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奥德修斯们的雪日

作者:Twifade 更新时间:2024/8/22 21:46:08 字数:8357

【帕斯特大陆第二纪元末期公元954年1月(第三纪元史公元前2年1月)

圣晨国,圣晨市,圣晨瑞斯克魔法学院】

第62117号千逸仍模糊地记得那个遥远的雪日。

即使关于那场雪日的记忆空白的好似那遥不可及的穹顶,其中高悬的灰云依旧能让他捕捉到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的旧影。

铅灰的天空笼罩着圣晨瑞斯克魔法学院的每一片土地,雪花如细碎的鹅毛从那灰幕中飘落到每一栋建筑上,每一个街道里、每一个掌心中。来自北湾的冬风,带着冬日的寒意,轻轻地吹拂着,携着那群脆弱的雪花们在空中旋转、舞动,最终静静地堆积在一个窗台上。

窗台的玻璃内侧凝滞着薄薄的水汽,透过它,可以看到整个学院大广场的盛况。此刻,无论是学生们,还是老师们,这些共和国的天才们放下平日匆忙的步履,齐聚在大广场上迎接着这难得的雪日。欢呼声、嬉闹声、祝福声,人间的种种美好回响于这座历史悠久的学院里。想必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雪日,能让圣晨国乃至世界的最高学府为此驻留的日子可真不多。

相传,晨昏国开国女皇菲尔兰排开万难宣布建国时,也是在这样的雪日下进行的。即使菲尔兰所建立的那个国度行至今时已经走向了分裂,若旧国的生辰吉日飘落冬雪,东圣晨国和西昏星国的人们也还是会不约而同的为这个特殊的雪日祝贺,因为这是奥德修斯(英雄)们的雪日,也被两国人民共称为菲尔兰节。

广场上,阿斯特雷学院的学生们相互追逐,用和平的雪仗代表帕斯特大陆过去的斗争;摘星学院的学生们在舞台上,在画布前,以艺术承载当下独一无二的雪景;帕刻求斯学院的学生们在广场中央的塑像下歌颂着菲尔兰的传奇事迹,再现当年辉煌的历史;海姆学院的学生们则向同学们展示着各种各样奇葩而有趣的小魔法,整个学院上下焕发着涅槃后的新春;综合性学院莱恩学院的学生们则分散在这些学院举办的活动中,为将来的学院分流定下自己心中的期望。

窗台后的身影静静的伫立着,他凝望着窗外满溢的欢乐,身为外邦人的他并没有这种诞生于传说中的归属感,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爱这片土地。他只是累了,长期的斗争使他太久没有停下过脚步,他从未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迷失前路,但如今看着这群快乐的人们,他却觉得自己离整个世界是如此的遥远。

千逸,这位来自东望的东方高瘦知识分子,圣晨瑞斯克学院的高级魔法教师,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忧郁。

从窗外进入屋内,整洁的环境和舒适的暖意诉说着屋主平日待客的周道,侧壁上的群书和修剪的规整的绿栽映照了屋主严于律己的作风,衣帽架上棕色的大风衣和礼帽彰显了屋主的风雅。但屋主棕色的大办公桌上稀稀拉拉摆着的几张白纸却破坏着这恰到好处的氛围,这也是他疲惫的根源所在。

[尊敬的海姆学院院长千逸,恕我方无法和你开展相关的科研工作……]

[亲爱的千逸先生,……《提高魔法因子浓度对降低魔法使用门槛的进展研究》一文中涉及多项不符合实际的数据……很遗憾,该文未符合我刊发表标准……不予收录]

[敬爱的千逸院长,……很抱歉我不能在您的麾下继续完成对N魔法因子的研究了,希望您能谅解……]

合作回绝信,投稿拒绝信,团队离职信,这些冷冰冰的白纸无一例外都指向了同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正在被学界抛弃,这对于一个涅槃而生的学院的院长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他在圣晨瑞斯克学院的立足之基正在消失,这座帕斯特大陆上最高的魔法学府不会容许没有价值之人的存在。若不是他一手拯救了这个濒临“灭绝”的学院,换做是其他人在这个位置上,恐怕早已经被请退了。

