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在我死后为我献上一枝玫瑰吗

作者:维尔汀小姐 更新时间:2024/8/22 12:31:51 字数:10931

    金碧辉煌的剧院中,响亮且清晰的歌声响起,它是那样的悠扬,那样动听,哪怕是对歌剧一窍不通的人也不会在这场歌剧中睡着。

优美的嗓音回荡在剧院中。舞台之上,歌声的主人,伊琳,是城里有名的歌剧演员。19岁的她一度被视为歌剧天才,不管是唱歌还是演戏她的水准都是一流的。

观众席上坐满了人,他们脸上都带着欣喜的表情,看着台上穿着华丽戏服的少女,伴着优美的歌声轻微摆动着脑袋。能在这里看歌剧的大多是些贵族人物,有带着家里的小孩来培养他们的艺术情操的父母,有退休了的夫妇来享受老年生活,也有亲昵的情侣来浪漫地约会,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无比享受这个夜晚。

观众席的后排,一位披着斗篷的观众发出了一声轻不可察的叹息,像一粒沙子落入海中那样,瞬息之间就被歌声所淹没,没有落入任何人的耳中。发出叹息的是一名少女,哪怕年纪轻轻她也是一名医生,她叫克里丝,正在舞台上演出的伊琳是她的病人。

“明明叫她不要出演的……”克里丝喃喃道。这声呢喃和刚刚的叹息一样没入了歌声中。

少女的视线向前延伸,越过前方无数人的后脑勺,最终落到舞台上的另一名少女上。台上少女的脸色因为妆容和舞台上的灯光而显得比平日更加苍白。

少女的裙摆舞动着,划出优美的弧度,带动戏剧进入高潮。少女的歌声又附加了更浓烈的情绪,此刻她就是今夜最璀璨最夺目的星光。

“伊琳……”

太阳西斜,路面上像是涂上了一层橘色的油漆。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的人们脚步也不像今早那样急匆匆,脸上也带上了不少喜悦。

克里丝的诊所也刚好走出来了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现在是克里丝的下班时间。

才准备起身把门把手上写着“工作中”和“休息中”的牌子转个边,门却被打开了。

克里丝咂了咂嘴,心想是谁这时候才来。

“克里丝,下班了吗?”

是伊琳。这两人在工作的时候是医患关系,在私下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哦,是伊琳啊。嗯,下班了。”克里丝站起身堆起笑容面对伊琳。“身体没事了吧?”

“嗯,最近很少发作了,多亏了克里丝研制的新药。”没有站在舞台上的伊琳声音略有差异,是声线的变化,此时的声线更为甜美,也更符合她少女的身份。

克里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脸颊。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天的晚霞很美,你能陪我去河边逛逛吗?”

“好啊。”

克里丝走向一旁的衣帽架,取下了那件带兜帽的黑色斗篷,披在身上,戴上兜帽,尽可能地压低帽檐。这是克里丝每次出门前都要做的事。克里丝其实并没有行医许可证,她给病人用的药都是她自己研制的魔药,虽然效果和一般的药没有太大差异,而且也没有副作用,但是还是有人会忌讳,说她是庸医,骂她巫医不分,克里丝也因此被吊销了行医资格证。不过好在现在来找她看病的人开始变多了,维持生计算是不成问题,魔药这种价格低廉也有好效果的药成了很多穷人们的选择。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做好伪装再出门比较好,更何况是和伊琳这种人物同行,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发现就糟了。

克里丝将门锁好,走到伊琳身旁,两人一起向远方迈开步子。

每次走在伊琳身边都会闻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那是她身上喷的香水。伊琳特别喜欢玫瑰,不仅是香水,她还在衣服上别了一枚玫瑰状的胸针,她虽然出身于贵族家庭,但她的常服都很简洁,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会穿的那样,就是为了突出胸前的那枚胸针。

从克里丝的诊所走到河边只用五分钟,她们很幸运,能赶在夕阳彻底落下地平线之前到达。沿着河走,面前就是逐渐下沉的夕阳。夕阳融入河水,染红天空与街道,在夜幕降下前留下最极致的温柔。

“那个,克里丝,有话和你说哦。”伊琳望着西边的霞光说。

“嗯。说吧。”

“其实今晚在歌剧院有一场我的演出——”

“什——么!”克里丝的声音一改先前的温柔,拖长的音装满了怒气。

“不是叫你不要出演了吗!要是在台上你的病突然发作怎么办啊?”

