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21号...22号......"
"啪哒─啪哒─"皮鞋的闷响声在木制的台阶上回荡
"不是这个......"
校舍的玄关处,一个女学生抱着手提包东张西望,视线对着两侧的鞋柜四处打量。
脸上那副深蓝色的圆框眼镜很是醒目,为其气质增添了一丝知性,而头顶上方,还有一枚金黄色的圆环随着她的视线摆动一晃一晃,象征着此人体质的不凡。
"...有了!"
发现要找的目标,她微微踮起脚尖,想要打开最上方的其中一个鞋柜
圣三一综合学园,接近中午的烈日阳光总是很刺眼,闷热使呼吸都有些黏稠,仅是看着树荫下透过的微弱橘光,就好像连蝉鸣也能听见。
"我得赶快......"日光也在少女及腰的长发上反射,她淡淡的水色发丝与空气融为一体,被照得蓝里透白。
手指的动作有些笨拙,她花了好一会儿才用指尖将鞋柜的门给拨开
"柜子太高了这点,不知道会不会改呢?"她纳闷,想着这高度就连自己一米六的身子,都得花上不少力气才能够着。
今天学园因为要全面检修公用设备的原因,少见的提前放学了,学生只需要上半天课,女孩子们的情绪高涨,在下课时间便在讨论放学后要去哪里游乐。
不过,目前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距离放学钟声响起还有五分钟,不论再怎么期待放学后的事,这座大小姐学校的学生们仍旧会安分守己,直到宣布下课才会离开。
偷偷摸摸的女学生独自一人在玄关闲晃,这明显是不自然的。
"接下来......"少女在手提包中翻出一双皮鞋
"只要把这个给...呜哇!"
少女伸手将皮鞋放进鞋柜后,突然从里头掉下了几颗指头大小的不明物,给她吓了一跳,还有颗从袖子掉进了她的水手服里。
"噫...!是是..是...是蝉!?"她迷迷糊糊地看向地面,在看见死掉的蝉与蝉壳后表情狰狞、寒毛直竖,惊得原地蹦跳起来。
"呼哇哇哇啊啊─!"衣物内的异物感变得更加强烈,少女在身上抓来抓去,那样子实在太过滑稽,让人不忍直视。
"妳在做什么?"
但很不巧,就在此时,鞋柜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呼唤,玄关内的动静瞬间静止。
"......"少女默不作声,维持着尴尬的姿势望去,只见一颗头从柜子的边缘探出,那人的粉色长发从右耳一侧垂下,眼神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瞧。
和少女朴素的单圈光环比起来,那人的光环外型独特、尽显个性,粉红花瓣的形象跟她本人的发色十分相衬。
"哒─哒哒哒─"蝉壳从水手服的下摆掉了出来,滚向了那位学生的脚边。
"抚子同学妳...为什么要把皮鞋放进别班同学的鞋柜呢?"对方率先打破了平静。
"......"
"啊啊,抱歉突然跟妳搭话,我是和妳同班的浦和花子,上厕所路过罢了,希望没有吓到妳",见鞋柜前的少女没有作出回应,名为花子的学生便自顾自说着。
"有...有什么事吗?"抚子警惕的询问。
"那个,不是妳的鞋柜吧?"
"单纯好奇...明明妳脚下已经穿着皮鞋了,却能从包里再拿出一双皮鞋放进别人的鞋柜"
"也就是说,妳今天带着两双皮鞋来上学"
"这稍微有点奇怪吧?"
花子的问法有些咄咄逼人,对此抚子只是别过头,由于角度的变换造成镜片反光,花子此时难以看见她的眼神。
"这只是......"。
这些话在听者耳里并不单纯,反倒有一层试探的意味在,也不想多加理会,抚子只是随意整理下乱了的衣服裙子,就转过身准备离去。
"难道说抚子同学是想......"
"花子同学"抚子开口打断了花子的话。
这一句称呼的语气稍微加重了点,花子也意识到自己继续逼迫下去有失分寸,便静候着抚子接下来的话。
"抱歉......"
抚子向后缓缓侧身,门外的太阳此时直射在她身后,锐利的逆光勾勒着水手服的边缘,在浅蓝色的阴影之下,少女的身姿显得有些通透。
"我今天就先早退了"
四目相交了片刻,抚子那修长如纸扇的睫毛微微下垂,遮蔽了半颗晶莹的瞳孔,透露出疲惫之色,而花子也从那眼神中意会。
"我知道了"花子点头,友善的招手向抚子道别:"那么,明天见~"。
"嗯...明天见"抚子也挥手致意,接着才走出了玄关。
"......"
