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这是时言最后的想法。
看着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少女,时言绝望之余,又有些憋屈。
作为一名精神系的“法师”,迫不得已被近身刺客压着打是最伤的。
敌人速度快,伤害高,时言压根没有所谓的施法时间,在将大量精神力堆积在防御上的同时,拖垮一个白羊,再搞晕一个斗牛,已经是他的极限。
闻汐的【人格风暴】是最后的杀手锏。
可时言怎么也没想到,寄予厚望的绝招,被一个小小的手镯化解了?
他苦笑一声,往闻汐的方向看去。
闻汐还没晕过去。
她咬紧牙关,樱色长发满是尘土,精致漂亮的学院制服破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大片瓷白的肌肤。
即使她坚持不让自己躺下,但身后的九尾狐虚影已经开始淡化,逐渐变得透明。
“哒——哒——”
安静的空间里,夜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她看也不看闻汐,径直来到时言面前,静静站定。
时言只觉人生无望,认命似地靠墙坐下,瞳孔渐渐褪去血红。
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呢?
夜莺弯下腰,用刀背抵住时言的下巴,像是挑选品种优良的宠物似的,打量了他很久。
片刻,她开口道:“魅魔?”
时言没有回答,他不想回答。
“我在问你话。”夜莺眼神冷冽。
时言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眼睛和夜莺对视。
“我也有拒绝的权利。”时言很平静地说。
“拒绝?”夜莺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
“你想拿什么拒绝?被亚人杀死的人类多不胜数,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他们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她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夹杂着莫名的恩怨。
时言想笑,他很想问一句:那关我什么事?
甭管这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自己东躲西藏二十多年,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结果呢?
“成王败寇,你要杀了我,可以现在动手。”时言懒得纠缠下去,“喏,脖子在这。”
夜莺神色淡漠,她手腕一翻,利刃紧贴时言的肩颈。
房间陷入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言感觉刀刃一松——这是发力的前兆。
“别动他。”
等等。
时言不可思议地睁开眼:她怎么还没晕?
“哦?”夜莺侧目打量着闻汐,眼里没有丝毫轻视,“你说说,为什么不能动?”
闻汐面无表情:“因为你会变成疯子。”
“怎么,想同归于尽?”夜莺扫了眼闻汐背后的虚影,白狐不再淡化,而是重新凝实起来。
“让我猜猜,你为了你的小男友,想重新发动一次那个招式?”
“不是男朋友。”闻汐纠正。
“不管是不是,我都可以告诉你,你在做无用功。”夜莺神色淡然,“这招消耗很大吧?哪怕你把我变成疯子,我的队员也马上会赶来。”
白羊慢慢直起身,虽然他面色还是极为惨白,但也恢复了普通人行动的气力。
刚才对话他也听见了,此刻他一言不发来到夜莺身边,自然是要给她助威。
这种情况,说得越少,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战力,给对方的压迫感就越重。白羊深知这一点。
“问下善后进展,让他们马上过来。”夜莺头也不回。
“是。”
“你改变不了结局。”夜莺对闻汐说,“放弃吧。”
“我觉得换掉你是最优解。”闻汐不为所动。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夜莺目光沉冷,“除非遇到拼死抵抗的亚人,否则我们不会采取当场处决的方式。”
“如果你是我,你会相信这套说辞吗?”
这一句把夜莺问住了,她看着寸步不让的少女,有些愣神。
她面对的似乎不是活物,而是一台冰冷的计算机,正站在最理性的角度运算破局之法。
紧张的氛围持续了大约七秒。
在这七秒里,时言想了很多。
哪怕空气里火药味浓郁到即将炸开,他也还是只有一个想法。
——能不能先把我刀了啊?
——我就是个施法前摇长的控制系法师,防御不强,又没什么杀伤力,东躲西藏二十多年,今天终于见识到敌人的恐怖,我尽力了,我认输还不行吗?
——我想活,但最起码应该拿着自己攒的退休金养老,抓到亚人研究所里做什么?当试验品吗?
想想像动物一样没有尊严的日子,时言心沉到谷底。
突然,夜莺动了。
她缓缓举起双手,面带微笑,慢慢向后退去。
“好啊,那我们走......”
话音未落,夜莺的身形消失了。
下一秒,她出现在闻汐身后。
闻汐顿感不妙,迅速转身:“【人......”
一个金属球凭空浮现。
夜莺轻轻一捏,【凝视】里的狐血被快速转化,吸收,化为一道红芒,没入闻汐的身体。
她奋力想保持清醒,透支的疲惫感却如潮水般涌来。
最终,闻汐动了动眼皮,不甘地倒了下去,白狐虚影也随之消失。
时言没说话,倒不如说他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
【凝视】的最后一个功能,消耗亚人血液,令其同族丧失战斗能力,陷入深度昏迷,优点是瞬发,易于活捉,缺点是用一次就废,且需要极近的距离。
这个缺点在身为刺客的夜莺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
“绑回去,通知上级。”
夜莺也有些累了,用指节揉着太阳穴。
她转身走了两步,却见白羊惊讶地张开嘴。
“夜......夜队......”
“怎么?”
白羊指指她身后。
夜莺察觉到不对劲,猛然回头。
哪还有时言和闻汐的影子?
她加快脚步,来到破碎的窗前。
夜风萧萧,白月昭昭。
老街区像片沉闷的黑海,吞下两条小鱼后回归平静,酒店门口的橘红色灯光依旧暧昧闪烁着,仿佛深巷里的艳女郎,频频暗送秋波。
“他们跳下去了?”夜莺眉头微皱。
“对......对的。”白羊回过神,“刚才那个男魅魔忽然动了,抱着狐族少女就往下跳。”
他小心翼翼补充道:“速度很快。”
“无妨,我自己也没注意。”夜莺摆摆手。
“那......追么?”
“没有狐血。”夜莺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开,“通知没有战斗能力的队员,让他们把收尾工作做好,接着随便找找,找不到算了。”
白羊有些疑惑,自己这位队长向来一丝不苟,怎么会说出“随便找找”之类的词来?
但他没有询问,只是恭敬地低了低头。
“是。”
白羊拍醒已经开始打鼾的斗牛,随即拿出对讲机,脚步渐行渐远。
夜莺单手撑脸,吹着晚风,她掏出半报废的【凝视】,对着月光摩挲片刻,有一下没一下地掂起球。
一下。
两下。
三下。
“啪。”
她稳稳接住,若有所思。
“最后一份狐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