“抱歉,我果然还是想演。这次一定要让妈妈看到我的进步。啊,还有,我希望你也来看看。”

克里丝看着眼前的友人,此时的她根本没有身处舞台上时的气质,只剩下小孩一般的任性和撒娇。克里丝凝视着她紫色的双眸,最终还是答应了:“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克里丝最好了!”

伊琳笑着向克里丝扑去,一把将其抱住。

“哎呀,好了好了,注意一下你的身份啊,大小姐。”克里丝强行把过于热情的伊琳推开,她确实不习惯这种过于亲密的互动,也许是觉得两人之间各种意义上的差距过大吧,但伊琳却对此毫不在乎。

“啊~被嫌弃啦。”

在两人的互动的时候,夕阳也在变换着位置,现在只能看到一半太阳了。西边的云霞颜色更深了些,伊琳的黑色长发带上了一层橙红,闪闪发光。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很高兴今天能和你散步,再见。”伊琳挥着手,向克里丝道别。

“嗯,再见。”

伊琳向着晚霞的反方向走去,背影染上了夕阳的颜色,白色的身影变得橘红,裙摆随着步伐摆动,一阵迟来的晚风,温柔地挽起她的长发和衣裙,瘦小的背影不知为何让人感到有些落寞。克里丝看着这一幕,直至挚友的身影彻底没入人流之中。

克里丝回头又再次与夕阳对视,此时它已变得不再耀眼,让人难以直视了。眼中映着夕阳,克里丝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的没有点贵族的样子啊……任性又爱撒娇,像个小孩子似的。但也正是这样她才会和我成为朋友吧。”

出生在贵族家庭的伊琳,患有癔症,不时就会发作,发作时会有强烈的幻视和幻听,她的家人帮她找了很多医生都治不好,最终听说城里有个魔药师,就想试试用魔药能否有效,于是便认识了克里丝。伊琳的家人虽然反对,但是伊琳算是家里的问题儿童了,并没有人想要管她,尤其是她的母亲,自从伊琳同样身为歌剧演员的姐姐意外去世后,她便没有再正眼看过自己剩下的那个叛逆女儿了,在之后还生下了伊琳的弟弟,现在每天都在教他各种贵族礼仪。

虽然伊琳很讨厌母亲教她的这些贵族礼仪以及各种条条框框,但她从来都没有狠过母亲,她现在冒着癔症随时会发作的风险也要演歌剧,就是为了母亲能够好好看着自己,能够看到自己的优秀,能够看到自己其实并不比姐姐差。

歌剧行至终幕,音乐声渐渐舒缓,伊琳将最后一个音轻轻地落下,像一根羽毛落于地上,缓慢而温柔。

台下掌声雷动。

剧院外的夜色至深,弥漫清风的夜晚,灯光充斥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样的夜晚就算抬起头也很难再见到哪怕一颗星星。

克里丝走出剧院,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大概是10点钟了。想着伊琳之后肯定还有事要处理,克里丝便一个人沿着街道回诊所了。

“还好没出事啊。”说着克里丝又打了个哈欠,想必今晚能睡个好觉吧。

第二天在克里丝中午的休息时间,伊琳又来到了她的诊所。

伊琳通过门上装着的一块小玻璃看见里面只有克里丝一个人,就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中午好呀,克里丝。”

听到有人进来了,克里丝抬起了头,在看到来的人是伊琳时她也没有露出多惊讶的表情,很自然地就向她问好:

“中午好,伊琳。有什么事吗?”

