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如化不开的墨,街边的路灯在雾气里氤氲出昏黄黯淡的光晕,像是久病未愈之人疲惫的眼眸,有气无力地打量着这个寂静清冷的世界。
冷风如刀刃般刮过,呜呜作响,肆意撩动着路旁干枯的枝丫,沙沙的声响更衬得四周死寂。我就像一头深陷泥沼的困兽,满身泥泞与狼狈,在这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里,拼了命地挣扎、沉沦,却只是越陷越深,无力自拔。
周身的空气仿若被注入了强力胶水,黏稠得令人窒息,裹挟着过往的爱恨情仇,层层叠叠地将我围困其中,密不透风。
恰在此时,秦语心如一阵疾风般出现在我身旁,紧接着,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好似一股温热的暗流,裹挟着柔情与关切,猛地撞进我这潭死水般的世界。
我瞪大了双眼,瞳孔急剧收缩,脸上满是惊愕与无措,身子下意识地紧绷,瞬间乱了阵脚,一时之间,竟连双手该往哪儿放都不知道,只能任由那温热一点点渗透衣衫,烫到心底。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缓缓抬手,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仿佛拨动的不是空气,而是紧绷的心弦。
我轻轻挣脱开她的怀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嗓子干涩得冒烟。抬眸,撞进她的视线,她澄澈的眼眸仿若一汪清泉,满是不加掩饰的关切,可藏在深处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像是在无声询问我到底遭遇了什么。
刹那间,愧疚、酸涩、怅惘……种种情绪在心底翻涌、沸腾,搅得我心中五味杂陈,眉头不自觉地拧紧,眼眶也微微泛红。
我声音发涩,仿若砂纸打磨过一般,低声问道:“语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身形微微一僵,像是被点了穴道,几缕发丝垂落,乖巧地遮住了她的侧脸。
片刻,她缓缓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贝齿轻咬下唇,犹豫再三,才轻声细语说道:“我瞧见逸哥你失魂落魄地从许家出来,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说着,她抬眼,目光里满是心疼,“虽说我不知道你和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你那痛苦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揪心。”她微微攥紧拳头,一脸坚定,“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跟过来了。”
听着她的话,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纹路里尽是自嘲与无奈,无力地摇了摇头,额前碎发被甩得凌乱。“你不该靠近我的,语心。”
我双手插入头发,狠狠揪了一把,满脸颓然,“如今的我,就是一颗埋在暗处、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周身裹挟的全是伤人的戾气,靠近我的人,都免不了被殃及。”
想到许家的事,我的眼神瞬间空洞,身子晃了晃,“就在刚刚,在许家,我做了一个混账至极、不可原谅的决定。为了那段虚无缥缈的过去,我亲手把对梦唯的承诺砸得粉碎,我……”
“别说了!”秦语心猛地抬起头,眼眶微红,目光直直地锁住我,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腮帮子因情绪激动微微鼓起,大声道:“逸哥,我知道你现在满心迷茫,六神无主,但我更清楚,你绝不是故意要去伤害任何人的。生活这一路,给了你太多猝不及防的打击,换做是谁,都难免会一时乱了分寸。”
我缓缓转身,望向远方空寂的街道。街边的路灯依旧散发着昏黄光晕,灯光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晃晃悠悠,恰似我此刻飘摇不定的心。
寒风吹过,我裹紧了衣衫,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可是,语心,犯下的错已成定局,我该怎么去弥补啊?梦唯她对我毫无保留地信任,把整颗心都捧到我面前,我却如此轻易地背叛了这份赤诚。至于许家姐妹,曾经的情谊被我搅得支离破碎,我都不敢去想,往后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说罢,我紧咬嘴唇,直至渗出血丝。
秦语心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站到我身侧,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道:“也许当下,你最该做的,就是先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摒弃杂念,好好想想自己心底真正渴望的到底是什么。别再被冲动和愧疚裹挟,在混沌中做出更多让自己后悔的错误决定。弥补过错这件事,急不得,它需要你投入大把的时间,更需要你毫无保留的真心。”
我垂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夜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吹散了些许萦绕心头的迷雾,心底渐渐泛起一丝久违的明悟。良久,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抬眼,目光中已然多了几分坚定,下巴微微扬起:“你说得对,语心。一味地逃避、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局面愈发糟糕。我得先去面对梦唯,哪怕她此刻满心恨意,恨不得与我老死不相往来,我也得坦诚地把一切和盘托出。处理好与她的事,再去收拾和许家姐妹的烂摊子,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到底。”
秦语心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眉眼弯弯,脸颊上梨涡浅浅,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往后不管碰上什么大风大浪、艰难险阻,我都在。虽说我力量微薄,能做的有限,但哪怕只是给你搭把手、鼓鼓劲,我也心甘情愿。”
我凝视着她,眼眶微微发热,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在这冰冷刺骨的寒夜,她的陪伴宛如漆黑夜幕中穿透阴霾的一束微光,驱散了些许寒意,给予我直面未知的勇气。
我眼眶泛红,声音略带哽咽:“谢谢你,语心。有你在身边,我竟奇迹般地觉得,自己还有底气、还有一丝勇气,去捋清这团乱麻,面对这一切。”
“没什么,逸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能帮到你就好。”秦语心垂眸,声线轻柔,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脚尖轻点地面。
“才不是帮到那么简单。”我微微仰头,陷入回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仔细想来,好像小时候每次我和韦微雨她们闹矛盾,都是你来调解的。不管当时吵得多凶,局面多僵,只要你一来,总能巧妙化解。这么多年了,真的有你在,真好。”
秦语心听到这话,身形猛地一震,耳根瞬间泛起绯色,仿若熟透的樱桃,她慌乱地低下头,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羞怯得连脖颈都泛起了红晕,脚尖不安地摩挲着地面。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像是汲取到了无尽的力量,原本拖沓沉重的脚步此刻也变得利落有力。
我挺直脊背,双手握拳,尽管前路依旧荆棘丛生,布满未知与挑战,但此刻的我,已然无惧,不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