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一个月里,舒欣感觉一直处在恍恍惚惚的状态里。
这处新买的宅子,并不在近郊,位于市区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出门交通便捷,生活配套成熟,而小区内环境幽静,绿树阴阴,很像老房子所在的家属区,更安全更整洁,有物业公司管理。一楼还有赠送的露天小院,原来的房主应该是很爱花草的,打理的井井有条又生机盎然。房子不大,布局合理方正,采光通风良好又不会当晒,是哥哥一直想要的那种,不再局促不再蜗居。
若非无可挽回,便无法幡然悔悟,舒欣深切感受到这一点。
起先,舒欣收拾整理哥哥的遗物。有工作证导游证等各种证件,还有从各地淘来的特色小物件和纪念物,当然还有各地的旅游画册。她就会不断回想起哥哥说过的话,与她在一起的场景,她就无数次后悔没有跟哥哥一起出去旅游过。
坐在小院的椅子上,她就想象着哥哥一边浇花一边讲各种传说故事。她坐在餐桌上,她就想象着哥哥一边切菜炒菜,一边聊着各地的黑暗美食……直到新买的房子全部回填了她与哥哥的记忆和想象之后,才感觉这房子不再是冰冷的,开始有了温度。
然后,她会慢慢翻阅那些旅游画册,仔仔细细的看哥哥的批注,尤其上面写着:喜欢,推荐,美食,美景等标记,就仿佛听见哥哥在说:小欣,这里,你一定喜欢。小欣,推荐这里,一定要来啊!小欣,有美食,不要错过哦!小欣,快看,这里景色多美!
舒欣一离开就马上更换了手机号,熟人只保存了季雪的号码。她不想被打扰,只想静静独处,手机经常处于关机状态。每次打开手机,就会收到季雪新发来的信息。
“舒欣,你怎么又关机了?”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很担心你啊!”
“你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一个人硬抗啊,你有我们呢!”
“舒欣~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是你一定要保持电话畅通啊~”
舒欣还是把哥哥的死讯发给了季雪,季雪又是发来连串安慰信息,特意嘱托“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你还要继续当我幺儿的干妈呢!童童说想你了,吵着要见你!
季雪打来视频电话,舒欣挂断了,发了一个自己的近照过去,算是回应。
看见镜子中那个憔悴黯淡面容,猛然发觉,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如今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不是奔波在差旅中,就是坐在会议室和工位上。她记起,当她主动提出离职时,看见人事总监放松下来的表情,亡国之兆的公司果然陷入困境裁员自保,想必人事为了节省补偿金而开心吧。
舒欣觉得不应该再浪费时间在自怨自艾上了,应该跟着哥哥的足迹,走一遍哥哥标记的推荐地,何尝不是与哥哥一起去旅游呢?
主意打定,舒欣感觉也找回了人生的方向和目标,发现自己精神头恢复了不少。她要准备事情很多,联系哥哥的当地朋友、做攻略、练体力、学摄影、练速写……。
等待准备就绪,临出发前,舒欣主动给季雪发了信息:小雪,我近期要准备远行,可能不能及时回信回电,请不必挂心。
背上行囊背包赶往自己的第一个站点——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
如果是以前的舒欣,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从未去过的地方,还是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沙漠,独自一人踏上旅途,简直是赴死般地的疯狂。现在的舒欣要去做的最大底气,哥哥的旅行笔记和哥哥的当地朋友。
胡杨林,舒欣对它的印象还停留在一篇课文中的只言片语的描述。
活着一千年不死
死后一千年不倒
倒下一千年不朽
高擎生命的旗帜
终年与漫漫黄沙对抗
甘愿在茫茫戈壁驻防
舒欣想要亲眼去看看旺盛生命力到底是什么样的。
“舒欣!你想要看的胡杨林,就在这片沙漠深处。你知道么,黄沙底下曾埋藏了300座的西域城邦呢~”
“那以前应该很繁华了?阿卡,听说沙漠深处还有一个古村落,叫……达……”
“哈哈~你是说达里雅布依吧?”
“嗯!那里还有人居住么?”
“有啊!我就是从村子里出来的呢~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熟悉这里,喜爱这里!”
“哇!难怪我哥哥说你这里向导中最棒的!”
“舒欣,你哥哥是个好小伙!勇敢善良聪明,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很喜欢他!舒欣,快看!”
“哇~河,河!没想到沙漠腹地竟然还有河流!啊,两岸还有好多树木和灌木林,这么多!太让人惊讶了!”
“哈哈~那就是塔里木河啦!那些树林就是你想要找的胡杨林啦!你可不要小瞧啊,这些胡杨林都是天然生长的,是我们这里分布范围最广的森林植被,是我们的守护神,守护我们的绿洲,守护我们城镇!如果是秋天,你会发现他们会更漂亮,树叶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与澄清的河水,与湛蓝的天空,竞相辉映,那才是一副生命赞歌的画卷呢!”
“阿卡,你说得太好了!”
“哈哈~那可不是我的原话,是你哥哥说的,听他讲解得多了,也就记住了一些~真希望你能亲自听听他讲的,每次都能让人情绪激动呢!”
“嗯!我能感受到!”
“哦,舒欣,你哥哥还念过一句诗,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哈哈~对,就是这句!他还跟我解释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舒欣,你哥哥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你选择跟着哥哥的足迹走走,是正确的选择!我也希望你能重拾画笔,你哥哥曾经跟我说过,他认为你在认真画画的时候最美,在画画被认可的时候最可爱,他很喜欢你的画,他希望你能继续做喜欢的事情,就像他喜欢旅游,喜欢带人去体验当地风土人情……”
“嗯……谢谢阿卡!”
“好孩子,不要伤心!真主安拉会保佑你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