“上次你给我的药快吃完了。”伊琳往前走着,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随后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好,我去给你拿。”

克里丝走向药品柜,背对着伊琳。

“昨晚的歌剧怎么样?”

克里丝顿了顿,苦笑道:

“你知道我看不懂的吧?不过看观众的反应应该不错吧。”

“嗯,不过还不够,妈妈还没有认可我。”

克里丝看不到伊琳此时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她的表情一定相当落寞吧。

“对了,关于下一场我要出演的歌剧,我想提前和作者聊一下,他住在郊外,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你……还想再演吗?”

“当然,我要像姐姐那样优秀就一定要通过出演更多的歌剧来磨炼自己的技术,然后妈妈也能够看到我的优秀……”

克里丝低下了头,刘海遮住了视线。

一阵沉默顿时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沉默的尽头是克里丝的一声叹息。

紧接着的是一句话语:

“如果你想让母亲认可你,那你就做一个听话的好女儿啊,好好地去学她教给你的东西啊!”

伊琳站起身来,看着克里丝,但她依然看着柜子,没有回头。

“那种事我做不到。她教给我的那些东西都是束缚人性的东西啊!”

“但是总是需要代价的不是吗?”

“你有经历过束腰吗?你有试过被迫去见各种不喜欢的男人吗?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在一旁说些漂亮话!”伊琳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泪水充满了眼眶。

克里丝一声不发,只是站在那里。

沉默再次降临。

这次打破沉默的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发出尖叫的伊琳,脸色苍白,蹲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口中呢喃着什么。

“不……不要,不要过来……头好痛……”

克里丝见状立刻从柜子中拿出药,来到伊琳身旁蹲下,将药喂下去,又将她一把抱住,指尖触碰着伊琳更为白皙的脸颊。

“没事的,别怕,我在这里。”克里丝将头靠在伊琳耳边说道。

“克里丝……”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随着药的效果和克里丝不断地轻声呼唤,伊琳终于恢复了正常。

“已经没事了。”

克里丝一只手紧紧握着伊琳的手,另一只手为她拂去脸颊上的冰凉泪水。

“克里丝……”颤抖着的声音缓缓地从伊琳的喉中传出。“好可怕……真的好可怕……那些幻象——燃烧的房子、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尖刀、遍布的血迹……”

“没事的,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克里丝轻抚着伊琳的脸颊说。

又一抹泪水从伊琳眼眶中涌出,身体不自觉地向克里丝靠去,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带出数道皱痕。克里丝也顾不上害羞,顺势把眼前楚楚可怜的少女抱入怀中,任她哭泣。

克里丝的眼中映着伊琳的模样,闪过无数温柔。

“我答应你。不过一定要量力而行。”克里丝最终还是心软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强硬地态度并不适合这位年轻的医生。

“谢谢……”伊琳抽泣着。“抱歉,把你的衣服弄得那样脏。”

“没事的。”说着克里丝就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着衣服上沾着的眼泪。“话说回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我想早一些,明天怎么样?明天早上出发晚上就回来。”

“可以啊,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够了吗?”

“嗯,其实我之前就和他有过书信交流了,这次面谈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多。”

克里丝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那明天见啦,明天我坐马车来这里接你。”伊琳整理了一下裙摆和头发。

“嗯,再见。”

伊琳踏着轻松的步子走出门外,就和平时一样,先前近乎崩溃的情绪仿佛烟消云散了,甚至像没有出现过。

可能是刚刚抱得太久了,现在克里丝还能闻到手上留着伊琳身上的玫瑰香水味。

“哎呀,忘记把药给她了。”克里丝这才想起伊琳来找自己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赶忙把药包好追出去,却左顾右盼都找不到伊琳的身影。今天刚好是周六,街道上人群熙攘,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不禁让克里丝感到一阵眩晕。

