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再次敲门,这一次,主人开门很快。
站在门后的少女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反而令警察惊讶的是,她那一眼就能看出的病态神情比之前更为忧郁,只要和那双沉寂的眼睛对视,就会令人的心中感到不幸。和这种不幸接触,他们的心中会有怜悯,但同时也暗自避讳和嫌恶。
但与她精神被日夜折磨的萎靡面容不同,她衣着整洁,举止沉稳;对话时的声音清晰有条理。她的声音总是很温和,恬淡,虽然她给警察们的印象总是悲哀的,但仅凭这一点,他们与她对话时就常常能保持愉快,甚至忘记了面前的这个少女是经历了变态跟踪、霸凌和强.暴,涉嫌三起命案的人。
“很抱歉又来打扰你,你最近有去心理诊疗吗?”
“啊……没有。因为休学了,想着不能落下功课,所以要比平时更努力些。”
“哦,这样啊。果然高梨女士还是要定期去诊疗比较好。”
“谢谢提醒。请进……”
新警察一进门,就开始四下环顾,他问道:“你的妹妹呢?”
“她回去了。她来这里只是为了看望我。”
新警察若有所思:“她留在这里的时间真短啊?”
高梨遥抿紧唇,不多说一句话。
“我们可以询问你一些问题吗?”
“可以的。”
新警察目光犀利地看着她:“那我就直接问了,如果有冒犯,请多谅解。——你妹妹是不是没有指纹?”
“是的。天生的。她和我说之前去看过,好像是一种叫皮纹病的病症。”高梨遥缓缓说,“是需要给您病历证明吗?”
“如果可以出示,请给我看一下。”
“我这里没有,病历应该在她自己那里,”高梨遥抱歉地笑了笑,“我只能告诉您,她得了这个病症。”
“有她过来时的车票吗?”
“有的,不知道她是扔到柜子里还是垃圾桶里,这两天还没有倒垃圾,我可以找一下。”
高梨遥给警察出示了两张火车票,火车票有些磨损,火车发动时间确实也是与高梨遥出院时间相近。
新警察拿着车票,在房间里走动几步,问:“床上怎么有两个枕头?你不是一个人居住吗?”
“一个枕头是给她用的,没有钱多添一床被子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新警察持续地审问着,他紧盯着她,试图找出破绽,而高梨遥都一一平淡地作答了。另一个警察有些看不过眼,他拽住自己的同伴,说:“够了吧!问半天也没有问出什么,何必为难别人小姑娘!她也只是案件的受害者,干嘛这样咄咄逼人!”
“你懂什么,”新警察不屑地冷瞧着他,“案子这么久都没有进展,就是你们这帮人自己搅浑水。”
“你得了吧!就你牛逼是不是?”那个警察有些恼怒,他对高梨遥说:“介意我们检查一下房间吗?”
“没事,你们检查吧。”
他们仔细地察看衣柜、冰箱、厨房、垃圾桶和浴室,高梨遥在他们身后冷漠地坐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新警察看到浴室里有一个大盆,里面有一只黑色的章鱼缓缓游弋着。他对这诡异美丽的生物着了迷,那种恐怖的感觉弥布他的心头,他问高梨遥:“你从哪里得到的这只章鱼?”
“这有什么关系吗。”
高梨遥站在浴室门口,不耐烦地看着他。
新警察的注意力从章鱼身上移开,他看了看浴室四周,就走了出去。
两位警察在门口密语:
“邻居、监控也没有线索,冰箱里也只有一些日常水果,垃圾桶也正常。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我可告诉你——”
“没有影像,这难道就不奇怪吗?行了,行了!就这样先带去警局吧!”新警察打断他的话,那个被打断话的警察狠狠地往他肩上打了一拳。
“我真受不了了你!你态度可谨慎着点,人家经历了那么多,心理健康可不太好。”
“行了行了。”
向高梨遥说明情况后,高梨遥同意跟着他们去警局。
高梨遥刚到警局,就看到一个中年警察站在大门口,和保安亭的大叔说着什么。
“哦,是那个小姑娘。”中年警察说,他挺了挺酒肚子,走过来。
“田边厅长好!”两位警察向他敬礼。
“她怎么又过来了?不是没有嫌疑了吗?”中年警察指了指高梨遥。
“他说他发现了新情况,需要高梨女士配合调查!”那个熟悉高梨遥的警察率先说。
看见中年警察的目光投向他,新警察也是有些拘谨,但他坚定地说:“我认为有一位可能的嫌疑人和高梨女士有关,所以需要高梨女士配合调查。”
“是什么样的嫌疑人?”
“是高梨女士的远方亲戚。过来接高梨女士出院。因为此人没有指纹,有皮肤病,和前一周的案件中无法发现其他 DNA 证据的情况吻合,所以我们认为此人可能和案件有关……”
“是你!不是‘我们’!”那个警察轻蔑地说。
“不要再扩大工作量了,”中年警察不大满意地眯起眼睛,“你申请审访资格,就是为了这么做?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你们要调查谁也要考虑一下事情的轻重缓急。让她走吧。”
新警察愣了愣,他仍旧很执着,但终于有些不自信地说:“厅长,请给我一次审问的机会!我第一次接手这个案件,我想要让凶手水落石出。”
高梨遥微微转过视线,瞥了他一眼,又漠然地出神。
“如果她同意的话,那就问吧。”中年警察说。
“您好,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回家了,”高梨遥出声,“我累了。”
“高梨女士?……很快,很快……”新警察惊讶地看着她改变的态度,有些慌张,“你好,请这边走。”
“我感到不适,我想回家了。”高梨遥面无表情地重复。
“唉!怎么总是缠着这样的一个孩子,让她走吧。”中年警察说,他拍了拍新警察的肩膀,“不要纠结了。你们送她回去吧。”
两名警察只好送她返回。
在高梨遥下车时,那名新警察也下车了。高梨遥在老旧的黑黄色巷子口停住,警惕地看着他,新警察连忙表明:“别紧张,高梨女士,我只是想问,你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我在笔录里面都已经说过了。”高梨遥平静地说。
“高梨女士,我们警察需要找到真正的凶手,法律不会因为同情而放松,希望你不要说谎。”
“您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认为他们的死与我有关?”高梨遥阴郁地望着他,“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但是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警官,”高梨遥疲惫、嘲讽地看着他,几乎是谵妄地乱语,“你有以警察正义感的冲动去救助别人,却反而被毁了人生的时候吗?”
“你被人泼过尿吗?你的凳子上被放过钉子吗?你的鞋子里被人放过碾碎的蟑螂吗?而你没有办法向任何人求助——这样的生活你有过一个星期吗?一个月?一年?三年?哪怕是你人生中任何的一天?”
“如果是你,你还活着吗?还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