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千砂都打了个哆嗦，扯紧衣服，又把棉服的帽子戴上。时间来到晚上7点43分。空气变得越来越冷，鹅毛一样的大雪像是想要将一切掩埋。
岚千砂都的靴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路边已经逐渐有了积雪，这让她有些打滑。她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棉手套，发现自己将它们遗漏在小屋内，没有带在身上。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屋内的身影，岚千砂都叹了口气。
希望她能戴在手上，如果她看到了。
其实，岚千砂都想对唐可可说的，不是刚才那样的话。
一声鸣笛将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银白色的轿车的白色车灯在同样白色的雪花的折射间有些刺目。红灯还亮着，自己正站在路中间，让它刚才“唰”地一下猛踩刹车。
“对不起！”岚千砂都向轿车鞠了一躬。随后头也不回地跑过路口。
天空中梦幻的粉紫色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搁浅在一层琥珀里的墨色，15分钟前，太阳已在不知不觉中西沉，林立的高楼随着阳光折射的角度向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此刻，一缕秋风卷着几片干枯的树叶飘荡着，眼前万物的轮廓影影幢幢。
岚千砂都就这样听着自己嗒嗒的脚步声，忽然觉得有些苍凉。
眼前的小火炉发出的红色火焰跳跃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唐可可仍是半梦半醒地趴在桌子上。
也许自己……就是……
那样一个混蛋吧……
唐可可这么想着，耳边响起微乎其微的异动。
“诶呦？当年那个爱哭鬼居然敢说这种话了？”后面紧跟着一连串的笑声，一共五六个人的样子。
岚千砂都在胡同内侧孤零零地站着，几个女孩子把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
“小千，忘啦？”开口说话的女孩子领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我们正愁没什么乐子，就碰见你了，你说巧不巧？”
“你们要干什么？”
几个人在应声附和第一个说话的女孩子，过不多时，小千蹲下身从旁边拿了一块石头。
“放下！”头一个声音陡然拔高，方才的声音消失了。过了一会，半呵斥的警告再次响起：“我叫你把石头放下！”
“咚隆-”被呵斥者扔掉手中的石头，石头咕噜咕噜地滚了好久。步步紧逼的脚步声紧随其后，“小千，我们可都是喜欢你才和你玩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小千！？？唐可可在心里惊呼。
“姐几个好久不见了，你就这态度？昂？”一阵张狂的嬉笑声吵得唐可可一阵恶心。
岚千砂都的表情里充满不屈，啜泣声却不争气地从喉咙里溜出来。紧接着，几个女孩子窜过来，两个分别举着她的两只胳膊，一个牢牢箍着她的腰。
“你们几个按住她，嘴捂上。小千你越长越漂亮了啊……”
小千大声呼救，猛地挣脱开束缚，却又被推到在地上牢牢按住，一个不良掀开她的衣服，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啊！！”岚千砂都又惊又怕，下一秒，清脆的掌掴声传来。
这一掌像是打在自己脸上，唐可可脑袋嗡嗡作响。
掌掴声连续不断地传来。
唐可可不顾一切地冲出房门，展开双翼飞向天空。
有刚才的声音作为航向，唐可可很快找到了她们身处的地方。
在半空中，她看到了岚千砂都晶莹的泪水，此刻她正在两个女孩的控制下被领头的女孩子强迫着脱下衣服。
“住手！”唐可可直直向下俯冲，抢在岚千砂都的贴身内衣被脱下之前拦在了两人身前。
唐可可张开双臂护着在岚千砂都。可没来得及收起翅膀，那几个小混混，包括岚千砂都，都被震惊了。
“诶呦呦，我说小千你怎么不听话了，原来在外面有了姘头了。”其余人一同发笑。
姘头？唐可可有点懵，回身没看到什么异样，但余光瞟到的东西顿时让自己心里一凉。
自己的翅膀！没来得及隐藏！
完了，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唐可可看看那几个小混混，她们的神情充满戏谑。
她又把头转向岚千砂都，后者后退了两步，瑟缩着，用一种掺杂陌生和恐惧的眼神看着唐可可。
唐可可也害怕了，而且异常委屈。
但她还是张开双臂，义正言辞：“不许你们欺负人！”
“魅魔啊。”
对面的声音里似乎完全无视她。
唐可可心里一凉，对方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丝毫迟疑，似乎知道魅魔的存在？