管不了这么多了,克里丝想着,迈步向伊琳家的方向跑去。

小心地避开人流,风声在耳边呼啸着,脑后束起的头发摆动起来。

工作的原因导致克里丝缺乏运动,突然在午后的阳光下狂奔使得她有些目眩,喘气声和心跳声围绕着自己,让她感到心烦。

好在伊琳并没有走得太快,在克里丝力竭之前就追上了她。

听到身后传来越来越重的脚步声伊琳显得慌极了,但在转身看到脚步声的来源是自己的朋友,又放下了戒备。

克里丝在伊琳面前停下,喘了几口粗气,稍微平复了呼吸后把手中的那包药递给了伊琳。

“我忘记把药给你了,抱歉。”

“啊,我居然忘了这件事,抱歉啊,还让你辛苦跑过来送给我。”伊琳接过药,把它小心地护在怀里。

“没事啦,那再见了。”

克里丝刚说完再见,还没转身走开,就有路人发现了站在此处对话的少女的身份。

“这不是伊琳嘛,身边这位是……魔药师?!”

这一番话注入了魔力一般让周围人停下了步伐注视着两名少女。克里丝这才注意到自己出门太急忘记披上斗篷了。

“伊琳怎么会和这个巫医站在一起?”

“喂巫医,你把什么东西给她了?你想杀了她吗?”

诸如此类攻击的言论袭来,四起的谩骂声让克里丝目眩,人群像一堵墙将两人紧紧地包围了起来。

克里丝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睛不敢看向人群,只能直勾勾地看着脚下的地面。

身旁响起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那道声音清晰、响亮,又无比熟悉,它像一把利剑,向周围那堵厚重的黑墙刺去。

“你们凭什么骂她!克里……医生她做错了什么吗?难道治病救人也有错吗?魔药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说魔药学是巫术?难道你们见过有人因为服用了魔药而死吗?你们就是因为魔药学是先前没有的东西,是一种新生的学问而害怕而已,你们这些因循守旧的老顽虫!一辈子就抱着你们的这些传统过去吧!”

说完伊琳拉起克里丝的手冲开人群跑了出去。

两人一直向前跑着,把谩骂声远远甩在了后面,最终两人躲进了一条小巷里。

“呼……呼……这下安全了吧。”克里丝抬手擦了擦流到下巴的汗滴。

“嗯……”伊琳弯着腰手扶着膝盖。

“谢谢你帮我说话,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小事啦,顶多上明天的报纸而已。”

克里丝苦笑了一下。

“好啦,我去帮你买顶帽子,再被人看的就不好了。”伊琳直起腰,稍稍整理了发型。“你在这里等我吧。”

“嗯,拜托你了。”

只有两人宽的巷中只剩下一人的呼吸声,两旁的建筑起到了良好的遮阳的作用,整条巷子显得格外清冷。

希望那些报社不要写得太过分啊,克里丝想着。

过了一会儿,伊琳回来了,手里拿着一顶宽檐帽,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作为伪装的手段是无可挑剔的。

“谢谢。”克里丝接过帽子,戴上,压低帽檐,就像平时出门前压低兜帽那样。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伊琳挥挥手,再次抛下一句告别。

“嗯,明天见。”

少女走出去几步,又好似不舍般回过头,与友人相望,随后露出一个如往常一样的微笑。

“帽子,很适合你哦~”

克里丝有些害羞地移开视线,嘴角勾画出微笑的弧度。

“谢谢……”轻飘飘的话语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今天克里丝起得很早,昨晚也没睡好,但今天要陪伊琳去工作,不得不逼自己起床。

简单地吃完早餐后,取来了今天的早报,昨天的事果然被放在了头版,占据了较大一块版面。上面还配了一张照片,是伊琳一边一只手护住我,一边向围观的众人争辩的画面。

克里丝快速浏览了一下版面上的内容,发现上面所写的东西居然没有添油加醋,甚至可以说对伊琳和自己都是有利的。报纸基本上将昨天伊琳所说完整地复述出来了,评价也很客观,只要看到的人心中还有理性尚存,无论他先前支持魔药学与否,都会对魔药学有全新的看法。

可是,奇怪的是——

“这可不是这家报社的作风,他们不去制造更多的舆论,不去煽风点火,不去添油加醋,反而在陈述客观,在为我们说好话?”

