龄相仿的女子站在我和姐姐的桌前。那头发真是卷的夸张，弧度仿佛能正好揽住家里吃饭的碗，大胆想象的话，可能会觉得是滚筒洗衣机中加热功能烫出来的。仔细一看，发根部有一片向上蔓延之势的黑色，配着这么亮的发色，像中毒了一样。白色的半袖衬衫配着长牛仔裤，浅黄色的防晒衣系在腰间，像是散乱的裙子似的。
我不是讨厌烫发染发，甚至有时自己也想试试，但是她这样子实在夸张，一看就是个不良少女，给我的第一反应是姐姐该不会被怪人缠上了。
“你妹妹？”
“嗯。”
“小央你……”怪人双手撑在桌上，侧脸打量我一番，笑得倒是十分纯真，“有这么可爱的妹妹怎么不给我们认识一下啊！”
“你好。”我自认礼貌地轻声说，低头将红茶置于桌上，有些拘束的坐回到原位置。
小央，是我不了解的称谓，姐姐的名字中并无此字。由此再深想一下，我其实并不了解与我朝夕相伴的姐姐，她有怎样的朋友，在朋友面前是怎样的人，和在我身边时的姐姐有何不一，我一无所知。仿佛我知道的只有“她是我那温柔的姐姐”这一件事。
我是没有朋友啦，身边只有姐姐一人，冷静下来，若想让姐姐也同样只在乎我一个，这是何等自私的想法……但我的内心就是如贪婪。如同海洋妄图覆盖地壳，却总是留存几块大陆，用地震予以破碎，以海啸企图吞噬，仍无可奈何。
真是庆幸海洋没有得逞。幸存的土地能孕育更高级的生命，高级生命又为土地带来明亮的灯火。零星灯火，汇聚，闪耀，直到可以挣脱海洋与土地的束缚，融入漫天繁星中……而这些的代价只是海洋会持续遭到污染。或许直到伤害无以复加时它才会真正爆发，惹来灾祸，好在，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