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餐，两人一前一后从商场门口出来。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
杜薇听到歌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杨语涵，只见她已经拿出了红色手机，并把它贴在了耳边。
杜薇只好先去露天停车场等她，停车场门口的圆灯发出的光是微弱而暗淡的橘黄色，围墙下面有好几处都是黑影，杜薇悠闲的伸了个懒腰，她点开一个美妆视频准备解解乏，一条黑色的大流浪狗从角落蓦地窜了出来，把她吓了个激灵。
吓死我了，这条狗可以去当恐怖密室的npc，一定吓人！这灯光是用来摆设的吗?太暗了吧？
正当杜薇心有余悸地吐槽的时候，杨语涵朝她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打完电话了。
“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杜薇问。
“啊，是我小姨，她们家上次出去旅游，买了很多特产，问我有没有空，要不要现在去她家拿一份。”
“语涵，你小姨家离这远不远?”
“应该不远，她就住在丽春新苑小区。”
“行，那我们趁早过去吧，顺路拿东西。”杜薇比出一个ok的手势。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坐在一套三人位的暖灰色真皮沙发上，茶几上摆了一套秘青色茶具、反光的不锈钢水壶、电炉和一块淡粉色毛绒绒的抹布。茶几另一边的单人位沙发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全身套了条蓝色碎花连衣裙，干练精致的及耳短发，风姿绰约，看样子就是杨语涵说的那个小姨了。
“你是语涵的朋友吧，长得真漂亮。”小姨说。
“多谢夸奖，姐姐你也很美啊。”杜薇不失优雅地回道。
“小鬼，见到我也不打声招呼。”杨语涵戳了戳旁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孩的肩膀。
“老巫婆好。”那小男孩吐了吐舌头，朝杨语涵做了个鬼脸。
说完小男孩一个箭步跑过客厅，想要冲进斜对面靠窗的房间，不料杨语涵速度更快，紧随其后一把擒住他的手臂，把他一点点拉回了沙发。
“叫我什么？”杨语涵笑眯眯看着他。
“老……涵姐！。”小男孩似乎觉察到空气中的杀气。
“这孩子，真没礼貌，忘了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啦？”小姨皱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杜小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没事，小孩子淘气很正常。”杜薇笑着说。
“先喝杯茶吧”小姨一边说一边去拿倒扣在茶几上的蓝色手机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消息，脸色骤然就由晴转阴了，小姨对杨语涵说:“小涵，我现在必须得出门一趟了。”
“小姨，发生了什么事了?”杨语涵问。
“你姨丈摔伤了腿，现在在医院。”小姨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都说了大晚上的别去钓鱼，他总不听，这下出事了吧，真是活该。”
“那我也去医院看看他? ”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小姨说，“小涵，你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今晚本来有个高中老师要来做客，估计过一会儿他就到了，都到家门口了我也不好意思叫人家直接回去。”小姨说，“你们把东西拿给他，顺便陪他喝茶聊会天吧。他这个人蛮有分寸的，估计不会坐太久，等他走之后，你们就可以出门，留小羽一个人看家就行了。你觉得怎么样？”
杨语涵看了眼杜薇，杜薇知道她是在征求自己意见。
杜薇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是她们的小秘密，摸耳朵是赞同，摸鼻子则是相反的意思。
“好的，待会我们把东西交给那位老师，小姨你就放心去看姨丈吧。”杨语涵一口答应了小姨的请求。
“那太好了，我去收拾东西。”
十几分钟后，小姨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白色长方体箱子，封面的照片是一只健壮的大骆驼站在沙漠里，照片上面还有驼乳粉三个黑体楷书大字。
“一箱是他的，一箱是给你的，两箱都一样的，拿哪一个都可以。”小姨把箱子都放在了茶几下面。
说完她就拿了个漆黑的大背包匆匆出门了。
杨语涵小跑到电视机下面的黄梨木柜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来一盒东西，笑嘻嘻对杜薇和小男孩招了招手:“我们来玩跳棋吧。”
杜薇对跳棋并不感到陌生，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他哥总喜欢拉着她玩这玩意，不过她哥现在已经连游戏都不怎么玩了，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
“啊，应该跳这一格的，果然还是考虑太多了吗?”杨语涵有点懊恼。
小男孩得意地扬了扬手上的蓝色棋子:“嘿嘿，又到了一个了。”
杜薇拿起黄色棋子跳过一个红色棋子。
“那我走这一步。”
“小鬼，上学有什么趣事没？”杨语涵扶了扶眼镜。
“什么叫趣事啊？。”
“这都不懂，就是好玩有趣的事情，你语文课又在睡大觉了吧？”
“走好了——我想想，我有一个很好的同桌，我们经常一起看奥特曼，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这算哪门子的趣事啊！这么小就没了么，真可怜啊。”
