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五月二十一日，这天也是君雨寒的十八岁生日。
那时我们还留在省城，住在那间公寓里，君雨寒在高中同样有很多朋友，可她却没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二十日的晚上十一点左右，君雨寒推开我的卧室门，两条素白藕臂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地走到我面前。
她朝我伸出手，两只手捧在一起，笑嘻嘻地向我要生日礼物。
我不怎么懂浪漫，我们之间也没有达到需要浪漫的程度，所以我并没有提前准备礼物。
因为我太了解君雨寒了，我了解她，比了解我自己还更甚，我清楚地记得她的每一个爱好，她喜欢运动，喜欢打羽毛球，明明是南方人，却格外喜欢吃辣，安静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望着窗外，抱着我的手臂，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
正是因为太了解她，知道她喜欢的一切，所以我才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礼物。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君雨寒的眼睛很明媚，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像藏着星星，可她却被我这样盯得有些害羞。
君雨寒别过脸去，把手缩回去背在身后，耳根微微发红，小声问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难得地诚实了一次：“好看。”
君雨寒被我这么一说脸更红了，咬着嘴唇，忽然扑上来抓着我的肩膀，像不倒翁一样将我摇来摇去：“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
她又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可这回我却没有听清。
我说：“你喜欢的东西太多了，我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你，所以....要不你现在告诉我，我去买？”
说着，我把箱子里的一沓银行卡还有几叠钞票一股脑全都塞在她手上：“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就全都给你好了。”
“密码是我生日。”
其实我撒了个谎，我并没有将全部钱给她，还有一张银行卡被我藏了起来。
那是我准备用来娶她的彩礼，密码是她的生日。
君雨寒突然皱起眉头，眼眶下一秒就红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不肯看我。
她抱着胸，坐的离我远了些，声音委屈：“你当我叫花子吗？”
“不.....不是....”
我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脏好像被人割开般传来刺痛，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自从她爸爸生病以来，公司破产，墙倒众人推，就连以往巴结她们家的亲戚都躲得远远的。
就因为这事，君雨寒变得特别讨厌那些以利益来维系的感情，她开始很没有安全感，很害怕再次经历那种痛苦。
所以她总是认为我为她做了这些，她就是欠我的，可我根本不在意，也跟她说过了，但每当我给她钱，她就会特别生气，特别委屈。
君雨寒本就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平时买菜还有生活开销她都不肯让我出一分钱，全都是她用自己的钱垫上。
或许我们长时间相处在一起，导致我们性格太像，我们一样敏感，一样倔强，一样不建议对方麻烦自己，却极其害怕自己麻烦对方。
不，或许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没有表明心意，我从未对她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时至今日我才醒悟过来。
我小声对她说：“对不起。”
她愣了一会，随后咬着牙，直起身子，将我扑倒在床上。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她穿了白色的睡裙，裙子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沟壑和雪白，裙子下是雪嫩纤长的双腿，她的长发如海藻般在我身边散开，就这么咬着嘴唇，盯着我的眼睛不说话。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心脏“砰砰”的加速跳动，像汽车引擎一样，声音大到回荡在我耳畔，扩散在静谧的卧室里。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看着君雨寒跨坐在我身上，慢慢俯下身子，想要亲吻我。
直到她粉润的嘴唇离我无限近，近到只要我稍微动一下就能够到她。
可她却忽然停下来了，似乎在等着我主动回应。
君雨寒眼眶湿润，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她声音娇柔，眼神躲闪：“我已经十八岁了。”
我侧过头，电子钟上正好显示着十二点，已经是2021年五月二十一日了。
我对她说：“生日快乐。”
“礼物。”
她声音细微，传递着不安。
“什么礼物？”
我还没反应过来。
“你也已经十八岁了，我们现在都是成年人。”
她咬着嘴唇，声音颤抖，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才说出这句话。
我沉默下来，大概一分钟左右，我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
我紧张又不安，不敢去看她，结结巴巴地问：“那你.....那你喜欢我吗？”
她没发出任何声音，卧室再一次陷入寂静，我的心跳好像停了下来。
那时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既然不喜欢我，那还是算了吧。”
我的眼眶酸涩，强忍住自己的泪水，可我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
是啊，我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爱哭鬼了，现在的我就算想哭，都忘了哭是什么感觉。
就这样吧。
她仍旧没有回应，我便颤颤巍巍地撑着床头，起身离开卧室。
可君雨寒水却拉住了我。
她的泪水已经滑下，声音带着哭腔：“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这次轮到我没有回应。
..........