千逸只是沉默的望向户外,他试图从那些刺眼的文字中挣脱出来,将自己融入到外面欣欣向荣的景色中去,但最终他只是把自己融入到了那灰蒙蒙的天幕,而非暖盈盈的人间。

打破死水般沉默的是一阵有力的敲门声,这是千逸今日接待的第五位客人,但不出意外这位客人来拜访他的目的和前四位客人别无二致。

“请进。”千逸下意识的望向身后厚重的大门,却免不了被近处的那几张白纸引去目光,他略感惊恐的回过头来,那些纸像钉子一样灼痛着他的双眼,迫使他因疼痛和惊恐而慌乱,但他很快又故作镇定的立正了身形。

身后的敲门声动静虽然很大,但是关门声却显得相当礼貌。来者是一位略矮小但身形精悍的大胡子先生,穿着朴素而典雅,戴着一副圆形的金属边眼镜,透过镜片,可以看到他那一双锐利而充满好奇心的眼睛,这种复古的学者形象与千逸的现代穿搭形成了一种莫名的反差感,好似这位先生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诺夫斯基先生,您没有去和您的学生们庆祝菲尔兰节吗?”千逸并没有转过头看着诺夫斯基,而是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望向灰蒙的天,诺夫斯基则看着不远处的千逸和他身后桌上杂乱的白纸,抬了抬自己的镜框,若有所思的说道。

“算了吧,我这一把老骨头可陪不了阿斯特雷那帮小年轻折腾,倒是你个年轻人,三十岁才出头怎么学的跟我这个老头一样暮气沉沉的,你的学生们在广场上表演的那些小节目还挺精彩的,你不去看一眼吗?”诺夫斯基说着一口带着北境口音的圣晨语,虽然有时候会造成一些表达上的误会,但是也是这股口音缩短了他和他人之间的距离。

诺夫斯基先是打趣的笑着,但千逸振聋发聩的沉默显然告诉来客他无心打趣,因此诺夫斯基慢慢收起了和蔼的笑容,忍不住叹了口气,终于开始像一个大学者那样严肃的对千逸说道:“千逸,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作为个人来说,我十分愿意留下来帮你,你我之间的契约我从未忘记。但是我是北湾的子民,我必须把祖国放在第一位。所以要怪就怪我这个老头子背信弃义吧。”

千逸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诺夫斯基,有那么一瞬,诺夫斯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看到一张万念俱灰的脸,虽然这幅表情只有一刹那,但已经足够说明千逸此时的心境,那张脸毫无表情可言,像是一个机器人那样冷漠,所有的山穷水复都于这张脸上显现,此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一般。

等诺夫斯基回过神来时,他只看到一副勉强的微笑。诺夫斯基与千逸共事的六年间,千逸也遭遇过许多挫折,但他从来没见过千逸脸上露出那种表情,他远远低估了桌上那些白纸对千逸造成的影响,它们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是又那么的致命。

不久前,千逸的魔法研究团队中的一位叫作伊尔诺的核心成员因学术造假被捕,这位伊尔诺是是千逸亲手创建的魔法团队中的几位元老之一。伊尔诺壮大了千逸的团队,将他们推向魔法学界的顶峰,却也将自己亲手铸就的辉煌给毁的一干二净。

即使千逸在整个事件中是清白的,但是他与伊尔诺深度合作过的那些项目因伊尔诺的贪欲被迫终止,这意味着千逸以往所有的工作几乎作废,如果千逸想要挽回一切,他必须从一个全新方向做出卓越贡献,这在学界中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做到过这样的事情。因此现在整个魔法学界都失去了对这位院长的信任,但出于对他复兴一个学派贡献的尊敬,他们决定让千逸慢慢淡出学术界。