“他去旅游了。”小男孩不紧不慢地说。
“真受不了你，这种说话方式太吓人了。”杨语涵忍不住吐槽道。
杜薇无奈地笑了笑。
叮咚——叮咚——
“估计是那个老师来了，我去开门吧。”杨涵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男人，看起来年纪大约是三十岁左右，脸型有点方，浓眉大眼，穿着件蓝紫色外套，一条灰色长裤，手里还提着一个鲜红色包装的礼物，似乎是蛋卷之类的糕点。
“砰。”小男孩不知为何霍然打开了客厅的窗户，窗外像是装了台开到最大档的鼓风机似的，呼呼地向屋子里面吹着，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窗边桌面上的塑料空水瓶被吹掉到地上，一个悬挂在窗户边的墙上的黄铜铃铛也叮叮当当大幅度地摇摆了起来，杨语涵赶紧跑去关窗。
“别再打那么多电话来骚扰我了，告诉你我可是监狱的警察，小心抓你进去啊。”
男人在打电话时好像说了什么，但是由于被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电视声掩盖住了杜薇没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自然地坐到了之前小姨坐的那个沙发上，杨语涵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和杜薇分坐在三人位沙发靠左的两个位置，小男孩见是陌生人，干脆就坐在地上玩手机了。
“这位是?”男人问。
杨语涵紧绷着神经，拘谨的向男人介绍。
“这是我的朋友杜薇。”
“哦，杜小姐，你好你好。”男人和她打了招呼。
“你好。”杜薇礼貌地应了一声。
“你现在是在鹿丘市工作吗？”他又问杨语涵。
“是的。”杨语涵说， “先生，你是教什么的?”
“教人从善。”
“什么，教育还有善恶之分吗？”
“当然有啊，他们要是善良的话就不用被我们教育了。”
“我感觉在这种高压军事化管理之下生活挺压抑的，真的有利于他们的成长吗?”
“这些人就不能对他们太好，不教育好他们，出来怎么能让社会放心啊！”
“可是这样粗暴机械的教育真的有用么？会抹杀掉他们的兴趣吧。”
“不犯错误才能有更美好的未来啊，他们的任务就是好好地接受改造，培养他们的兴趣不是在给我们自己添乱么。”
“条条大路通罗马啊，人生那么广阔，一次就决定终身的说法太过夸张了吧，就算这次犯了错误，也可能只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吧。”杜薇插嘴说道。
“杜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只是一个人生的小插曲，那为什么别人就不会犯错呢?”那男人反驳了杜薇，带着点不满的语气。
“有的人心理素质可能会好一点，如果觉得第一次做的不满意的，大不了再来一次嘛。”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怎么还可以再来一次啊。”
杨语涵像是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不太无聊的问题。
“那……对谈恋爱抓得严吗?”
“姑娘你的关注点真是奇特啊，我们那里男女是分开的，所以异性谈不了恋爱，不过同性之间没有禁止，我就见过一个同性恋。”
“哇！还允许同性恋，你们那里还挺开放包容的嘛。”
“同性恋是什么意思啊？”小男孩突然抬头问道。
男人支支吾吾地答道:
“唔，这个……该怎么说呢，——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男人喜欢和其他的男人待在一块，或者一个女人喜欢和其他的女人待在一块。”
“哦，那我也是同性恋喽。”小男孩恍然大悟。
“嗬嗬嗬嗬～”杜薇憋不住地笑出了声。
杨语涵不得以出来解围。
其实也不复杂，就是两个人互相爱上了对方。
“什么是爱?”
“爱就像一种调味料，能够让生活变得更丰富些，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哦哦。”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先生有遇到特别调皮的吗？”杨语涵问。
“当然有啊，里面总会有几个刺头闹事，现在的环境，打又不能打，最多骂他几句。”男人说，“不过嘛，我们也有一些处罚的办法，比如关他进小黑屋几天，或者扣他一些当天的伙食。”
“小黑屋是什么?”
“其实就是禁闭室，和其他的建筑不同，它是单独的一栋，每个禁闭室的铁栅栏门外面有一个摄像机盯着，门上开了一个小口，能看到地上的蹲坑，旁边靠墙的是一个60厘米长的床铺，里面是没有窗户的，其余三个墙面没有挂其他东西，关进去几天，再凶再傲的人也会乖得和小狗一样。”
小男孩听了吓得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有这么可怕吗，是不是吓到他了?”男人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杨语涵表情复杂，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们这样做合法吗？”
“合法，那必须得合法，前几天市长还来我们那视察呢。”男人自信地答道。
“真的?”杜薇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男人。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高中啊，怎么还有小黑屋这种东西？
那男人继续问杨语涵:“平时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会玩一些流行的手游，偶尔也喜欢去旅游。”
“那你平常旅游一般去哪个地方啊？”
“嗯，上一年比较忙，比较少出去吧，一般都在本市，最远的一次是去了象牙瀑布。”
“啊，那个还挺有名的，不过我没去过。”男人点了点头，“长乐水上乐园有没有去过?”