目送抚子离开之后,花子弯腰拾起自己脚下的蝉壳,在低头的同时也见到了蝉的尸体散落一地。
凝视着手中的蝉壳,又看了看那扇因匆忙离开而没关好的鞋柜,花子的笑容消失,表情变得僵硬且冷淡,目光也犀利了起来。
(她帮这个同学,把被丢掉的皮鞋给捡了回来......)
花子仔细一瞧,发现了柜子中露出的皮鞋鞋跟有着淡淡的水渍,看样子是在浸水后,被人给细心擦拭过了。
先前她就听说隔壁班级似乎有欺凌的现象,早早便想来观察到底是由哪一群人所为,没想到却见到了同个班级的抚子。
"龟崎抚子......"
两人先前未曾交流过,但她知悉,抚子在同学之间,有着一个微妙的绰号。
"明哲保身的好人......现在听起来倒是有了几分真实性"
"不过,我不讨厌呢"
"啪!"的一聲,花子随手将鞋柜的门给盖上,便头也不回的朝教室走去。
"登─登─登─登~"
"登─登─登─登~"
‧
‧
‧
"店长阿姨,我要火腿蛋包三明治!还有就是...老样子!"抚子站在柜台前,满脸笑容
而面对前来光顾的美少女顾客,穿着围裙的服务人员却是满脸嫌弃。
"就点这样?"接着她眉头一皱,"再多点几个茶点啊,来天文馆却不看星星、不逛展场的家伙。"
店长吊着三白眼,抱怨完的同时还抓了抓毛绒绒的下巴。
离开了学校不久,抚子就径直来到了这座位于圣三一境内,不太知名的天文设施,顶楼有间以安静、平价、美味著称的三明治专卖店,在饕客之间颇具名气。
这里的店长是一只上了年纪的三花猫,身材又胖又高,像颗大毛球的她穿着围裙,不说还以为是店内的吉祥物,抚子看店长可爱,总是会找各种借口对其上下其手,两人也已经是老熟人。
"不要!再吃多了就会胖的!"双手着叉腰,抚子鼓起脸颊,她威吓的样子反倒给店长逗笑了。
恰逢平日,天文馆的生意门可罗雀,即便抚子这样胡闹,也根本没有客人会对此感到不满。
店长转过身去,开始捣鼓起抚子的订单,同时嘴也没有停下,"妳这个年纪,胖一点才好"
"吃饱之后,才有力气去歌颂青春不是吗?"
抚子习惯性的移开目光,表情从笑容转变为满脸的无奈。
她知道店长又要开始说教了。
"难得今天提早放学了,既然有时间,偶尔也跟同学们出去玩吧"
"来,火腿蛋包三明治跟抹茶拿铁不加糖,我不小心做成了外带"
用防油纸裹起来的三明治及一杯带有翠绿色渐变的时尚饮品被推到眼前,可趴在柜台上的抚子却无动于衷。
"别多管闲事啦...."抚子忍不住抱怨,声音无精打采。
将东西放好后,抚子无奈地端起餐盘走到内用区域坐下,这是她所熟悉的窗边位置,巨大的落地窗能清楚看见圣三一的校区。
拆开包装,抚子正准备咬下三明治时,却发现店长也跟了过来。
"嘎吱──"
拉开座椅,店长在抚子的正对面坐下,抚子苦笑道:"顾店呢?"
"随便,反正也没客人会来"
"是喔......"语毕,抚子咬了一口三明治。
在口中,面包、生菜、火腿的滋味相辅相成,店家自制的番茄酱与胡椒粉也带来丰富的层次感,虽然是早已品尝过无数次的味道,但满足感却丝毫不减。
抚子在心中赞叹店长手艺的同时,还时不时看向对方。
但店长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话匣子说个不停,只是默默望着窗外,好似在思索些什么,当抚子也在咀嚼的时候,顶楼的空间顿时就变得无比寂静。
正当她以为这会是一顿安静的午饭时,店长才突然开了口。
"小奈绪还好吗?"。
"...!"
这个疑问来得猝不及防,抚子一愣,也没管口中的食物还未咬碎,就急忙吞咽了下去。
店长的话触动抚子的回忆,此时一位朋友的样貌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但是她晃晃脑袋,很快便将关于那人的事情抛在脑后。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
"奈绪已经去了格黑娜,不管她在那里过得怎样,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抚子别过头,表情凝重的说着。
"抱歉抱歉"
"阿姨我呀,只是很怀念而已......"
店长撑起了头,看着抚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一样,充满关怀与长辈爱。
"怀念妳们俩把这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样子"
"说起来,小抚子也是从上高中起就不再观星了呢"
"......"