“我能理解,诺夫斯基先生,我在此地坚守也是为了我的国家,更是为了这个大陆的人们,我们只是选择方向不同罢了。希望你回到北湾之后,能够践行我们之间的约定。”千逸没有过多的寒暄,语气平缓,这并不是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想必这场造假风波改变他了许多。

诺夫斯基也不便多言,六年的时间慢慢磨损了这位曾经开朗的少年,当时代的车轮轧来之际,这位少年在身前与命运斗争,却未曾料到真正的威胁来自自己身后。面对这种悲剧,诺夫斯基无能为力,只能回国暂避锋芒。令他意外的是,而这位少年却没有退却一点,该说他勇敢呢?还是鲁莽呢?总之,诺夫斯基意识到自己也许不再有资格继续待在此处,自己早没有了这种鲁莽的勇气,也不愿看到拥有这种勇气的人燃尽了最后的火光,让门外等候的那下一位来者与他交谈或许更加合适。

“那么,我们有缘再会,千逸同志。”

“再见,诺夫斯基同志。”

诺夫斯基脱下帽子,双手抱前,弯下身子,朝这位奥德修斯给予自己最大的敬意。

随后他缓缓转过身,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银白发青年,他身着一套剪裁精良的深黑色西装,与他的白发形成了鲜明的比对。他的面容轮廓分明,颧骨高耸,嘴唇线条优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但更多的是一缕明朗清晰的微笑。虽然青年个头不算高,但是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贵族王子的从容不迫,令人心生敬畏的同时又予人宽和温顺的礼雅。

“再见,百夜首席。”诺夫斯基又礼貌的向另一位奥德修斯献上了敬意。

“再见,诺夫斯基先生。”百夜也微微颔首致意,二者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这场简单的寒暄仅发生了数秒,屋内站着的人便从诺夫斯基换成了百夜。

百夜,和千逸一样,故乡都在遥远的东望联邦,所以对于脚下的国家而言,他们都是外邦人。和千逸不一样的是,百夜是一位魔法首席,这个位置证明某位魔法使在某一魔法高度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百夜不仅在个人的魔法上有过人的造诣,他在学界中也享有不错的口碑。虽然他本人从不以第一作者发表论文,但与他合作过的学者对他的能力都赞不绝口,即使他也因伊尔诺事件受到了一些影响,其负面程度远不及面前这位已经不再掩藏自己绝望的白衫学者,在外界看来,他们只不过是同国籍的合作学者罢了,但实际上,这二位的合作关系远不止外界所体现的那般简单。

“我们团队还剩几个人留在圣晨?”千逸没有看向这位优雅的首席,而是开门见山,同时将散布在公文桌上的白纸一张张整齐的平摊开。

百夜关上门的瞬间,白纸上随即浮现出湛蓝的符文,而后这些白纸迸发出一股蓝紫色的魔法包裹了整个房间,像是被肥皂泡泡罩住的小世界那样。

“你、我、娜芙凛、娅菲菈,仅此而已。”百夜话音刚落,千逸又以风卷残云之势把那些白纸翻到了反面,令人烦躁的繁文缛节挥之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十分详尽的对策方针。

“十不存一了吗…”千逸苦笑了一声,而后迅速收起情绪进入到这场对话熟悉的角色中去。

“结界只能维持大概五分钟,女皇已经对我们之间的密谈产生怀疑了,所以长话短说。”百夜仔细观察着结界,在确认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后才放心回过头。

“今天女皇派了五个人来监视我,三个是内鬼,另外两个人虽然清白但是身上有“脏东西”,想必是面见女皇时女皇留给他们的“赠礼”吧。最近她针对我的监视越来越频繁了,看来我们的猜测没有错,海姆遗迹里找到的线索和她脱不了干系。”千逸指着其中一张白纸上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说道。

