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唐可的语气冷若冰霜。
叶月恋被这句话噎住，一时间不知所措。
“好久不见了，唐可可……你还好吗？”
“我很好，不劳你费心了。”唐可可脱口而出，仍是望着窗外。
“我……代表大家，想请你回来。”
“我不需要，请回吧。”
两人好久没再说话。
“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发了疯似的找你？”叶月恋紧握的手里渗出汗液。她一说出来就有点后悔，这句话有点像是怪罪的意思。
“都知道了吧？”唐可可苦笑。
“是指你是魅魔的事吗？可可，你先别急，听我说。首先，魅魔的身份并不影响我们……”
“别做梦了！”唐可可转过来大吼。
唐可可冷若冰霜的面孔出现了几丝裂痕，其中有害怕，有委屈。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吼得太过了，伸出的一只手悬在半空。
叶月恋着实被吓了一跳，但看到唐可可委屈的神情，也下意识伸出手。如果是平常，叶月恋早已走近唐可可，温柔地搂住她，安慰她了。可这次并没有。两人什么都没做。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无限远。
唐可可继续扒着窗台。“你知道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吧？”她声音中透出的哭腔依稀可辨。
“不知道。”
“那好。我讲给你听。”
“从前，有一个仁慈的教书先生，他背着一个大背篓，走在林子里。”
“他遇到了一只狼。狼的爪子受伤了，饿了好几天，奄奄一息。狼对他说：‘好心的先生，请您救救我吧，能给我喝点水吗？’”
“东郭先生取出自己的葫芦给它。”
“等它喝饱之后，它又对东郭先生说：‘先生，我爪子受伤了，您能背着我离开这个地方吗？’东郭先生让它进了自己的背篓，背着它回家了。”
“回了家，狼又对他说：‘先生，我现在好饿呀。’接着它跳出背篓，把东郭先生吃了。”
“可可，你是想说自己是那只狼吗？”
可可讲着故事的时候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面对叶月恋的询问，她没有说话。
“可可，我觉得故事不严谨。狼是主观上想要伤害人的，而你并不是。”
“就算主观上不是，但结果上不还是一样吗！？”唐可可大喊，手上没扶稳窗台，倒了下去。
“不。就我所知，可可你一直在照顾我们。”
“你和堇，和小千相遇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狼的指爪固然会伤人，但能够左右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抱着善意，可可你不是一直在和我们和平共处吗？”
“同样，抱着善意，我们相信可可，也请可可相信自己，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不会变。”
唐可可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叶月恋小心地向前走去。
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了，唐可可却突然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别说得那么好听。”唐可可转过脸，蓝色的眸子冰冷幽暗。
“我是风俗店的员工了，这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抱歉，不该让你久等的。”
叶月恋被唐可可不由分说地按倒在床上，眼前是唐可可已经哭花了的成熟妆面。
叶月恋剧烈挣扎，但唐可可用双臂紧紧钳住她，又张开嘴，向自己咬来。
“恋恋，你不懂！”
一股湿湿的感觉附上自己的嘴唇。唐可可口勿了她，强硬霸道。叶月恋猛地睁眼，瞳孔微缩，看到唐可可额头上冒出的黑色尖角，她身后的黑色翅膀边膨胀边扑闪着，遮住了所有灯光。
蛮横的力道正从四面八方撕扯着自己。唐可可很快扯掉了自己的衣裤，露出洁白如玉的腹部和纤细优雅的双腿。一阵钝痛传来，那是她在像狼一样噬咬自己的丰满。
一股紧张感似带刺的藤蔓，带着令人无法呼吸的刺痛感和窒息感攀附上来。