自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奇怪，相处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我们都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悲哀的隔膜，明明就是那么薄薄的一层，可谁都捅不破，也看不透。
2021年六月八日，高考结束，那时候还没有新高考这个概念，君雨寒和我一样，选的是理科。
虽然已经被保送，可我还是想走一个过场，便去参加了高考。
我们一起从考场出来，说着有关考试的话题，君雨寒对我说：“我可能要出国读书了。”
“校长联系了一个老教授，愿意为我写一封推荐信，如果顺利的话，今年我就会出国。”
我当时的表情或许没有太难过，只是低声说：“挺好的，恭喜你啊。”
君雨寒沉默，看着我一言不发。
.........
我们最后一次回到公寓，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饭，甚至连酒都没喝，把东西收拾收拾，就这样离开了。
站在门口，君雨寒最后望了一眼公寓，这是我们同居了三年的地方，也是只属于我们的小家。
她没说什么，但我看的出来，她很舍不得这里。
那之后，我瞒着君雨寒偷偷将这间公寓买了下来，我以为我们以后还会回来这里，回忆曾经，彻夜长谈，君雨寒还是会像往常一样，靠在我的肩膀上，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气氛静谧又温暖，我们互相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心脏似乎都连在一起。
可就像我以往所有的一厢情愿一样，我们再没有机会共同回到这里，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
2021年八月，小胖从美国飞回来，他看见我的时候，忽然沉默了下来，我笑着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有什么心事跟我说一说。”
他撇了撇嘴：“又不是我的心事。”
小胖没有立刻告诉我是什么事，而是带着我在机场附近找了间咖啡店坐下来，那时是晚上七八点左右，他学着他爹的样子，望着窗外，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根高希霸雪茄，然后又扔给我一盒烟。
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怎么抽烟。”
我还笑他：“你真是在美国待久了，大晚上还喝咖啡，小心睡不着啊，我就不喝了。”
小胖“啧啧”砸了砸嘴，摇了摇头：“烟是你等下要用到的，咖啡我劝你还是喝点吧，反正你今晚也睡不着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直到他抽完一根雪茄，冰咖啡也端上来了，他才像初三时候那样，解锁手机，翻翻找找，然后把手机丢到我怀里。
我想起之前的事，下意识皱起眉头，看到他手机画面的时候，立马点燃了一根烟。
那是他和君雨寒的聊天记录。
我没敢马上去看，而是先抽了几口烟，可手还是忍不住颤抖。
看到第一行字时候，我咽了口口水，眼眶顿时发酸。
【老子看不下去了，你到底喜不喜欢庭生，不喜欢就别吊着他，我兄弟放到哪里都是抢手货，不用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妈的，整整十七年啊，你们他.妈从早教班就开始认识了，十七年，养条狗都养熟了吧!】
中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君雨寒才回复道：【我只把他当家人。】
我不知道君雨寒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打出这句话的，我只知道，我当时难得的哭了个泪流满面。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从叔叔的口中听到这句话；“你说你只把雨寒当家人，我告诉她了，庭生，你想象不到的，你想象不到她当时哭的有多惨。”
我把手机拍在桌子上，冲上去抓住了小胖的衣领，将他昂贵的西服折皱。
那一刻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或许是像一只野兽一样，我红着眼睛，把他从椅子上一把拉起来。
“谁他妈让你自作主张的!”
小胖耸耸肩：“你要打我就快点打，反正我是看不下去了。”
我颤抖着身子，嘶吼着，奋尽力气一拳打在了小胖脸上。
小胖被我打在地上，他愣了很长时间，不可置信般看着我：“我他.妈认识你也有十多年了吧？老子把你当亲兄弟，你就因为一个女人打我？!”
我气急败坏地朝他吼道：“你懂个屁!”
这个从认识到现在，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对谁都龇牙咧嘴，唯独对我嬉皮笑脸的小胖子终于因为我的举动动怒了，他从地上站起来，也对着我的脑袋挥了一拳。
忘记打了多久，只记得当警察赶到的时候，我们都鼻青脸肿，鼻血沾满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