就在克里丝思考的时候,伊琳来了。

“克里丝,该出发了。”

“哦,好。”

克里丝早就穿好了正装,随时可以出发,不过在那之前——

克里丝走向角落里的衣帽架,伸出的手并没有往斗篷去,而是取下了那顶崭新的宽檐帽。座椅旁静置已久的手提箱也被克里丝拿起,里面装着研究用的设备,她想趁着这次出行去往郊外的机会采集一些药材。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克里丝向着等待着自己的伊琳走去。

“哼哼~克里丝戴这顶帽子真可爱呢~”伊琳捂着嘴笑着说。

“是吗?谢谢。”克里丝下意识地摸了摸帽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为了让车内不那么刺眼,伊琳将窗帘拉了起来。克里丝的手提箱放在脚边,帽子被放在了膝上。

“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吧?”伊琳歪了歪头问克里丝。

“嗯。总感觉那篇文章并不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伊琳呵呵笑着,说:“当然了,是我用了一些大人的肮脏手段他们才写成那样的。克里丝擅长研究学问,却不擅长让你的学问让大家接受,你所不擅长的这部分就由我来帮你吧。”

“怎么能麻烦你呢……”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而且你平时那么照顾我,我也想为克里丝做点什么。”

伊琳的话语连同看着克里丝的眼神都是那样的温柔,那样让人难以拒绝。

克里丝低着头没再说话。

马车逐渐颠簸,意味着已经行驶到了郊外的路段,城市街道的繁华留在了车辙后方,前进方向上是一片翠绿。

快到中午空气变得闷热,克里丝将窗帘拉开,窗外的景色随着马车的不断前进往后退着。

“哇,好漂亮啊!”长期生活在城市里的伊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植被在肆意生长着,心情很是愉悦。

“克里丝快看,那还有花丛呢!”

克里丝向伊琳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一抹鲜艳的杂色突兀地出现在绿色海洋中,在眼底留下印记,又忽地远去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玫瑰呢?”伊琳用手把玩着衣服上的玫瑰状胸针说道。

“有哦。我来过这一带几次了,这附近有一片玫瑰花田。下午回去之前去看看吧。”

“真的吗?好诶!”伊琳开心得提高了音量。

马车的速度缓缓降下,停了下来。

“姑娘们,到了,下车吧。”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车内的两人先后从车上下来,向车夫道谢。

“谢谢你,下午也要记得来这里接我们哦。”说着伊琳拿出车费交给车夫。

“好。”车夫用爽朗的声音说。

简短的告别过后,两人环顾起周围。马车停在了一片草地上,前面有一栋房子,据伊琳所说,这就是那位歌剧作家住的房子了,也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没想到这种地方还住着歌剧作家啊。”克里丝感叹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费利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哦,和他写信讨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一点了。”

“这样啊……总之还是亲眼看看才能更加了解呢,走吧。”

“嗯。”伊琳跟在克里丝身后,又逐渐和她并肩走起来。

伊琳按响门铃,一阵脚步声过后,一位看似只有20岁的年轻男人打开了门。

“哦,是伊琳小姐吧?欢迎你。这位是?”说完他便礼貌地和伊琳握手。

“她是我的随行医生克里丝。”

“哦,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同一只手伸向克里丝,她将其握住,以示礼貌。

“来,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进来吧。”