“我会变成这样的野兽，就快了。我再也忍受不了饥饿感了，就算害死别人，我也不在意。”
唐可可钳住叶月恋的手腕，把它们高高举上叶月恋的头顶，身体紧紧地压下来，甚至能听到唐可可咚咚咚的心跳声。唐可可正低下头舔舐着叶月恋每一寸芬芳。唐可可的尖牙利齿显露无遗，叶月恋在15分钟前对它们的印象是笑起来很可爱的小虎牙，但此刻，这锋芒释放着威压，伴随凉意在自己身上游走着。一阵分明的刺痛传来，尖牙划破了自己的肩膀。
叶月恋只感到一股咸咸的味道侵入自己的口腔，那是哭泣时才有的味道。身体也越来越热，鼻尖似乎嗅到了些许意乱情迷的芬芳，又或许没有，叶月恋了解过，魅魔捕食的时候会释放辅助固定猎物的致幻剂。大脑像在开水里煮着，咕嘟咕嘟冒着的水泡带着辛辣感刺痛着自己的头骨。
“你理解那种每天如影随形的无力感吗？我一直都忍耐着不去伤人，我一直都忍耐着和别人的隔阂！梦里也不放过我！等我好不容易克制住一点了，饥饿感又提醒我！每次摄取食物都让我有负罪感，但不久之后就又饿了，不够！不够！！！”唐可可再也无法伪装自己的哭腔，这哭腔随即伴随破音转化成怒吼。叶月恋感到两滴晶莹的泪水清晰地打在自己脸上。
『自己真的了解唐可可吗？真的从一开始就明白她的这些痛苦吗？自诩是第一个发现唐可可异样的人，查了许许多多资料的人，只是在盲人摸象吧……』
“自顾自说着什么没事的，大家会包容你的，说起来多轻松啊！这是最蠢最蠢的傻话！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善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保持那些对我意味着什么！”
叶月恋在这一刻松开了所有的力气，闭上眼，静静等待。
唐可可失去了力点，整个身子栽倒下去，脸蛋埋在叶月恋胸口上。她急促地支起身子，叶月恋能感觉到她又在朝自己压过来。
凉凉的唇瓣和尖尖的牙齿一齐抵在自己的脖颈处，还有一些颤抖。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各自的动作，时间仿佛凝固住，房间里只剩下唐可可的哽咽。
“你不懂……我只会害人。放我在这里吧。”
“在这里，我不放心你。再说，在这里就不会害人了吗？”
“会……但我在这里还能稍微自在些……”唐可可哽咽着。
“照这里老板娘的说法，这里的工作叫各取所需。但就如你说的，这仍然会害人，我也能预见到你在这里不开心。”
“请你不要再说重新融入你们之类的话了，我累了。”
叶月恋拍着可可的肩膀：“可可，很抱歉一直在难为你。我无法体验曾伴随你许久的魅魔生活，不知道你脑中的想法，一直以来都靠着自己稚拙的推理对你妄加猜测。但，能否请你再相信……”
“我在学校里，和你们在一起，会更不开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我心里清楚。”唐可可瞪着叶月恋，甩开了她的手。
“你可能觉得吸取精气是伤害，确实。但伤害可不止吸取精气这一种，带来伤害的也不止是魅魔。”过了半晌，叶月恋默默地说道。
可这话如拨云见日，在唐可可的心中乍起惊雷。她全身触电般一颤，看向叶月恋的眸子重新闪动。
“任何人只要相互往来，或多或少都会给别人带来伤害，自己也会受到伤害。”
唐可可直勾勾地盯着叶月恋，吞了一口，说：“你是说我不跟你们回去也是伤害，所以把我赶回去？”唐可可嘟起了嘴，“你这种想法太天真了，没有考虑你们的安危，也没考虑我的想法。”唐可可的嗓音愈发沙哑，扭过头想要再次背对叶月恋，却被叶月恋一把抓住。
“可可，你明白吗？”
叶月恋对唐可可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轻轻抹去唐可可脸上的泪花，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我信赖你，所以没有动。而你的善良让你也没有下口。我相信我们能成为朋友，继续在一起，这件事是可能的。刚才的一幕就是证明。”
“以及，对不起。我自认为了解你的苦楚，但不过只是盲人摸象。”
“还有，谢谢你能把这些说给我听，作为你的朋友，我真高兴。”
听到这些话，唐可可的心跳漏了一拍，眼中如梦初醒般重新闪烁出光芒。
“我能够理解可可的苦楚。这也让我想起了我曾艰难过的时间。还记得咱们刚邂逅的时候吗？我把你刚贴在学校公告栏上的学院偶像海报撕下来去找你对峙。”叶月恋双眼微阖，把脸埋在唐可可的灰发里。
