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胆！一个人也想挡住我们，失心疯也不是这么发的，不肯交出东西，那就纳命来！”
那太监心里对莫梨的举动也有自己的估计，却怎么也没想到，莫梨竟敢一人留下断后，也不知到底是胆大包天还是小瞧于它，竟就此恼怒起来。
“张大人，就让我为您拿下这个狂徒！”
摩拳擦掌，一阵骨节摩擦的咔咔声响起，杜帮主自请站出，就要打头阵，肌肉涨起，叫莫梨丝毫不敢小觑这副遍布了疤痕的身躯隐藏的力量。
其余几人也没有就此看着，各自取出兵刃压上，莫梨两掌推走下属，本意是让执意跟来的二人可以脱身，但在他们看来，却是另有任务交托。
虽说张太监还是难以理解，莫梨选择的怎么会是自己留下，而非让那两个身手看着并不算差的下属占据地利以命相拖，但莫梨既然真如预料一样表现，那就遂他的愿，将他留在这里。
必须且战且退！
只是扫过一眼，莫梨就做出了判断，他的目的只是掩护秦玲张浩两人启出碎片撤退，自己拖的时间理当越长越好，堵着门口看似方便，但一人承受六位宗师的合力怎能长久，更何况他们绝不是傻子，以宗师高手的功力，打破墙壁也不过寻常。
自己要想为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必须拉扯住他们的注意，同时边打边退，不叫自己同时接敌过多，秦玲他们轻功尚可，但这里都是宗师级数的高手，若是拖的时间不够，就算他们走的是密道，也难保不被发现追上。
还真是艰巨的任务呢，自武功日日精进，一路晋入宗师之后，莫梨甚少与人动手，好不容易与同样的宗师的高手对上，就要一次打六个，当真是看得起自己。
但即便是难，莫梨也不打算放弃。
就先从杜帮主下手！
即便还未与同等级的高手对过招，莫梨也自信自己在宗师中也算难得的强手，如今自己没有什么对敌的记录，眼前六人又人多势众，势必对自己有所小觑。
若能抓住这个机会，一举建功，若能就此斩杀一人的话，决计可以叫他们不敢大意分出人手去追秦玲他们！
心意已决，莫梨眼中精光一闪，霎时将杜帮主整个人都动作都纳入眼底，杜帮主不愧是搏杀出的宗师，气势汹汹地欺上，看似莽撞，其实架势又留有变招的余地，正是要哄骗蒙蔽自己上套，骗出自己的应对。
那就如你所愿！
莫梨只见其余五人各自罩住其他方位，就要包围自己各处死角，心知机不可失，长剑电射一般刺出，竟抢攻而上。
杜帮主眼底立时闪过一抹喜色，拳脚搏击之道固然精妙，但杀伤力又如何及得上铁打的兵刃，理当避其锋芒，他正是想借此逼莫梨出剑，他就好抽身回退，为其他人造就可乘之机。
莫梨不仅不守在门口这个极好的位置，反而抢攻而上，更是意外之喜。
前冲的身形顿时止住，杜帮主化拳为掌，就要拍在剑身侧面，让过这一剑，怎料莫梨出手快若闪电，分明应是毫无保留的一剑顿时绕开，竟是虚招！
不好！
杜帮主心底惊呼，只见莫梨一剑从他腋下穿过，架住张太监从侧面冷不丁划来的一剑，整个人几乎要冲进他怀里，身子一沉，就要一个兜心撞叫莫梨尝尝厉害。
这时，莫梨才步伐一转，毫无惯性一般，贴着杜帮主的身子一绕，身位立时反转，杜帮主的铁山靠也落至空处，与张太监的剑撞在一处回转的剑顺势转过一圈，从莫梨抬起接下一镖的左臂下穿过，直直刺入杜帮主的后心。
只一个照面，杜帮主赖以成名的招法和算计无从使出，就在尚未消散的小觑中被莫梨斩杀。
杜帮主后知后觉地垂下头，看着胸口刺出的剑尖，口中腥甜的血液不住涌出，终于无力地跪倒，眼中只弥留了不可置信与后悔。
不该来的...
