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比婚礼现场见证了更多真挚的亲吻,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的祷告。
病床前的女人剥开了一只柑橘。
蓬松的外皮轻轻松松被揭下,房间瞬间充盈奇妙的清甜。
“妈,我不想吃。”皮肤苍白的少女蹭开抵至唇前的橘瓣,“我想回学校,事务所那边也还有工作要做...”
“病了就好好治,乖,吃了橘子。”
巩素欣再度剥开,一番好言相劝,总算是安抚了宝贝女儿的情绪。
“可我们家不是已经没钱了...”
“什么话!你叔叔现在不还在挣钱吗,而且还有我在呢,不要去想那么多,专心养病!”
巩素欣语气重了,稍微放缓一些。
“医生说骨髓移植很成功,如果调理得好,很快就能去上学了,你不是想当大明星吗,事务所那边也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养病...这是经纪人哥哥送来的果篮,还有你的粉丝们,她们都在等着你呢。”
翻看来自天南地北的信件,柳冉眼圈一红,鼻窦酸涩。
从小便崭露出色的颜值与表情管理,后被星探看中,发展成为童星,最终在十四岁那年出演一部青春伤痛剧一炮走红,走近大众的视野。
然而就在事业顺风顺水的时候,柳冉被查出患有罕见的血液病,需要骨髓移植。
当时柳冉就觉得自己要死了,夜里哭了无数遍,休学在家默默等待骨髓配型者。
放弃无异于迎接绝望,而咬牙坚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摆在这个重组家庭面前的是死亡以及一笔不菲的医疗费。
“跟着妈妈,让你受苦了。”
打扫病房的时候,巩素欣突然来了一句,掩面泣声。
“妈妈还以为你要死了,妈妈没用,没法让你们幸福...”
“妈!”
柳冉忍痛坐起身,眼泪止不住落下,“没用的是我,如果我没得这个病,你也不用这么辛苦,叔叔也不用四处筹钱,都怪我...”
还处于上高中的年纪就被死神判了死刑。
柳冉的青春险些葬送,被永远定格在十四岁。
“已经没事了。”
巩素欣走过去紧抱,粗糙的手掌在背脊处轻拍。
“已经好了,都过去了...不要自责,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幸福下去。”
柳冉吸了吸鼻子,“嗯。”
“好了,开心一点,等一下你叔叔回来,可别被他看见你哭了,要不然他会心疼的。”
巩素欣微笑,抽纸巾擦拭眼角。
世界风平浪静后,亦是晴空万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没有任何人受到牵连...
“我回来了,冉冉,素欣!”
门口传来一道欣喜的声线,柳冉和巩素欣对视一眼,露齿一笑。
“你叔叔给我们买饭回来了,快坐好。”
“妈才是,明明妈那么喜欢叔叔,为什么不给我添一个弟弟妹妹呢。”
“你这孩子!”
巩素欣作怪瞥了一眼,随后起身去开门。
一股生冷的风灌入房内,男人的脸沾满了雪水,一袭墨绿的军大衣塞得鼓鼓囊囊,仿佛藏了什么宝贝。
“外面真冷啊。”王弘图搓着双手,摘下帽子和手套递给巩素欣,“冉冉饿了没?”
“早就饿了,在等你呢,慢吞吞的。”
“哈哈,我开了好久的车才买到冉冉爱吃的那家卤鹅。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还买了些酒,一家人一起喝点。”
饭菜很丰盛。
手术圆满结束后,作为父亲的王弘图也是相当开心。
虽然是重组家庭,但王弘图并没有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柳家母女,而是大度的接纳了柳冉的存在,并且像亲女儿一样对待。
借着这一次生病的契机,王弘图拿出了父亲的义务。
“来,冉冉吃鹅腿,我特意叫老板不要切。”
一根大鹅腿油亮油亮,放进了柳冉碗里。
“孩子还不能吃呢。”巩素欣阻拦,“刚做完手术,应该吃得清淡一点。”
“这有什么,吃什么补什么。”
斟一杯小酒,吃一口肉。
王弘图咂咂嘴,浓眉紧皱,抵御着胃里反上来的辛辣灼气。
“舒坦!”
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美美的聚一块儿吃饭。
即便痛苦难过,重疾缠身,只要全家人在一起,幸福便悄然降临。
酒过三巡,王弘图喝醉了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没有心惊胆战的家暴环节。
更没有头破血流的尖叫与不堪入耳的谩骂。
平平凡凡,清清淡淡,一室温馨,灯火通明。
这种家庭氛围,让柳冉感到温暖又踏实。
回顾三年前的水深火热。
柳冉打心眼里不想再回到那个时时刻刻都要防备后脑,跌打药水常备在兜中的生活。
啊...一想起来,眼泪便挡也挡不住了呢...
“我们来看你了。”
学校的小伙伴们结伴而来,捎来了无数礼品,还有暑期的伴手礼。
接着是事务所的同事,一起演戏的挚友,他们一批批来访探望,正好卡在了这个时间点。
柳冉目露感激,轻声:“谢谢大家。”
但...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到底是什么...
明明就快想起来了啊...
短暂的寒暄告一段落。
众人如潮水退去,留下略显空寂的病房。
一直插不上话的巩素欣默默收拾着地面,将地上的果篮以及礼盒码放的整整齐齐。
“冉冉要吃西瓜吗?”
“妈...”
“嗯,怎么了,疼了?我去叫护士给你开点止痛片。”她关切的上前,摸了摸脑袋。
柳冉颤抖着肩膀,几乎泣不成声地一字一字往牙缝外挤,满脸悲怆,“妈...我姐呢...”
“素素...”巩素欣呢喃。
“妈...我们把姐丢下了...丢在了那个家里...爸会把她打死的...妈!!”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病床上的少女捂住了脸,泪水犹如决堤。
巩素欣双手抱住女儿的脑袋,不断安抚,也愧疚,“你爸已经死了...你姐,素素现在过得很好,她叫我们不要担心。”
谎言。
当定格的时钟再度运转,泛黄的书页再次翻动。
回忆如海浪,柳冉心中的伤悲再难以自抑。
“每次爸想打我的时候,都是姐替我挡住,她给我涂药,我却抢走了本该是她的位置。”
“不、不是这样的...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
“那为什么妈妈当时选择了我?”
“我...我...”
巩素欣神情慌乱,陷入挣扎,犹如泥潭困兽,必须抉择出用于割舍的爱子。
“我好像感觉到姐来了。”柳冉缓缓放下手,红肿的双眸猛然看向门外,惊喜:“是姐,一定是她!”
“你姐不可能来的,冉冉,你冷静点。”
“不,一定是她!妈!你快去看看!快去啊!!”
“冉冉!”巩素欣用力抱紧,不断摇头,哽咽:“素素还在南方读大学,上千公里啊!你姐怎么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千里迢迢赶过来,你刚刚做完手术,千万不能动气...”
为了证明所想,巩素欣拭干眼泪,来到病房外。
“冉冉你看,明明什么都没...有...”
强撑的笑容顿时僵硬。
一个果篮。
一只红包
一张贺卡。
没有署名。
【赠亲爱的小冉,快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