“对你的初次印象是活泼，但是莽撞，没有太多心思的人。那个时候，我还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这个你也知道，她当时给我的印象是温柔，阳光，明白自己想要的，并为理想……献身的人。”
“在我刚刚失去母亲的时候，偌大的家庭里只有一个人了。我很想妈妈，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是每天被关在房间里看日生日落。那时我想，这世上和自己有关的，好像并没有多少东西。经过了漫长的伤心后，我想到要继承家庭的遗志，妈妈的遗志。妈妈所在的神宫音乐学院就是现在结丘的前身。妈妈一直想要阻止神宫废校，那么我也要做相同的事。于是，结丘变成了神宫的延续，就像我是妈妈的延续一样。结丘作为新生的学校，生源一直不好。我忘记了有多少次，我站在会长办公室里眺望着灰黄的天空，觉得我像站在一张老照片里。结丘，就像是妈妈的墓地一样。”
“家里终于没有钱了，当时我想，就这样结束吧。但万念俱灰中，让我周围再次浮现出色彩的，是你们啊。”
“尤其是你。请原谅我对你们说了过分的话，却偷偷跑去看你们的《小星星》。我记得舞台当时出故障了，我叹了口气，但灯光又亮起来的时刻，你们的身姿伴随歌声绽放在舞台上。你的活力的身姿，顽强的意志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一瞬间身体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回去我就做了个怪梦：在一片幽暗无光的沼泽地，我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死水，觉得一生就会这样结束了。但你带给我的信念流光溢彩，像天鹅绒般从天空缓缓飘进水中。我以为这油彩就会被吞没，可这潭死水整个被点燃了。原来那不仅仅是油彩，而是一点明亮的火光；里面也不是死水，而是酒精和沼气的一类东西，是沉寂心灵中被我自己遗忘的，久久积攒、沉淀的希望。火焰绚丽多彩，在蜿蜒着奔流，升腾着将空气也搅动得波光粼粼，将所到之处全部点亮。这就是那色彩给我留下的的印象。”
“还记得当时，我不顾之前许下的诺言，执意要以音乐科为主体举办文化祭活动，当初你们很反对，之后却帮我向同学们解释。在第二次开会时，我已经下不了台了，是你们冲上来帮我解了围。也是那个时候，那本相册让我明白了原来母亲是那么喜欢学院偶像。”
“是啊，我的母亲是是温柔，阳光，明白自己想要的，并为理想献身的人。”叶月恋的眸子恢复了往日璀璨的金黄，声音平稳坚定，“这样的母亲，一定是喜欢学院偶像的啊。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呢？”
“谢谢你们，谢谢你，可可。”叶月恋把唐可可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也摸索着将自己的手放在她胸前。“请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坏，认为自己一无是处。你并没有给大家带来伤害，而是带来了希望啊。在我心中，你是最澄澈的光芒，带给了我最初的感动。请相信你自己，也请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在一起。”
唐可可终于忍不住，在叶月恋怀里大哭起来。
“恋恋……我刚才……一直忍着没有哭……”
感受着胸前的湿意，叶月恋一下一下轻抚唐可可的头发，心里暖暖的。和唐可可依偎了最后一下，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2个小时了。她把调整时针和分针的按钮同时按下，丢到床底下，随后拉紧换好衣服的唐可可，通过窗子从二楼翻了出去。
深呼了一口，叶月恋熟稔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进房间前自己的一切电子设备都被收缴了。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沙耶在地下车库一定等急了。唐可可和自己没事，她要尽快把这个消息传达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