莫梨顾不得杜帮主弥留的念头，海鲸帮包揽多半的漕运之利，自然要与官府朝廷打交道，不然岂能被容忍，所以杜帮主随那张太监出现在此，甚至这般态度，莫梨都并不意外。
只是他有他的原因，莫梨却不会为此手下留情，也根本无从留手，杀死杜帮主的瞬间，莫梨便见其余五人的大意瞬息散去，眼神俱是一凛，尽都认真起来，再不敢保留，生怕如杜帮主一样的下场。
这正是莫梨所希望的，但这么一来，莫梨的压力又何止大了三分？
侧里一根熟铜棍劈落，乃是蟠龙棍的路数，但一眼，莫梨便认出这是金刚宗的根底，只是对方并非莫梨所知道的哪个秃驴，于此同时，张太监气急的一剑从身侧刺出，直指莫梨侧腰，角度奇诡阴险，并非莫梨了解的哪家剑法，许是宫中密藏的剑术。
一柄大刀自身后撩起，若是击实了，把自己片成两半也不无可能，干练凌厉，叫莫梨当即认出，这乃是北方武林赫赫有名的长虹镖局之主，总镖头徐虹。
左侧那人手指一搓，几点寒芒从袖底射出，另一手装模作样的一甩，又有三只铁钉朝着莫梨耳朵，脖颈，与肋间心脏而去，是这些年该做药材生意，低调得紧的唐家的手法，暗器之上往往淬有剧毒，轻易不能叫它沾身。
但最重要的，还是身前的凌掌门，他这时才将整柄剑缓缓抽出，却瞬息吸引住了莫梨全数的注意，只因他这一剑虽朴实无华，却宛如画龙点睛，为其他人的合计补上了最后的疏漏，叫莫梨心中闪过的应对当即作废。
莫梨看得出，他们五人此前从未配合过，但身为宗师的武学素养还是叫他们轻易就达成了精巧的配合，直如天罗地网，窒息感不由生出，自己无路可逃了吗？
休想！
斗战似乎是莫梨天生的禀赋，即便是如此绝境，新的想法下一念便出现在莫梨脑中，劲力充盈袖中，莫梨挥手偏移开几枚暗器的轨迹，收剑回护身前，转身迎棍而上，与其吃足合击，不如只挑一招吃下！
浑重的熟铜棍结实地隔着剑身击在莫梨胸口，磅礴的劲力灌入身躯，若非内力相护，长剑立时就要化为碎片，莫梨并不稳住身子，而是顺势后跳，整个人顺势飞起，虽然吃痛的胸口气息还在鼓荡，柔劲消散后的力道还是叫莫梨受了不轻的内伤，可莫梨毕竟还是甩脱了包围之势！
但也只是避免了腹背受敌的绝境，五人衔尾追上，绝非一次飞身就能甩脱，强提起一口气，莫梨还需化解对方层出不穷的攻势。
......
凌冽的山风割在莫梨脸上，长久耗费真气下，莫梨已连原本的呼吸都难以维持，手脚因持续运力而开始酸软。
“到此为止了吗？”
莫梨喃喃自语道，才在半途，莫梨就发觉了不对，好不容易又抵挡住三轮攻势后，估摸着已经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莫梨就计划起脱身的法子，怎料张太监这五人穷追不舍，哪怕自己改换了位置，不再处于拦截了秦玲二人逃离的路径上，也不见他们分出哪怕一个追赶。
足足五位宗师高手，虽然莫梨自忖除了凌掌门外，其他人若单打独斗绝非自己敌手，至多不过三十合就能破其武功斩杀，也奈何不了五人尽都提起十二分精神，彼此照应，有杜帮主身死为鉴，莫梨再找不到如一开始一样的突破口和机会。
就连自己每次试图抽身，也会为他们的夹攻压缩奔逃的路径，一路且战且退，莫梨却迟迟不能下山遁逃，而是被迫得往山上撤退。
听着呼啸的山风，莫梨哪里不明白，自己情急之下，终于是走错了路，前方是一处断崖，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咳，我有这么可怕吗？一路穷追莫某至此，只可惜你这阉人想要的东西，此时已经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了。”
惨笑两声，对着面露疲惫赶来的五人，莫梨讥讽道。
张太监面皮抽动，他是万万没想到，莫梨不仅身手高绝，交手之下，分明能看出他武功还在自己这些人之上，唯有凌掌门可做较量，活生生叫他拖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遁逃到山崖。
虽说这也有凌掌门摸鱼之故，他只弥补其余几人的疏漏，防止减员，却并不主动出剑，但凌掌门并非张太监能指挥的动，还是它的主子出面，凌掌门才会不情不愿至此，它哪有教训对方的份？
好在过程艰苦危险，那莫梨争斗的智慧当真了得，几次铸出险象环生的局面，但终究还是被逼到了山崖，再无路可退，任凭莫梨的内功再精深，此刻内力也该消磨殆尽了。
见张太监并不回话，只凶狠地盯着自己，莫梨又是嘲弄地笑了一声，就要提起剑做最后的殊死一搏，怎料腹中忽的一阵剧痛，自丹田起传遍周身经络，腿脚一软，莫梨险些扑倒在地，勉力支起剑支撑身子，大口大口抽着凉气。
