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片 排球
小学生活中有两片最漂亮的雪花，一片是弦，一片是排球。我所在的小学叫做北门大街小学，是一所袖珍小学，很小，操场才大概两个排球场大，一栋小教学楼。我们小学有一个排球队，每年区里会比赛，成绩还是不错的。
低年级的时候，就常看到高年级的学生在排球场训练，他们的身姿让幼年的我非常羡慕。从一开始的看他们打每一个球，进攻，防守，比分，策略，心情很开心，对排球也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梦想自己也能站在排球场上打比赛。
小学的我很平庸，也不是很自信，个子也不高，入不了排球队教练的眼。我那一级有两个人就被选做了预备球员，一个叫橘子，另一个叫西瓜，他俩都是个头高大的男孩，条件很不错。
当橘子和西瓜在场上跟着一块训练的时候，我就只能自己报了个排球在放学后自己练习。其实当时没想那么远，也没指望自己能被选上，只是单纯的出于对排球的喜欢，哪怕是一个人傻乎乎的练垫球，也在放学后玩的比较开心。看着自己慢慢从几个到几十个一点点进步。
后来，排球老师姓刘，注意到了每天放学后在小角落里练垫球的小男孩，觉得我比较积极，正好球队又缺人，就让我进球队了。一开始我也的确还是边缘人，确切的说，就是捡球的。和橘子和西瓜相比，无论是身高还是技术我都差太多了，加上本身小学的时候又不善交际，在球队里一直没什么地位。
但好在，我一直勤勤恳恳，每天都跟着训练，虽然没啥天赋，但是技术提升也比较快，直到能自颠上百，对墙垫也能破百后，基础比较扎实的我也拥有了上比赛的能力。也因为我一开始的激情吧，我认真对待每一个球，甚至可以说是竭尽全力，明知很难也要去接一下试试。
或许是对我态度的肯定，刘教练最终给了我二传的位置。其实我一直期望做主攻，毕竟扣球真的好帅，可惜我小学跳起来还没网高，实在没这个能力。二传也是全队很重要，压力也很大的位置，一传负责接球给二传，二传则负责把球传给主攻，最后主攻扣球。
但是有一说一，一传二传都是打工仔，最后赢球的高光全在主攻的扣球上。只不过绝大部分球都要经过二传，而一传则好几个，二传是最累的打工仔，辛辛苦苦接最多的球，把球传到合适的位置上，主攻打出漂亮的进攻都是夸主攻的，没有夸二传传球传的好的。
实际上，西瓜这个主攻还总是抱怨我球传的不好，耽误了他的实力。有一说一，西瓜确实是个优秀的主攻，而我实在称不上是个优秀的二传。
老一届排球队顺利拿下了区第一圆满落幕，我这个曾经的预备队员也终于转正成为正式队员。很快，我就发现了预备与正式的巨大差别。预备队员即使打的不好也没什么事情，而正式队员则要承担很重的压力，而刘老师脾气也不好，谁出了问题总是免不了一顿训。
更加磨人的则是严苛的训练，周一到周五自不必说，周六周天也要被占用一天，寒暑假也是跑不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本来的兴趣爱好变成了每天都要定时定点完成指标的工作，稍有完成的不好就要被斥责。
我的确不是个优秀的排球队员，本来我前期能选上二传这个重要位置一是我态度比较积极，二是我勤勤恳恳的训练让我技术比较好。但我实际上根本没啥天赋，一开始技术比较好纯粹是平时练的多。
成为正式队员后，之前的摆子一个个进步神速，迅速追上了我，而我很不幸遇到了瓶颈，很长一段时间没啥大的进步，这很快就引发了刘老师的强烈不满，经常的斥责辱骂我。而我小学又是个胆小的软柿子，挨骂了也不敢还口，也不擅长人际交往，所在在球队混得也很压抑。
我的态度越来越消极，遭到了越来越多的责骂，我的技术也没有长进，我在球队里感到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压抑。更毁的是我还在一个很关键的位置上，我的技术其实不是球队里最烂的，但是也的确不算很好，但是却接了球队最多的球。
技术瓶颈，气氛压抑。我其实在后期早就磨灭了当初的热爱，曾经的热爱已经变成了压抑痛苦的枷锁，我多次想着退出排球队，却没有退出的勇气和毅力。渐渐的，我越来越麻木，将每天的训练当做了难熬的任务，对于老师的斥责也越来越无感了。
