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是出去逛逛啦~”小芬将余光抛向小恋，“怎么样小央。”
“可是稿子还没……”
“嘛~反正你现在也不可能画出来什么，倒不如跟我出去走走，说不定就灵光乍现了呢。”
“就算你这么说也……”
小恋疑惑的望望她，又转眼看向我，脸上满是小芬刚进门时的那种迷茫感。
虽然我也很诧异，但仔细想来小芬的话确是在理，倘若一如往常的闷头画稿，大概率还是会不得满意，换言之，我觉得小央的提议值得一试。
“哦对了，毕竟最开始说的是‘约会’嘛，妹妹可不能一起来哦。”
……
“玩的开心哦，我在家做好晚饭等你。”
出门前小恋说了这般话，开心的笑着向我挥手，我转眼一看，小芬也是同款表情，但表现的更有“松弛感”，像是毫无防备心的小孩子。
我们乘着地铁前往市中心的商业街。小芬没说具体想去什么地方，只是说“逛逛”，毫无目的性，当然，我的心思其实也不完全在小芬与游玩上。
我思考着安安，我想把她画的幸福，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小恋。我说过吧，我的幸福就是小恋和稳定收入，这也就意味着倘若失去小恋，我大概就不会再幸福。
而安安呢？安安失去妹妹后还会幸福吗？若是她不再幸福，那么我又怎能在没有妹妹的场景中，画出幸福的她……
这是不可能的吧。
失去某人就会不再幸福，幸福竟是如此这般脆弱又残酷之物？若真是如此，人们不就应该多加呵护幸福。失去幸福会使人痛苦，将“我很幸福”说出口，反倒像是对别人说“你可以这样将我变得痛苦”。简直像是在失落一样。
所以……幸福一个不是这样。
说到底，我甚至已经无法理解自己口中的幸福究竟是何物了。
“在想什么呢？”
小芬仰头望向自己对侧的车窗玻璃，那里的画面光影明灭，多是一片昏黑，不，那上面还映着我们自己。小芬像是在我家时一样以乖乖的姿势坐着，在这种不明身高的视角看简直就是小学生。而她身旁的我，脸上略带困惑神情，手腕交叠放在大腿上，手是紧紧攥起的，看样子很不轻松。
我现在是这个样子吗？稍侧过脸来望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伸手将一缕头发拨到胸前把玩，然后又左摇右晃的摆出各种看上去很有青春活力的动作表情，然而，怎么看都没干劲，真亏小恋每天能对着这样的人笑出来。
“小央？”
“啊？怎么了？”
“我已经叫过你一次了。”
“是吗？抱歉。”
“你在想什么吗？”
“啊……或许吧，只是感觉自己真没干劲呢，每天摆着这么无聊的表情给别人看。”
小芬歪着小脑袋，随后抻个懒腰，放下手臂时将右手覆在了我紧紧握住的拳上。
“不是哦，你平常的表情很不错的。为了这种工作心情低落至此真是不值呢。今天就让我帮你重回笑颜吧~”
我现在很低落吗？这是今天第几次对自己的现状怀有疑问了？
“为了这种工作心情低落至此真是不值呢。”
我脑海中反复咀嚼这句话。既然草稿已然通过，那么中规中矩的画下去，交稿后领全款就好了，被打回大不了就修改，直到甲方满意为止，很简单嘛，根本不需要这般折磨才对。
我在心中暗自否定。我是个怕麻烦的人，既然遵从自己的内心，没选择绕开这个麻烦，一定就意味着“解决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话说回来，小芬对于此事有几分上心，我也不得而知。她一直是这种状态，即便上课也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唯有提到她感兴趣的书才会偶发振奋，随后像是燃尽了般继续松弛下去……说不定今天只是小芬想找个借口出来玩呢。是借口吧。
抱歉，我不该这么想自己的朋友，真的很抱歉。我下意识松开拳，然后反握住小芬的手，用力握住，像是要借此来表达歉意。果然是不行吧！