百夜则收起了他优雅的站姿,双手抱臂靠着墙壁,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股贵族般的拘束感:“最近我和娜芙凛用林德留给我们的方法探测了整片大陆的沫纪元信号,你猜怎么着?如果把海姆遗迹的信号记作1,我们发现的三十多处遗迹里,没有一处是比1低的,如果没有林德留给我们的术式,凭我们自己能探查到的遗迹竟然只有海姆那一座。即便如此,拉芙娜他们还是没能生还,我想知道他们至死都没能从海姆遗迹里传出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千逸皱起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怕是帮不上太多忙了,伊尔诺那个叛徒捅的篓子我必须在这里堵着,我不知道他从哪得到了我们的计划,好在他被捕前没有渗入我们的核心层太久。近来你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百夜不紧不慢的打了个响指,右侧桌上一半的白纸中的文字如灼痕般褪去,随之浮在它们上面的是一张帕斯特大陆的地图:“这是那些信号很强的遗迹分布在大陆各方的位置,和第一纪元的魔法使们留下的魔法遗迹完全不同的是,这些遗迹都出现在大陆人口分布密集的部分,所以这不可能是古代魔法使的遗迹,而是近年生成的。最重要的是,根据我和娜芙凛这一年多的调查,我们发现这个信号最强的遗迹,和黑门事件中出现的那道最大的黑门位置完全重合,出现在枫尔兰大湖中的一块小岛中。”

千逸看着右手的地图和左手的关系网图,他不禁喃喃自语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要验证的就是黑门事件出现的其他小型黑门是否有新生的遗迹了,但是真正的黑门事件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史料里的只言片语毫无帮助,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黑门事件一定是一场沫纪元事件。女皇、魔法协会、罪罚之眼、未知遗迹、黑门事件、还有这个8年前突然出现的N魔法因子,这一切都在导向一场世界级别的战争,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来证明伊莎菲是这一切的幕后元凶。”

“现在坏就坏在我们不能利用现有线索导出更多线索,我们能做的只是根据已有的线索推出可能的猜想,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进入海姆遗迹一探究竟,但那座遗迹早已经被克莱因等前人所攻克。可就是这么一座“裸体”的遗迹,却让林德和拉芙娜都没能活着回来,说明遗迹内还有对外未公开的房间。”说到这里百夜撇了千逸一眼,但对方没有回应,只是盯着眼前的信息。

空气短暂的凝固了几秒,直到百夜收回隼似的目光,时间的溪流再得以继续向前奔涌。

千逸终于是开了口:“总之如果不能找到稳妥的办法逃出来一切都无济于事。现在我们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死局,所有猜想如果不付诸实践的调查话,它们也只是猜想罢了。”

“但无论是哪种猜想,女皇欲推动战争甚至复刻沫纪元的阴谋已经浮出水面,我们的对手实力强大,你只是略有交锋就已经落得了如此的下场。千逸,你是这一切的发起者,如果你无法脱身,我们也无法在这场阻止沫纪元诞生的赛跑中找到方向,所以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抵抗女皇针对你的边缘化策略?目前我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建立一个新的方向供我们研究,你要是两年内没出什么成果的话我们的路就更难走了。圣院可是我们抗击敌人的最前线,我们不能放弃这个根据地。”

百夜将手摆向这位前线的战士,等待着他的回答。

“13年前进入学院时,我当年的挚友奥雷诺·法姆和我也像今天这般遭人质疑和拒绝,他依靠他强大的实力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我则依靠我的智慧在学界站稳了脚跟。如今我无法在学界这个庇护下继续前行,那么证明我的实力无疑是证明我仍有价值的缓急之策。”千逸到此时才将自己的目光对向了靠在门旁侧墙上的百夜。

听闻此言的百夜下意识的站起了身子,但惊讶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他很快平静下来。

“你想挑战首席之位?…假设就算你成功了,首席这个位置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也会让你分身乏术,将自己纯学者的身份分割了一部分到魔法协会中去以抵消伊尔诺事件的影响,这个方法确实可行,但这意味着你将走上明面与敌人较量,敌暗我明可不是什么好局势。况且,灼系和晶系的首席三十多年来都未尝一败,这种重在岁月积累的魔法派系可不比澜系、深系这些重在天赋的派系。并非我怀疑你的实力,这两个派系的首席哪一个都不是善茬,你当真有把握吗?”