我这种态度，我这种能力，我这种胆小鬼，自然在球队里也始终没啥地位。刘老师甚至给了我史上最差二传的绰号。现在想起来，这个刘老师人品是真不咋地，即使现在知道他的话没有太大的恶意，但仍旧对当时一个胆小羞涩的小男孩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心理创伤，他不经意间的贬低几乎直接毁掉了我当时的自信，让我自甘的麻木与堕落。
打得不好就不好，干嘛给那么多恶意的嘲讽和贬低呢？搞得我在球队里也被别人看不起，特别是西瓜，仗着自己个头大，技术好经常对我各种不满意，觉得我这个水平不配和他打配合。我小学纯粹是胆小怕事，都这么说了还能忍受，可恶。
总之，因为我的优柔寡断，因为我的胆小怕事，我将曾经的热爱变成了痛苦的深渊。或许当时怎么也想象不到，真正踏上排球场的自己却是个麻木，颓废的废物，到最后竟然能心安理得的看着球落地而无动于衷，对老师与队友的不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比分与胜利麻木，登上场地就想着还不结束这场痛苦时光，最终竟将自己曾经的热爱践踏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自尊破碎的满地血迹，真是……实在对不起当初那个自己放学后默默在角落里练球的自己，对不起当初那个第一次上场浑身激动的自己，对不起当初那个即使倒地也要救下球的自己。
倒也不是没想过中途振作，但是，但是……运动，是有瓶颈的，这是我血粼粼的经验，我的基础很扎实，这是刻苦训练的成果，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场上的表现总是不佳，特别是和西瓜这个优秀的主攻相比，我更是菜的没法看。我也最终没能抗住一次次的嘲讽与打击，自甘堕落了。
后来，我们球队去参加了比赛，也是区第一。比完赛我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痛苦而麻木的排球生活。西瓜凭借优秀的技术，报送了初中。而我似乎什么也没有得到，我还是要走文化课考学，除了痛苦的回忆，还有几乎填满回忆的责骂与嘲讽。
我用五六年级大部分的课后时间和满腔的热爱，最后得到了这样的结局，真是令人感伤啊。
但是我当然得到了很多东西，这段痛苦的经历教会了我很多事情，但是我并没有歌颂它的打算。刘老师的确不是个东西，而当年嘲讽我的队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都深深的伤害了我幼小的，脆弱的自信与自尊，让我好长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让我畏惧参加集体活动。
但是我的确得到了很多，首先，我得到了一身的排球技术，在业余里算是很厉害的了。其次，让我明白了爱好与职业的巨大鸿沟，是的，爱好只是爱好，一旦转化成职业就可能发生极为痛苦的变化，我深切的体会。最后，不要优柔寡断，不要懦弱，我明明可以当时刚刚转入正式球员的时候退出，可是我不敢。实际上，当年的橘子就是这样，转入正式球员后就经常不参与训练，半退不退的，日子过得开开心心。
记得当时拿了区第一后，大家都还是比较高兴的，刘老师也请队员们吃了顿饭，最后结果还不错。
没想到小学毕业的暑假，市里组织了场排球赛，我们又去参加了市里的比赛，但是因为年龄限制，西瓜没能上场，我打的也一般般，最后只拿了第二名，也算是小小的遗憾了吧。
满腔的热爱未必能开出花，滴落的汗水也未必换来幸福，优柔与挂断是自身之伤，麻木与颓废是自绝坟墓，把我的小学狠狠的砸进痛苦中。天空上一片两片小小的雪花，也随着一声叹息与微笑，融化在小小的湖水中。
当年的我曾无尽的后悔，现在再来会看这段经历，是人生中一段颇为深刻的旅途呢。
对这场交换满意吗？
“这你该去问死去的那个他。”我摆了摆手，露出了独属于看客的释然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