“小央，那个……”小芬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声音渐渐衰减直至融入背景噪声，脸也有点泛红呢。人突然被这样握住都会害羞吧，她现在可能相当困扰。
“抱歉。”
“哈哈，今天小央的口头禅是‘抱歉’，真是新鲜呢。”
……
直到进入剧场前，我都满怀歉意的相信小芬确实想帮我寻着作画灵感，但现在，坐在看台上，等待马戏表演开始的我们，怎么看都不像在寻找创作灵感。
“马戏表演？”
在剧场大厅购票时，我本以为是电影或舞台剧，再或者是音乐剧之类的，听到小芬说马戏表演，我一再怀疑是自己听觉系统出了问题而再次向小芬发出疑问。
“对啊，你不喜欢？”
“还好啦，只是为什么是马戏？”
“你有看过吗？”
“还没。”
“那就走啦~一定会让你一次就爱上的。”
就是这样，我被拉进了马戏的演出大厅。凭借指引观众就坐的灯光，能看到舞台上此时的大致情况。现在台上没有狮子大象之类的动物，更没有限制它们行动的笼子，仅是一副西式咖啡厅的样子，还有各种齿轮形状的装饰，别有一番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风格。
座位和电影院如出一辙，甚至小芬还买了一份奶油爆米花放在我们座位之间。这一切真的是马戏会有的氛围吗？
片刻后，舞台的橙黄聚光灯亮起，打在咖啡厅角落的一个餐桌上。视野中俨然出现一个彩发红鼻头小丑，一副故作优雅的样子喝着咖啡。
随后欢快的音乐响起，舞台上涌来了好多人，有身着西服拿着拐杖的绅士们，有穿着各色夸张礼服头戴大号礼帽的优雅小姐们，还有服务员，车夫，等等，舞台似乎一下子被这帮人占满。
他们随着音乐舞动，服务员拿起身旁桌上的三个大玻璃杯，依次扔上天空进行杂耍，某个绅士也将拐杖顶在鼻尖开始手舞足蹈……除小丑外的大家都开始活动，一派纷杂但不混乱的场面，简直目不暇接。
哦，好像还是有剧情的，几个绅士跟在一位穿着金色礼服的高挑小姐身后，表演各种如翻跟头，独轮车等高难度的动作。是在讨其欢心？小丑很是浮夸的从椅子上挑起，如猩猩晃着膀子般跑到小姐神前。
……
“这是……舞台剧？还是音乐剧？这是马戏吗？”
我低声疑惑道。小芬现在正盯着舞台发笑，嘴里塞满了爆米花，听到我的疑问，她扭头看我，但嘴里爆米花太多根本讲不出话。
“是马戏哦~”片刻后她回答道，然后继续豪爽的吃爆米花。
小丑对全场做出了暂停的手势，将餐桌上花瓶中的玫瑰花抽出献给那位小姐。音乐戛然而止，舞台上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一并看向舞台中央的小姐与小丑。大家露出鄙夷的表情，尤其是方才跟随小姐的那几位绅士，表情更是极度夸张扭曲。
小姐上前两步，含笑欣然接过鲜花，高抛到空中，跟随其后的某个绅士张口吐出火来，将玫瑰花烧散，化作几片花瓣零落坠下。愉快的音乐又骤然响起，大家又回到了刚刚的状态。
随后，小丑很是沮丧的踩着轮滑鞋绕舞台边缘转圈。杂耍中的其他人不断向小丑抛掷物品对其设置阻碍。
他终究是敌不过众人的攻击，在舞台中央以跪的形式摔倒在地。大概是刚刚有演员在杂耍时将玻璃瓶装的油撒在地上，小丑跪着滑出去好远。
他滑向最初喝咖啡的位置，沮丧的撑起身子，继续喝着那杯没喝完的咖啡……
“嗯？”我有些惊讶。
“怎么了？”
“这个奶油味的爆米花，意外的好吃。”
又过一会，我将手伸进爆米花桶，并没摸到爆米花，而是很暖和的，触感极滑嫩柔软的东西——是小芬的手。
“没有爆米花了呢，”小芬笑着如是说，眼神始终注视着舞台上的马戏，“但好像有其他东西在桶里。”
“不要管别人的手叫‘其他东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