“去过一次。”
“那你家里有几口人啊？”
“诶，我家里就我爸爸妈妈，然后我还有一个妹妹。”
“哦哦，四口之家，挺好的，我也挺希望有个妹妹的。”他紧张地喝了口茶，“那你以前谈过恋爱吗?谈过几个男朋友啊？”
啊啊啊，这人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就问起了这种隐私问题，还是对一个陌生的女生，杜薇不由得对他增加了负面的评价。
“抱歉，这个问题有点隐私，不便回答。”杨语涵面露尴尬地拒绝了他的问题。
“不好意思，既然你介意就算了。”男人看起来有点疑惑。
叮咚—— 门口忽然传来的铃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杨语涵去开门，按门铃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穿着蓝衬衫文质彬彬的男人。
“你找谁？”杨语涵问。
“你是她的外甥女小涵吧！我是来拿东西的。”
“诶，你是那个老师？！”
“没错，我是陈老师，你小姨都和我说了。”
“那他是谁呀？”杨语涵疑惑地望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你不是老师吧，你是谁？”
“什么老师?我是狱警啊，我是来相亲的。”
“咦？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里没有人要相亲啊。”杨语涵感到十分讶异。
“啊！这里不是508吗?”
“哈哈哈，这里是507号，508是在隔壁，先生你走错了。”
“抱歉抱歉！我太粗心大意了，给你们添麻烦了。”男人一脸窘迫地起身就想跑。
“诶，你的东西还没拿。”杨语涵提起地上的一盒糕点交到他手里。
“多谢多谢！”
送走老师离开小姨家，时间已经来到了11点。
杜薇接过窗口里店员递过来的透明塑料杯子装的两杯黑色咖啡，并把其中一杯交到杨语涵手上。
“这家的咖啡挺好喝的，你尝尝。”杜薇说。
“挺好喝的，就是味道有点甜?”杨语涵歪头看了下杯身，冰块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堆满了杯子的底部。
“真的不看电影了吗？”
“还是太晚了，现在都快11点半了，改天再看吧。”
“嗯嗯。”
“抱歉，在我小姨家里坐了那么久。”
“今天是你生日欸，你开心就行啊。”
“诶?这是什么！”杨语涵忽然叫出了声。
杜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挂满了烟头那么长的小灯泡的摊位，一个穿着制服戴着红帽子的小哥无精打采坐在摊位后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台看起来像是用来抽奖的带着一个黄色把手的机器，摊位旁边的立牌上写着:“惊爆！购物即送抽奖机会，奖品多多，五天豪华邮轮旅行，平板电脑，游乐场门票，液晶电视，超可爱布偶。每人仅限一次。”
“真的购物就能抽奖吗？”杜薇心里有点不太确定。
“是的，在我们店铺购物就能抽奖，每个人有一次机会。”制服小哥站了起来，从嘴里硬挤出来一丝营业的笑容。
杨语涵迫不及待地说:“杜薇，那我们去试试呗。”
杜薇也赞同了她的想法。
“也行，正好我打算买点吃的东西。”
两个人在店里随便挑了几件零食，结完账便立刻来门口找制服小哥。
随着机器滚筒转动起来，两个人都盯着滚筒内翻滚的小球们，一个圆滚滚的黄色小球从出球口掉在亚力克底板上，小哥迅速抓起并把它展示给她们看，小球上写着13的数字。
“没有中奖，你们还有一次机会。”小哥脸上依旧礼貌地挂着那个营业的假笑。
旁边的老女人看到结果心满意足地拎着一袋东西走开了，一脸的欢快。
用别人的失败来安慰自己，这也是人的本性吗?
“开始吧。”杜薇说。
制服小哥依样画葫芦又做了一遍，只不过这次拿在手里的小球上面的数字变成了2，不同于上一次的假笑，他似乎笑得很开心，充满着孩子般的真诚。
“恭喜你们！获得了三等奖——光辉游乐场的门票，还有两天的酒店食宿全包哦。”制服小哥由衷的祝贺她们。
杜薇心情愉悦地说:“谢谢，门票还包食宿，真没想到我们的运气这么好。”
这是一家新开不久的游乐园吧，广告好像打了很多，毕竟是免费的，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太好了，我们可以免费去游乐场玩了诶。”杨语涵看起来很开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领完了奖品，两个人朝跑车走去，街道上不少店铺都打烊了，行人寥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