“你们知道？……”
“当然啦！我可是最初的目击者！”
“她我看着面熟，哦！不是普通科那个整天喊着当学院偶像的吗？”
小混混们又爆发了一阵唏嘘。
“喂，识相的赶紧滚开，信不信我们把你的身份‘不小心’地泄露出去？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你可能会被抓去做活体实验哦。”
“你们……不许欺负小千！”唐可可表面镇定，但几乎全身都在抖。
“魅魔在英雄救美诶！？之后小千要补偿你，是不是得被你榨干？哈哈哈……”
“可怜了小千，为什么和这种人在一起，和我们一起不好吗？”她们的嘲笑仍是一波接一波地传来，打在唐可可的心窝上。
“开玩笑，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是魅魔能怎么样？”领头的从旁边抄起石头。“再说了，是你们先拿石头的吧！”
那块石头直冲唐可可而去，被唐可可的翅膀扫到一旁。不曾想宽大的黑色翅膀与夜色一样，反而阻挡了自己的视线。等自己回过神来，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地冲来，按向自己的双肩。
唐可可吓了一跳，但还是勉强稳住心神，后退一步让她们扑空，双手反而搭在她们肩上，身后的翅膀使劲一扇，强劲的力道从背后传导至手心，将她们横着推了出去，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好远。
那两个女孩子过了一会才缓缓起身，唐可可咽了一口。她毕竟没有打过架，也不知道下手的分寸，刚才如果自己再大力一点，让她们撞到墙，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小混混们的表情从傲慢到惊吓，再到愤怒。她们打算动真格的了。
随着领头的一声令下，三个人一起冲过来，唐可可将双臂架在身前，却没成想迎面而来的女孩子朝她扔了一把土。
下一秒，唐可可被按倒在地，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
不好！小千！
她们的目标不是自己！
岚千砂都的尖叫声陡然响起，三个女孩子把她双手双脚都架起来，她剧烈挣扎，松开了一只脚上的束缚，就那样被拖着走。
唐可可爬起身，忍着剧痛和眩晕，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朝她们跑去。一把推到一个，另外两个见状也撒手了。唐可可正有些发蒙时，后背突然遭到重击。
领头的那个女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揣了一大把石头在怀里，朝唐可可不断扔着。
但唐可可不能闪躲，只能硬生生扛下来，毕竟，她背后就是小千。
另外几个女孩子又围上来。
唐可可只能抱着岚千砂都，翅膀张得大大的，将她紧紧包裹住。
空空的背后遭受着重击。
蚀骨的钝痛传来，有石头，有拳打脚踢，两个女孩子踢打着唐可可的膝盖窝，唐可可终于坚持不住，跪倒下来。
眼眶不知不觉湿了，身上的疼痛每一次传来都让自己短暂地失去意识，她很想对她们说别打了，但这是没有用的。带来的只有自己傻呆呆地停在原地的时间消逝和下一次重击。
唐可可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可岚千砂都就在自己身下。不一会，恐惧和疼痛已经填满了自己的全部。
呼叫声，讥笑声，伴随着身上的痛觉，好像让唐可可沉入汪洋。
身体越来越僵硬，疲惫。但又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自己像羽毛一样轻。
就要失去意识了……
不过这样一来，她们之后也就会停手了吧……
可以后呢……
眼前走马灯似的浮现出一排排交错纵横的画片，有小可可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有自己站在Lovelive的大荧幕前心潮澎湃，在白色的大轮船边，她和父母洒泪告别。
是的，
还有和香音的小星星，和大家的相识，以及自己在浅濑神宫时梦里永不放弃的决心，自己又看到了。
一束光打透了唐可可苍白的内心，像是一直五彩斑斓的蝴蝶终于停在一朵花上，她被重新点亮。
不行，自己不能就这样结束，
好不容易成立了Liella，好不容易能够追自己的梦，
自己还要成为最棒的学园偶像呢！
唐可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怀里的岚千砂都，她的五官紧紧扭曲成一团，晶莹的泪花正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滑落，唐可可将她环抱得更紧了一些。
小千……
对了，自己不正在抱着小千吗？
短暂犹豫了一下，唐可可下定了决心。
抱歉了，小千。
唐可可艰难地张口，在岚千砂都细嫩的脖颈处轻啄了一下。