屋内只有一些简单的装饰,地板也很干净整洁,屋子的主人显然更喜欢简朴的风格,连身上的衣物也没有过多装饰。

“啊对了,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叫费利,暂时一个人住在这里。”

一个人啊……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让家庭并不算富裕的克里丝心生羡慕。

“来,随便坐,我给你们倒茶。”

伊琳和克里丝挨着在长沙发上坐下,右手边是一扇大窗,外面绿色的原野一览无余。

费利拿来红茶,又去给客人们做饭去了。坐了那么久的马车两人确实累了,背靠着沙发休息起来。

看来他们是准备午后才开始工作,到时候就去找草药吧,克里丝想着。

不久,费利来招呼两位姑娘到餐厅用餐。桌面上摆放的都是普通的家常菜。

“都是些家常菜,二位见笑了。”男人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没事的我们不介意。”伊琳雀跃的声音表示了这并非客套。

虽然对美食不太懂,但眼前的菜品对于克里丝来说都称得上是佳肴。没想到这个连胡子都刮不干净的男人厨艺竟如此精湛,克里丝对与样貌不符的厨艺感到意外。

午后,伊琳和费利在客厅中讨论着关于歌剧的话题,克里丝在确认了伊琳有带着药后提起手提箱出发去找草药。

“我不会去太远,如果情况严重,就拜托费利先生唤我回来了。”

“好的。”

又是一句嘱咐,克里丝戴上宽檐帽走了出去。

克里丝看了一眼火辣的太阳,轻叹了口气。

走入林中,气温低了下来,阳光也被浓密的树冠遮蔽了。

克里丝从箱中取出一本边角破损颜色略微泛黄的医药文献,开始翻找记载着眼前植株的那一页。

“嗯……不是吗?”克里丝有些失落地站起身继续向前走着。

“唔……不知道伊琳有没有事。”少女慢慢停了下来,回望着后方,视线的尽头仍是不尽的树木。

“唉……”一声轻轻叹息占据了四周的空间。

克里丝合上书本,决定回去,找草药的事就留到下次。

走回费利家门前,一阵歌声传出,像前天晚上那样,歌声是那样优美婉转,富有感染力。克里丝伸向门把的手停了下来,悬在半空。

“还是不打扰他们了。”说完克里丝看向一旁的桌椅,大概是费利平日喝下午茶的地方,它们被静置在这里,在阴影处,等待着某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克里丝拉开椅子坐下,手提箱习惯性地放置在脚边,脱下帽子放在桌子的对面,用手托着下巴无目的地看着远方。视野里尽是绿色,昨晚本就没睡好的克里丝眼神渐渐失焦,沉沉睡去。

人在睡着后难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克里丝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克里丝,你醒啦?”

眼前是伊琳关切的样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话音未落,伊琳就把手放在克里丝额头上,感受着温度是否有异常。

克里丝笑了笑:“没事啦,我就是太困了。谢谢你的关心。”

“嗯,我们该走了喔。”

费利正站在伊琳的身后,注意到克里丝的视线后友善地朝她挥了挥手。

“啊,抱歉。”毕竟是在人家的座位上睡着了,克里丝难免感到尴尬和羞涩。

年轻男人露出笑容并用更大的幅度摆手表示他不在意。

“那再见了,费利先生。”

“再见,费利先生。”

伊琳和克里丝先后向费利道别,向外走去。

“离车夫来接我们还有好一段时间呢,要不我们去你说的玫瑰花田看看吧?”通过怀表确认时间后伊琳说道。

“好呀。跟我来吧,我记得是这个方向。”

凭借着脑中的记忆呈现的地图,克里丝带着伊琳向前走去。

走出不远便遇到了一处缓缓的下坡,坡下的景色让伊琳惊艳——

大片的玫瑰在清风中缓缓摇曳着,沐浴着将要落下的夕阳,鲜艳的红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橘色,空气中荡漾着似有似无的花香。

“快来,克里丝。”