嘴角沾着酱料的抚子似乎还在闹别扭,不愿直视店长的眼神。
"看星星是奈绪的兴趣......"
"奈绪不在的话,我再继续看也没有什么意义......"
听见回答的店长微微一笑,拿起纸巾将抚子的嘴给擦过"我觉得是有意义的唷"
"了解了小奈绪的想法后,或许就能和好了也说不定"
软嫩的肉球隔着一层轻薄的纸巾在抚子的嘴边来回挤压,抚子羞红着脸,感到害臊的同时也有点享受。
"和好什么的...我们又没有吵架......"
"还有...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羞红着脸,嘴上抱怨的同时,抚子还是乖乖地让店长把脸仔细擦了一遍。
"我想说的就是这样,别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那,我也先回去顾店了"店长站起身,缓缓走回了摊位。
此时的座位上,就只剩下抚子一个人。
"......"
(和好什么的......)
望着店长离去的背影,抚子不禁陷入回忆的情绪之中。
"抚子!妳瞧天上!"
回忆里,年幼的抚子正躺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身边也躺着一位看不清面孔的同龄女孩。
女孩名为奈绪,是她这十六年来,一起度过了近一半岁月的挚友,和只会读书、甚少社交的自己不同,印象中的奈绪总是充满元气且正义感十足。
并且从小就受到邻里及同侪间的欢迎,就连抚子都疑惑自己是怎么跟这人好上的。
依稀记得那晚的天气很好,两人没有到以往常去的天文馆,而是跑到了露营区里,只为了能在最自然的环境欣赏夜空,而夜空也没让她们失望,用一望无际的星河招待着两位小客人。
"可是奈绪...星星太多了,妳要我看哪颗?"小抚子很不解的询问。
"那不重要!"奈绪双手插腰,虽然还躺着,但样子依旧十分神气。
"最闪亮的那颗就是超人们居住的星球!"
"超人之星?
"感到不安的时候,就看看天上的超人之星吧!抚子唷!"
"到了那时,就会有超人来帮助我们的!"
"?"
虽然没有很明白奈绪的话,但当奈绪转过头与她相视时,两人都默契的笑了。
那天晚上,抚子并未找到所谓的超人之星,但当时的她非常确定,身边的友人远比超人之星要闪耀得多,光是与她并肩而行,就足以驱散自己的不安。
"要是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就好了......"
‧
‧
‧
"啪─"抚子手中的三明治落到桌上。
当回忆中的笑声戛然而止,抚子回归现实。
买来的午餐早已冷却,中间包夹着的馅料散落开来,餐垫上变得狼狈不堪。
"奈绪......"
"那句话,根本就是骗人的......"
"明明一个人也不会出现......"
抚子双眼黯淡、面色阴沉,静静的直视那残破的三明治,与脑中的画面重叠
一瞬间闪过教室的场景,那时身着初中制服的抚子也是像现在一样,只能看着课桌上那被人恶意丢弃的食物残渣,心如刀割。
人即使刻意不去想,心中那些不好的回忆总是会在无意之间被挖掘出来。
"谁也不会......"
"......"
"......"
"超人之星什么的,如果存在就好了......"
坐在窗边的抚子下意识抬头,望向奇普托斯的蓝天。
"咻──咻──"
"...嗯?"
抚子揉了揉眼睛。她本不带期望的找寻一丝慰藉,想着只能看见熟悉的白云与光圈也无所谓,只要能从天空再度回忆挚友的样貌,那便满足了。
"超─超人之星?"
怎料眼前的异象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瀑──!"。巨大的响声在空中炸裂
远方的两颗流星冲破云霄,正拖曳着熊熊烈焰,如飞机云一般划出了蜿蜒的轨迹。
"怎么回事!?"
虽说白天的流星甚是罕见,但抚子少说也是看了好几年流星的人,自然能查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一般来说流星可观测的时间也不过就一两秒余,可那两枚流星却从现身时开始,足足飞行了十秒钟以上,甚至还有逐渐放大的趋势。
"是..是陨石啊!"
眼看赤色的火焰团朝校区越来越接近,周边桌椅的影子也向后拉长,抚子朝着店长的方向撒腿就跑,奔跑时的冲劲甚至将经过的桌椅也给掀翻。
"店长!快点逃!"
不远处,收拾餐具到一半的店长听见抚子的呼唤,头从柜台下探了出来。
"抚子?"
正当她疑惑抚子为何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瞬间。
下一秒,她便见到抚子身后的落地窗涌现强烈的白光,填满整个建筑,并将一切都吞噬的景象......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