毒？怎么会？
几个敌手中，莫梨最小心的就是那唐家的宗师，从未让他暗器沾身，自己怎会中毒？
心中疑惑之际，莫梨只见张太监终于拍掌大笑，快意放肆地大笑，而后凑近了些，在莫梨眼中分明是小人得志的做派，接着听见它说道：
“好好好，等了这许久，莫教主可终于是毒发了。”
见张太监可憎的笑容越发靠近，莫梨却已连抬手在它脸上抽一掌的气力也没有，仅剩的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敏锐的五感在剧痛下也好似蒙上了纱，变得迟钝而迷糊。
“看来莫教主很不甘心呐，那咱家就让莫教主死个明白，莫教主可不是中了毒，而是吃了补药。唐家有一秘传的方剂，换做百毒凝功散，以七种珍贵药材毒物化合，可以大大增进功力，效用不下于传闻中的大还丹。
只是这般磅礴的药效，非得服用者安稳运功炼化，再不济也不能妄做活动，而要是如莫教主这样引动内息动武争斗，这般剧烈活动下，内里本会被化解的毒性就会发作，也就是莫教主眼下正在吃的苦头。”
胜券在握，张太监恼怒愤恨之情早褪下面庞，反而安然自得，甚至有心为莫梨解说了一番。
“服下？”
纵是使周身的如抽筋拔皮的疼痛叫莫梨难以专心，莫梨也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所在。
“不错，百毒凝功散需得合水服用。”
阴测测笑着，张太监故作大方地解释道。
莫梨的面容一瞬僵滞住，凌掌门啧了一声，再不忍看这等画面，对中毒无从抵抗之人动手，实在是大大超出他的底线，虽然跟着来此本就不光彩，他只能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不给张太监留半分情面。
看着莫梨不解的眼神，张太监眼中的愉悦几乎要溢出，流淌到整张脸上，将细长的软剑放在手上轻轻拍动，逐步靠近莫梨，眼光只在莫梨咽喉和心脏，乃至手脚四处来回。
“我的性命你也配取？”
奋起最后仅存的可以控制的气力，莫梨奋不顾身，纵身到悬崖边，头也不回地一跃而下。
感受着身遭呼啸划过的山风，跑马灯似乎出现在莫梨眼前，过去种种依次浮现，莫梨心中竟升起一股解脱之感，好似这正是莫梨所愿。
果然，我就不是这块料呢，对不起。
昔日病榻上将要寿尽的老教主抓住自己的手，一定要自己继任教主之位的画面闪过，随即，眼前的场景忽的一变，莫梨双目瞪大，一手伸长，想要抓住某物，脸上只剩下无穷的渴求与怀念。
而后莫梨的意识消散在剧烈的碰撞与疼痛中，结实的躯体如破布娃娃一样接着向下滚落。
“真可惜呐，年轻尚轻，就有如此身手，前途不可限量的莫教主，却在今日身陨于此。”
话虽这样说，张太监的脸上只有止不住的笑意，望着下方一眼见不到底的黑黢黢的山崖，等候了数息也听不见重物落地的回音，终于回头离开。
一路回到地母教总坛，相比莫梨来时，这里已多出了许多莫梨未见过的黑衣人，本消失不见的教众尽数被他们所控制，反抗者被木棍打昏，余下的被勒令抱头蹲伏。
“这些乱党贼子留着干什么，难道要请他们吃饭吗？”
张太监开口呵斥道。
黑衣人中走出一位应是头领的人物答道：
“是凌大人的要求，他说公公不会拒绝的，另外，有两人夺路从一处暗道逃了，暗道已被机关堵住，我等要去追吗？”
张太监冷哼一声，避过关乎处置方式的命令，不悦地说道：
“不必，碎片的行踪仍在掌握中，就暂且寄存在那干贼子手里吧，日后咱家自会去取回，把这些贼子带走！地母教教主莫梨擅杀朝廷命官，罪不容赦，已经伏诛，地母教为其爪牙，亦是乱党，都捉拿回去秉公处置。”
最后一句，张太监却是冲着被俘虏的教众们高声念出，见着或是惊恐，或是难以置信的眼神，心情才好转了几分，领着几位宗师沿路下山。
幽暗的石窟中，砸断了峭壁上几株小树的莫梨好巧不巧地从石窟顶上一处裂隙滚入其中，砸在山间地下的暗河里，顺着水流起伏不定地漂流，遍体鳞伤，连衣服都在滚落的过程中破坏了大半的莫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
于此同时，他的体内，内力药效裹挟不停运转，没有莫梨操控之下，竟慢慢自行回到了正轨，死生之间冥冥中契合了莫梨所习无名的家传内功的根本道理，呼吸渐渐平稳，胸口起伏也开始恢复规律，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机在身体机能灰暗之际从死寂中悄然萌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