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州,荒弃岩壑,一处流放者据点内。
此时已是深夜,大片的星光柔弱地洒在地上散出点点微光,刚下过雨的地上仍有些许水洼,存放着从天上掉下的月光。死去的月依然忠诚地执行着它生前的职责,偶尔会被云层淹没,变化成一团朦胧的虚影。
近处则是流放者们临时驻扎的地方,他们将一旁的树木砍断堆成火堆,一些心急的流放者掏出打火机和纸张去点燃那些仍带着些许湿气的木头,一旁两个年龄较长的流放者则在低声交谈。
“老大怎么突然要这么多人?”长发的流放者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仔细看才会愕然发现那竟是个浑身肌肉的女人,“现在抓走的小孩至少也得有这个数了吧?”
女人伸出三根手指。
“不清楚,或许是那老家伙又发现了什么赚钱的好商机。”另一个流放者凝视着不远处的车队,那里关押着或抢或偷来的孩子们,“又或许是一些有钱人的特殊癖好?”
“我倒是听说过,好像有个未成年的小孩有一种共鸣能力,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能让你恢复如初。”
“我倒听说是老头子快死了,想找能人异士提炼出孩童的生命能量转给自己,”男人摇了摇头,“不过跟我们关系不大。”
“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报应吗?听说怨鸟泽那边的老七在迷雾中迷失了方向,他下面那几个忠心的手下冒死去救,折了三个,才救出一堆白骨。”
“怎么,怕了?”男人嗤笑几声,“报应不报应,那也得到了那一天才知道!”
“点着啦!点着啦!”一旁围绕着火堆的那几个流放者欢呼,那帮人忙将湿透了的外套和裤子脱下,围在火堆旁边,他们大声交谈,火堆中湿润的木材噼啪作响,爆出一连串的火星,有些流放者忙着将锅架好,放入些乱七八糟的食材和水就炖了起来。
一旁的车队车厢内则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他们大部分都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害怕与恐惧。
除了一个红发的少女一直在窜来窜去。
她跑到一对兄妹旁边,轻轻地用肘捣了两下其中的哥哥:“你们是什么时候被抓过来的?”
那男孩颤着身子,慢慢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一个红发黑脸的少女睁着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望着他,看到他抬头,她还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喂,喂喂喂?”丹瑾又捣了两下晕倒在地上的小男孩,疑惑地向四周看了两眼,“怎么了这是……”
“小妹妹,你们是什么时候被抓进来的?”眼看小男孩已经无法回答,她便将主意打到了一旁的小女孩身上,“姐姐不是坏人哦,姐姐是来救你们的。”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弱弱的答道:“大概是在两天前……我和哥哥出城采花,玩着玩着忘了时间,最后就被坏人抓到这里来了。”
“是这样么……”丹瑾沉思,她问过了许多小孩,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天前,五天的时间足以将这些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今州,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出去,难不成这里还有些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或者……他们的据点就在今州?
小女孩见丹瑾陷入了沉思,便开始摇晃起了晕过去的哥哥。哥哥慢悠悠地转醒,睁开眼又看见了宛如包青天一般黑的丹瑾,经不住恐惧的他大声喊道:“鬼……鬼啊!”
还好他们由于长期的路途颠簸及饮食不足,精神和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声音并不算大,很轻易便被不远处流放者们的吵闹声掩盖了。妹妹捂住了惊慌失措的哥哥的嘴,轻声说:“哥哥,这个大姐姐是来救我们的好人。”
“对啊,我可是来救你们的,”丹瑾挥了挥手臂,莹白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绝世美玉,“不要大声嚷嚷,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把你们扔到卫叔那里,让你们练一整天剑!”
小男孩悚然,虽然不知道这黑面少女说的卫叔是谁,但能从这女魔头嘴里说出的名字,至少也得有英雄戏里主角面对的大反派一般的实力吧?
与此同时,远在北落野的老者打了个喷嚏:“怎么回事……难道感染风寒了?”
“算了,还是先搞清楚这里的布局好了。”他站起身来,身后是漂浮在空中的废墟。
……
“怎么回事?”丹瑾忽然变得警觉起来,她将耳朵贴在车厢的底部,地面微微的振动顺着车轮传了上来,像是有一头猛兽在追捕猎物。
“是……车的声音!”她渐渐明白了过来,现在已是深夜,那些仍保留了些许习性的声骸不会在此时出没,而此处的流放者应当也与这一队人有些交集,不会为难他们才对。
那么会是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除了石头与声骸外一无所有的地方呢?