那是如此甜美，梦幻的味道，唐可可感觉自己全身被轻抚着，温暖体贴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像是足以抚平一切痛苦的拥抱。而这份甘甜并不是没有灵魂的药剂似的甜味，它让人想起迎接归人时的小鸟依人，又想起天寒地冻中爱人为自己织的暖烘烘的围巾。
感受到汩汩灵气灌入体内，周身的实感随之丰满，五感再次通透，唐可可睁开了眼，感觉彻底清醒了。
身体再次充盈，力量逐渐恢复，甚至比之前还要强不少。就连恐惧，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拳打脚踢虽然越来越多，但对自己来说已经没什么伤害。
“诶呦？这么倔强啊？”领头的女孩子揪着唐可可的头发，想迫使她扬起头看着自己。
唐可可不为所动，等待着所有人都近前的时机。
终于，等到最后一个女孩子放松了戒备近前，抓住自己小腿的时候，唐可可深吸一口气，翅膀猛地绽开，钢铁般坚硬的双翼裹挟着劲风将所有人掀翻在地，场上掀起巨大的烟尘。在一片朦胧中，唐可可清晰地听见撞到墙壁造成的响动。
“咳，咳，快，快走！”领头的女孩子第一个爬起来，拔腿往巷子外面跑，可却被什么东西弹了回去，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被弹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出口处蒙上了一层暗紫色的能量屏障。
能量屏障这种东西魅魔是没有的，能看见这种东西，就代表唐可可刚才暗中布下的麻痹雾气成功了。
“接下来只要……”唐可可调用一丝灵气汇聚在指尖，打了一个响指，
“记忆清除！”淡紫色的光芒在指尖乍现，所有人，除了岚千砂都，都应声倒地，沉沉睡去。
清除记忆是很糟糕的力量，唐可可一直这样认为，因为人最重要的，最宝贵的东西，都被当做记忆保存在生命与记忆的深处。但为了岚千砂都，为了自己的身份不被她们泄露，自己就自私一下吧……
她们会忘记半小时前的一切，并在十五分钟后醒来。
唐可可松了口气，将体内疯狂运转的灵气化散，战斗让她有些脱力，一不留神又出了小差错，脑袋里像被贯穿了一样生疼。
唐可可收起翅膀，扶着墙，回过头看着岚千砂都。
岚千砂都正抬起头四处张望，视线和她对在一起时浑身颤抖。
唐可可的心里突然被扯了一下，痛感比刚才所有的攻击加起来还要更甚。唐可可低下了头，酸涩、孤独，和无助感交织在一起。
一丝恐惧游进自己的心里，岚千砂都的话又在脑海中浮现。不，不是要责怪她，自己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但自己真的好委屈。
或许该清楚，自己早该放下。
从一开始岚千砂都后退两步起，唐可可就明白自己不会轻易被大家接受。
她相信自己的伙伴们的心意没有变，但对于周围的人呢？对于自己必须不断吸取灵气才能维持生命的事实呢？以及。对于自己一如小千所说的糟糕性格呢？
云翳重新笼罩，遮住了昙花一现的阳光，唐可可的心又回到了阴郁中。
可下一秒，岚千砂都朝自己迎面跑来，扑进了自己怀里。
“谢谢你，可可。”岚千砂都的双手紧紧扯着唐可可的衣角，鼻涕和眼泪浸湿了自己的前胸。
唐可可一愣，也抱了抱着岚千砂都。
在自己被天寒地冻的心灵世界，一点渺小的篝火被点燃。
还好，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你不回来，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岚千砂都好一些了，指了指唐可可身后的翅膀。
“嗯。”
“对不起！”岚千砂都松开唐可可，郑重地鞠了一躬。
“诶？”
“对不起，可可酱。都怪我，没有了解情况就鲁莽地和你吵……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怀里死死抓住自己哭泣的岚千砂都，唐可可也伸手环抱住她，口中却叹了口气。小千，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啊……唐可可心想。
“可可，回来吧！不会有事的，大家都想你了，都在找你！还有香音，她都急疯了！”岚千砂都抬头迫切地张望着唐可可，眼中闪烁着泪花。
唐可可轻轻推开了她的怀抱。
“抱歉，小千。原谅我这一次不能答应你。”唐可可蓝色的眸子里饱含忧郁，岚千砂都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唐可可。
小千的拥抱很温暖，对掉在冰窖里的自己真是雪中送炭，唐可可想。但这拥抱给予的温暖不太多，只能稍稍抚平唐可可心中的裂缝，不至于让她万念俱灰；这拥抱给予的温暖倒也够了，足够让唐可可清醒地做下一个决定。
“再见了，小千。”
唐可可拭掉岚千砂都眼角的泪珠，在她茫然的张望中振翅，飞向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