“我的疏忽造成了伊尔诺事件,敌人想把我铲除出局,发起首席挑战是我目前站稳脚跟的方法,哪怕这个办法的代价是走上舞台与敌人正面对抗,也比出局的好。既然我已经暴露在了敌人的视线下,那不妨把事情做大一点。”千逸微笑着,用一种相当自信的眼神回应了友人的质疑。

百夜释怀的笑了一声,随后说道:“那我就信了你小子的话吧,时间不多了。关于N因子的事情我再补充一个我的猜想,N因子并不能在大气中流通,13年前逆道重现世间为害7年后,N魔法因子才开始出现,同一年我们找到了林德留给我们的线索,也是同一年罪罚之眼作为女皇的执行官出现在了各地,这位魔眼使一次次的击碎了逆道的阴谋,但是每一次逆道的所到之处,N魔法因子都呈现指数级增长,之前普遍观点认为是逆道在传播这种魔法因子,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普遍观点并非正确,而是罪罚之眼造成了这一切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位【昏会】的执行官为什么不发挥自己的主动性去世界各地制造N因子呢,这样不是更方便推动女皇的战争计划吗?不过你这个猜想仍然有成立的可能,之前所涉及的所有线索都指向女皇,说到底还是得先解决遗迹的事情,如果遗迹内存在女皇用来发动战争的武器,那么N因子这条看似无关的线索很可能就可以搭上来,我们对阴谋的所有猜想也就能成立。”

话音落下,百夜转头准备离去,而千逸也把桌上的白纸重新摆回了原位。

“今日于此结束吧,我和娜芙凛会去再调查一下黑门沫纪元事件,一旦找到了最容易攻克的遗迹,我们就会通知你。”

“辛苦了,我再想想遗迹那边的对策。”

“千逸。”

“怎么了”

百夜十分郑重的转过身来,千逸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那种口吻:“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些时候,回到被遗忘的起点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开启故事的人(原初之人),祝你好运。”

百夜从西装中别出一张以蓝字构成的魔法符纸,用食指和中指将它置在半空三秒后,轻轻的将它放在了衣帽架上风衣的口袋中,而后扬长而去,包裹整个房间的蓝紫色魔法也随之褪去,整个房间的模样就像诺夫斯基刚走时的一样,仿佛这段对话未曾发生过。

“回到…起点?”千逸杵在原地许久,似乎被一个难题卡住了一样。他摸索出一本黑封皮的记录册,像是在寻找未知问题的答案那般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广场上的邀约,也忘却了他自己的存在,直到窗外的整点钟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过去吗?”千逸徐徐拉开桌前的抽屉,将那黑手册放入其中,接着从一旁拿起那根保养良好的白桦法杖。他悠悠的转过身,面朝窗外,伸出手将它抵在身前,在那雪日的光照下,那白法杖顶端镶嵌的红宝石显得黯淡无光,一如千逸的心境那样。

“我的过去,也就只剩下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了…”

……………………………………

【帕斯特大陆第二纪元末期公元954年1月(第三纪元历史的公元前2年1月)

昏星国,极星市郊区,沃特公墓】

偌大的沃特公墓中,人迹罕至之处,他挂着常披的棕色风衣,踏过小径的白皑薄雪,带着一束尚未成熟的铃兰花来到某人的碑前。

他慢慢蹲下,朝墓主献上了这朵意义不明的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他”为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要求”,于是他每年都会为墓主人的忌日带去这些象征幸福的铃兰,但是今天是个例外,这次是他自己主动来寻找答案的。