伊琳拉起友人的手,向着花田跑去。

“哇啊!”突然被拉起的克里丝险些摔在地上。

伊琳因风晃动的衣摆传出香水的气味,但与真实的花香有着略微的不同,克里丝能够闻出这种细微的差别。

两位少女徜徉在花海中,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在夕阳下,在被玫瑰包围的世界里,两人不禁舞动起来。伊琳还开始唱起歌谣,歌声传到克里丝耳中,更传到克里丝心里。沉浸在歌声中的克里丝站立在原地,眼中只有玫瑰和夕阳下的她。

伊琳胸前的玫瑰胸针折射出夕阳柔和的光线,像夜晚到来前就已经升起的星,沐浴着玫瑰的清香,伊琳仿佛也成为了这众多玫瑰中的一枝了。

玩累之后两人索性躺下休息。

“克里丝。”伊琳面对着她的挚友,“你能在我死后为我献上一枝玫瑰吗?”

面对伊琳突如其来的提问,克里丝稍显手足无措。

“你在说什么呢?”说着克里丝伸手玩弄起伊琳的头发。“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呢。”

“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未来的事。”

“你可不一定会比我先离开哦,不过我答应你。”

伊琳没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了挚友的怀里。

伊琳说出这样的话是情景所致吗?克里丝不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很快就被声音所打断。

“也许我们该走了。”伊琳起身望向远方,是看向夕阳,还是其他东西呢?

“嗯。”简短的回应紧随其后。

暮色占据了半边天穹,两人告别花田牵着手原路返回。

“关于歌剧的事谈得怎么样?”克里丝抛出一个也许有些晚了的话题。

“很顺利哦,我对这部作品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一次由我来当导演兼主演,一定会让母亲对我刮目相看的。”

“原来你还能当导演啊!”克里丝有些讶异。“怪不得大家都叫你歌剧天才呢。”

伊琳羞涩的笑了笑。

“可就算这样母亲还是无法认可我。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只有做一个乖孩子才能得到她的认可呢?”

昨天确实和她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如果你不愿意那样的话就算了,你现在的方式也没什么不对,我也不想你再经历那些痛苦,不愿再看到你痛苦的表情了。”

“克里丝……谢谢你,一直陪伴着我,支持着我。”

两人相握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次黄昏下的对谈给克里丝留下了比她预想的还要深的印象,因为在那之后,克里丝和伊琳就没有像那样谈过话了。

自和伊琳一起外出已经过去了几天,这几天克里丝的诊所中都未曾出现过那抹玫瑰的亮色。伊琳已经好久没来找她了。这不免让克里丝感到担心,曾经那么黏自己的朋友居然这么久都不来找自己,不会出什么事吧?同时她又以可能伊琳忙于工作抽不开身的理由安慰着自己。

然而意外的到来总是那么突如其然,像一颗石头落入平静的水中,激起水花的同时也让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一个一如往日的安静的早晨,一份早报彻底将这安静撕得粉碎——伊琳死了。

克里丝双手紧紧握着那份早报,难以置信地凑到眼前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无论看多少遍,上面的内容依旧不会改变。墨水构成的文字平静地将挚友的死传达给她,让她小小的身躯接受这难以估量的悲伤。

克里丝动了动嘴唇,却因为喉咙的哽咽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决堤,点点泪水落在报纸上,化开了上面的墨水。她的肩膀颤抖着,巨量的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过去与伊琳交谈、嬉戏、吵架的画面充斥脑海,化为一滴滴的眼泪落下。

克里丝的邮箱中还有一封信件,火漆上的玫瑰图案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寄信人。

克里丝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生怕把它弄破,因为这是伊琳寄给自己的第一封信,却也是最后一封了。

克里丝深吸一口气,短暂地平复了心情之后,开始读信——

致最爱的克里丝:

你好!