她的面色陡然变差——虽然在脸上黑色的伪装下无法看出来——她已经知道是哪一队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车辆行驶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远处的流放者们也变得警觉起来,他们各自拿好武器,望着远处的车辆不发一语。为首的两人低语:“你不是跟残星会的那帮疯子打过招呼了吗?怎么还会有人现在过来?”
“我怎么知道……不如赶快开车走吧,不然再过几分钟,他们就要到这边来了。”
“蠢!”男人低声道,“万一他们跟着我们过来怎么办!我们的车辆比不过那些新家伙!”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股杀意,像是被一柄利刃抵住了后心,又像是幼时他曾上山采药,在路上被那头暗鬃狼跟随了一路时的恐惧与无力,如果不是当时他正好觉醒了共鸣能力,十有八九会被当做肉食吃掉。而直到现在,他也无法忘记那双眼睛。
那双血红色的,随时要择人而噬的眼睛!
他猛地回身,向后方望去!
他的身后只有汽车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与无尽的夜,夏日的蝉鸣伴随着微风轻抚过树叶的哗哗声将他们笼罩。
“怎么了?”身旁的同伴问他,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身后的黑暗仿佛存在着极大的恐惧。
“……没什么。”男人面色苍白,方才的杀意早已在他回头时便无影无踪。
渐渐地,远处的车辆已来到近处。为首的车辆进行了一个漂亮的漂移后停下。紧接着一个红色短发的劲装少女一脚将副驾驶的车门踹开,双枪对着为首的两名流放者大声喊道:“不许动!这里是今州巡尉府!你们被逮捕了!”
……
“哎呀,最后还是跑了几个。”炽霞有些无精打采,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外勤,她一直想做些事业出来,或许能够被编写成英雄戏在舞台上闪闪发亮。
“已经很棒了,炽霞。”身旁的同伴安慰她,“作为一个没怎么出过外勤的新人来说,能抓到这么多人已经很强了,或许你能够成为火焰英雄也说不定呢。”
炽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当然,”一旁的中年人走来,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以后的今州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啦,一定要记得给我签个名啊。”
“马……”身后有声音传来。
炽霞神色剧变,每次她出外勤总能听到这个声音,曾经她还没为自己想到炽霞这个名字,便将本名告诉了那个少女,而后每一次她出外勤时总能碰到这个少女,而她也总能在许多人之中精准地找到她。
“小……”
她迅速地将手伸向腰包,那里有许多小人书和一些她心爱的饰品。不过这些暂时都不紧要,在里面还有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零食,拆开来看竟是龙须酥。她手忙脚乱地将龙须酥向身后掷去。
“f……唔!”身后的少女的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炽霞转过身来,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丹瑾,你怎么又被流放者抓到了……”
“嘿嘿,”丹瑾的眼睛笑得如月牙弯弯,“我预感到你要来救我了。”
炽霞捂脸:“你先等我把孩子们送回家……还有,以后要叫我炽霞,不要再叫我的本名了!”
“怎么了?小芳这个名字多好。”
“可是英雄戏中的英雄们没有叫这样名字的……像是大侠卫青,火焰英雄这样,听着就拉风。”
“可是,万一他们原本的名字也差不多呢?像是陈二狗,王大宝。”丹瑾将剩下的龙须酥送给还未被送走的孩子们。
炽霞掩面,她总觉着大侠们在她心中英伟的形象在无声地崩塌。
“走吧,”丹瑾拍了拍手,清理掉手上的残渣,“好几天没回去了,师傅也快着急了。”
炽霞也曾见过丹瑾的师傅,那个不善言谈的中年人,他总是会配着一把五尺长的黑色长刀,有时二人结伴外出,他会叮嘱二人不要太晚回去。
“炽霞,你能帮我跟师傅撒个谎吗?”丹瑾可怜兮兮地说,“要是师傅知道我又贪玩被流放者抓到,又要让我连着练一个月的刀了。”
炽霞也知道丹瑾在暗地里调查最近孩童频繁失踪,但她的师傅却不同意。她也只能无奈地点头,而后又严肃地叮嘱:“你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这些事我们巡尉来做就好。”
“知道了,小芳,”丹瑾吐了吐舌头,“你总跟大人一样啰嗦。”
随后,二人打闹着踏上了归途。
……
历史
烈火凤凰和血月的相逢,历史上众说纷纭。有人说二人相识于一处战场,杀人无数的血月丹瑾与那个满身火焰的凤凰初识便是敌人。又有人说二人曾经其实是极好的挚友,曾经同行去过今州的每个地方,但自从“血月”事件之后,她们便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更有野史记载,她们二人开始确实是朋友,却因性取向而反目成仇……不过无论史学家们怎么争辩,都无法避免二人确实有过一段时间同行的旅程,那是一段极其美好而又小有遗憾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