面对一块仅余镌刻的石碑,无论曾经是怎样的悲恸和不甘,这些感情随着时间都回归于平静。好似石碑上被岁月抹平的一角。

今天并不是此人的忌日,但对“他”而言,这场雪日见证了“他”与一位挚友诀别的终时,这是他们的往昔友谊忌日,而他所知的不算太多,这位名叫奥雷诺·法姆的挚友似乎和“他”有过很深的交情,“他”告诉他,这场雪日是他的苏醒,也是“他”的沉眠。

尽管极星市的纬度比圣晨市要低上不少,但北湾的寒流时隔十三年再度踏上了这片土地,也带来这位再度陷入迷茫的原初之人。

该说些什么呢?他不知道。

“莉娅·安(922-941)。歧途之人,愿再无歧路。”他在心中默念出了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和那段短短的墓志铭。

墓志铭太短,此生太长。

顿时,一股复杂的情感从他的心间涌向舌苔,却无法用言语令它现形。

人生真的太长吗?他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

十三年前,“他”曾拥有过一段无比珍视的时光,而一场意外如同子弹一般击穿了这面完美无瑕的圆镜,令“他”与他不敢再去透过这面镜子看到自己过去的模样,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这面镜子锁在黑色的匣子中,将钥匙扔到那够不着的角落,如此一来,他便能继续走向未来。

但为了找到被遗忘的线索,他不得不从自己的旧匣子中拿出这面破镜审视过去,又不得不将它还原回曾经的模样,这对一个强迫自己遗忘掉过去的人来说,是一种酷刑。百夜是对的,他那刻意被遗忘的过去隐藏了一些关键的线索,而这段过去早已经被他连根拔去,但它们太过深刻,以至于他无法彻底抹除它们。

他一直在回避这段他删去的过往,它就像他的天敌那样,将恐惧写入了他的基因里,迫使他不断回避,不断逃离,不断忘记。

他从左腰间的风衣口袋中拿出了那张百夜留给他的符纸,这是打开匣子的钥匙,也是一场单程票,因为记忆一旦被删除一次,而后再找回时,它将深深烙印在意识中。对于那些痛苦的,想要忘记的记忆,没人愿意再将它们寻回,因为寻回的代价太过沉重。

他作为一个凡人,亦是如此。

他犹豫的从右侧的袋中能够重启一切的白桦法杖。

“肯定有其他办法的,你不是非要找回它才能解开未来的答案。”

“你当真要这么做吗?万一百夜他们找到了方法,你便无法将这烙印抹去。”

“再等等吧。”

他的内心仍抱有巨大的侥幸,可是到如今,当百夜把一切线索指向海姆遗迹中未知空间时,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再逃避了,因为他曾经作为一名冒险家,踏入过那片未知的遗迹,尽管他已经没有了这些记忆,但他仍能确定自己与那座遗迹息息相关,他需要找回那沉在海底的答案。

“回到,一切的起点…”

他久久的看着莉娅·安的石碑,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一筹莫展。对未知的已知恐惧深深的控制着他,吞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黄昏的最后一缕光逐渐转移到了这僻静的角落,它钻进那红色的宝石内,在其中折返穿梭,最后以凡人不能触及的步伐走入了他的眼中。

他反射性的闭上眼,右手旁忽然飘来阵阵的低语。

“大傻子,发什么呆呢?”

“明天记得带好法杖,下次我可不会借你了。”

“眼镜头,我会记得你的。”

他慌张的睁开眼朝右侧找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手中握住的白桦法杖和铺天盖地的细雪和昏光。

他久久的低下看着右手用五指托着的白桦法杖,在暮光下,法杖顶端的红宝石煜煜生辉,这把法杖是谁,在哪,在何时送给他的?这件他习以为常的物件在此时向他提出了这些问题。

忽然,他不再逃避,一股强大的决心促使他握紧法杖,红宝石迸发出一股焰色的光辉—符纸被点燃了。

而那个瞬间,潮水似的旧事穿越斯库拉和卡律布狄斯的海峡,重新涌入了干涸的过去。

奥德修斯在雪日下最终做出了那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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