如果时间没算错的话你应该会在我自杀后的第二天读到这封信。很抱歉,我真的就这样离你而去了。我真的很舍不得你,我还想你来看我演出,陪我在河边散步,再一次去看玫瑰花田,一起去逛街买好看的衣服,我还想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

但是,在那天的出行结束之后的那个晚上,母亲把我软禁在了房间里,理由是我支持你的魔药学,但请你不要误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做出的这个决定。母亲把你给我的药全部拿走了,导致我的病情加重了,我能看到更多的幻象了。这也让我想起了在我的童年时期发生过的事。

我发病时看到的幻象其实全都是我曾经看见过的东西,而在我的病情加重后,我看见了我的姐姐,她满身是血跪在我面前,我的手上沾满了她的血,这让我想起来了,姐姐原来是我杀的。

当时一名歹徒闯进家里,刚好父母都不在家,家里只剩我、姐姐和佣人们。他把家里的大人都杀光了,还放了一把火,打算把房子也一起烧掉。我和姐姐躲在厨房最终还是被他找到了,我害怕极了,拿起一旁的菜刀就向他冲去,幸好他被摔在地上的调料瓶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让我抓住了机会往他身上砍,我还记得我因为过于害怕不知砍了多少刀。最后姐姐想带着我离开但那时我也许已经染上了癔症吧,总之我把姐姐也误以为是歹徒,将她也砍死了。后来是如何获救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真是抱歉,在信上写这些令人伤心的内容,不过你曾说过想要更了解我,把我的过去告知予你也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点事了。

在写这封信时我已经来到崩溃的边缘了,亲手杀害姐姐的负罪感和癔症带来的痛苦不断地折磨着我,但我一想到这封由我亲笔写下的信会送到你的手中由你来阅读时我又仿佛被你拥抱着一般,继续写下去。感谢你陪伴我的日子,这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我真希望还能在你身边陪陪你,但我不幸的人生注定我们无法一起走下去,接下来的路就只能由你一个人走了,抱歉。

我写给家人的遗书提到让他们把我葬在我们到过的那片玫瑰花田附近的墓园里,我想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他们应该会满足我的,毕竟我没有资格和姐姐葬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为我献上一枝那里的玫瑰吧。

再见,珍重!

你亲爱的伊琳

克里丝读完信上秀丽的文字,她仿佛才明白她的挚友真的离她而去了。她环顾四周,曾经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她向前伸出手,却没有另一只手回应。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友人,她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却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往后几日,克里丝无比消沉,也没有上班。过了大概一周,她终于好了一些。她决定去完成曾在夕阳下与伊琳的约定。

克里丝中午便乘坐马车来到郊外,走过曾和伊琳一起走过的路,来到了花田。她俯下身子,寻找着最漂亮的玫瑰。终于,她摘下了一枝,把它当作珍宝温柔地捏在指间。

环顾周围,终于在视野尽头寻到了这趟旅途的最终的目的地。

克里丝朝那走去,一步接着一步。

临近日落时分,日光以一种近乎完美的角度洒在墓碑上。

无人的墓园只有风声呼呼作响。

一番搜索过后,克里丝找到了伊琳的墓碑。它是那样洁白,又如此安静,友人的名字赫然其上,等待着生者发现它。

“伊琳,我来了。”克里丝声音颤抖地说。“我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玫瑰,你快来看看呀。”

“快出来告诉我这是一场梦,好吗?”

无人应答她的请求,唯独晚风依然飘荡。

墓碑前的少女再次哭了起来,失去挚友的悲伤狠狠地揪住了少女的心。少女伸出手像抚摸挚友的脸那样抚摸着碑石,虽然它也很洁白,但不像肌肤那样柔软,也没有温度,冰冷坚硬的触感直击内心。

“抱歉,我真的太不像样了。”克里丝抹去眼角的泪。

“这个,送给你。”

一枝玫瑰被轻轻置在碑前,鲜艳的红色花瓣和冰冷的白色碑石在夕阳的笼罩下显得那样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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