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高梨遥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参加共通考试。至于能不能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甚至能不能考上大学，她也不再如此清楚这个问题了。
“不清楚……吗？”
高梨遥沉静地思考。她听着窗外风雪的声音，能够想象到外面阒静洁白的世界，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发着银蓝色的闪光——她记得这样皎洁的夜晚，曾经在她夜校回家的路上快乐地、轻盈地闪烁着；她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看见月光是怎样在雪窝里荡漾的，记得贴在衣服上时，闻到久放在衣橱里的陈旧气味。灯光是暖黄色的，从玻璃窗里面溢出来，照到开着厨房门的母亲身上，记得她转过身来，蹲下身温柔地搂住她，帮她脱下肩上的书包。
月光啊，月光。
雪夜啊……
为何想到你的时候，我的眼里还是会浮起泪光？
高梨遥默默不语地翻过身，搂住了身旁的女孩。Aka感觉到动作，敏锐地醒来，看见是高梨遥抱住她，就迷迷糊糊地往她怀里蹭了蹭。
“遥，还是睡不着吗？”她在她胸口前嘀咕着。
“嗯。”
“遥要起来备考吗？”
高梨遥抬眼看到白色夜光下的书桌，凝视了须臾，又垂下眼：“不，今晚累了。”
“唔……遥要是无聊的话，Aka可以陪遥聊天。”
高梨遥抚摩她的后脑勺，轻语哄她道：“不用了，你睡吧，我就看着你，一会儿我也睡了。”
"嗯嗯……"
Aka嘴里咕哝着，贴着她的心跳，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Aka最近很照顾她，除了不应允她出去，基本上的事务都是Aka在处理。高梨遥其实并不希望如此，只是她也越来越难以控制身体，她尽管在挣扎，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我朝意识的深渊里滚去，而她无能为力。
她自己前几天花了点时间，做了一次模拟测试，结果在她意料之中——非常不理想。事实上，大部分的思考她都很难完成，可以在卷子上获得的分数自然也可以想象。
"但又能怎样呢？现在，这一切就是我的现实啊。"
高梨遥想到这句话，只是平静地望着虚空。她胸口憋闷，却没有叹气，因为怕惊醒Aka，Aka最近对于她的情绪也非常敏感，她不想再让Aka为她担忧。
之后，Aka该怎么办呢？
很多的疑虑缠扰着她的思绪，让她的头脑嗡鸣；她的身体已经干涸，却还不得不为后来的事情做打算。——是的，她自己已经走不远了，那么Aka该怎么办呢？
她的目光深沉，心灵被卷入了窗外的暴风雪。
一月来临。
去参加共通考试的那天，路上积了厚厚的雪，公车很难开过来。高梨遥不知道电车会不会也延误了，于是决定步行去考场。Aka想要陪着她，高梨遥也没有拒绝，“我进考场之后，你就可以先回家了。”
“Aka会等遥的！”
“第一天考试时间要很久，天气又冷，你早点回家吧。”
“好吧……”
等高梨遥走出考场，她本想着去公交站看看，却第一眼就看见在考场大门口挥舞着双臂的少女——她戴着口罩，脸颊丝毫不会因为剧烈动作而泛起热晕；她的眼睛就像雪一样亮洁，她笑着，因为不能进入，所以学着四周的人群那样挥舞自己的双手。
“遥~！”
高梨遥怔愣了一瞬，她想要迈开步伐，想要大步奔跑过去，却被前方重重的人影阻挡。
等高梨遥来到Aka的面前，她内心的那点激情已经消退，她疲惫地抬起手，想要简单地抚摸一下Aka的头，Aka却先一步紧紧地抱住她。
高梨遥露出一个笑容。
“Aka，我不是让你回家去吗？你今天不用出去？”
“就要和遥一起~！”Aka蹭着她的衣服。
“吃点东西再回去吗？”
“嗯嗯！”
高梨遥带她去买了便利店的关东煮。随着时日的渐长，Aka已经适应了大部分人类的食物，并且也愿意吃酸咸口味以外的东西了。
高梨遥只简单喝了几口汤，便没有胃口了，但为了剩下几天的考试，她也难得多吃了一些。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是Aka送高梨遥去考试，又在考场门口等待她。尽管路途有些遥远，由于高梨遥很早醒，她们便在清晨蓝蒙蒙的城市里慢悠悠地走去考场，傍晚又在蓝色的月光下回家。
考试的最后一天，高梨遥在路上崴了脚，是Aka背着她去的。
傍晚，Aka来迎接她时，也不忘要背她。高梨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你等了一天也很累了，我们就这样慢慢走回去吧。”
“不~行！”Aka很执拗。
Aka直接把她横抱起来，不少人看着她们，高梨遥顿时羞红了脸，她急忙说：“好啦，背着就行了，放我下来吧！”
Aka放她下来，嘻嘻笑着，高梨遥很无奈，忍不住捏了捏她冰冷的脸颊：“你是不是故意的？”
Aka捉住她放在脸颊上的手，轻轻蹭着，“回家回家~”
“真是的。”高梨遥笑了。
在回去的路上，Aka一直在问高梨遥各种问题，问她是不是已经结束考试了，是不是不需要再一直学习了，“遥是不是可以一直陪着Aka了？”
“哪里有一直陪着的，你现在不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吗？”
“Aka之前就不去了，Aka这几天一直陪着遥！”
“嗯……可以陪你几天，到处去走走，逛一逛也是可以的，”
“才几天吗？”Aka的语气不免听出失望，“之后遥要去做什么呢？”
“嗯……”高梨遥笑着，看她气鼓鼓的脸颊，在背后伸手戳她，“到时候，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地生活啊。”
Aka不高兴地背着她跑起来，惹得高梨遥惊吓不已，她锤了锤Aka的肩头：“你做什么？”
“Aka不明白，Aka不高兴！”
Aka被她锤了两下，又放慢步伐。高梨遥看她有些闷闷不乐，便提议说去买个酸奶冰皮蛋糕。
“好~！”
Aka顿时恢复了活力。高梨遥也只是无可奈何地笑。
随后的几天，高梨遥没有再做什么事情，就如同她说的那样，她没有学习，只是专心地陪着Aka，和她说话，和她嬉闹，一直到她出门，或者一直到哄她入睡。
考完试后，她好像恢复了精神，神情、动作也不再如之前那样僵硬，尽管眼睛里还缺少一些活力，但比起之前要好上许多。
这一天，Aka照常要出门一两个小时，她很期待地问高梨遥想要吃什么，高梨遥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回答道：“嗯，果然还是想吃点冰好的芒果千层呢。买点血块回来吧。然后还有之前那些水果，再买一些酸奶吧，嗯，面和粗粮也要，蔬菜你也该补充一点了。”
“好~那Aka出门啦！”Aka说着，戴上口罩和帽子。
“嗯。路上小心。”
门关上了。
高梨遥疲惫地望着门口，默默站了一会。片刻，她走到厨房，打开窗子，探出头来看，看到Aka经过，再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走远……然后是雪，车声，风，掩盖过她走过的痕迹。
高梨遥收回视线，关上了窗户。
她走进浴室，放好了热水，又去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
她褪去衣物，泡进热水里，感觉到冰冷的身心逐渐活热过来后，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看见血液流出来——就像想要安稳地入眠那样，她闭上双眼，平静地躺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