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太阳刚升起时，莫梨就已睡醒。
内功通玄的她，如今不需要多少睡眠一样能够精神饱满，不过内力的量恢复起来还是得每日下苦功，因此，趁着晨起的朝气，莫梨盘腿坐好，积蓄着今日的内力。
平息好运完功的气息，莫梨草草扎起头发，比起从前更加柔顺亮丽的长发，在莫梨手上却只能扎出潦草的样子。
拿起布条重新将胸口裹紧，熟悉的紧绷感又出现在胸口，对比一下昨晚看到的样子，莫梨感觉好像又长大了。
“这该不会长大到裹都裹不住才停下吧…”
有点担心这样的可能，莫梨自言自语道。
哪怕是海鲸帮的驻地，也可能有敌人收买的卧底在，为了不提前暴露将要去救出海鲸帮舵主独子的目的，还是要先表现得一切正常为妙。
所以就像之前的半个月一样，几人照常练功，只不过早饭换成了苏和炖的肉粥，摆脱了吃干粮的窘境。
…
水运闭塞了近十日，不论是堵在曲江城的旅客行商，还是越发感觉拥挤的本地人，都已不耐烦了。
这个关头，官府出面设下擂台，叫争斗的两帮以比斗一举结束争端，正合了城里几乎所有人的意，不仅问题能得到解决，还有热闹看。
因此，还没到约定的时辰，昨日里搭好的擂台已经被看热闹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尽是脑袋，若是把莫梨丢进去，转眼就会看不见人影。
面对这样的场景，赵蛟并没有感到紧张，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念头通达许多，心中再无疑惑，有的只有坚定。
从前只用埋头苦读的他，大概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吧。
本来只要无忧无虑地研读经典，却突然家道中落，原本四体不勤的他也得出去卖力找活。
找遍了全城，也只有杜大哥愿意收下没什么力气的他当手下的工人，还对他多有照顾。
一晃就是二十余年过去，杜大哥建立的海鲸帮走到了极盛，如今也终于到了落幕。
但赵蛟始终记得杜帮主为了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能过的更好些，不惜卑躬屈膝，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所以即便杜大哥已经离去，他也要替他守好还带着他理念的海鲸帮。
赵蛟活动着身子，曾经只能提起笔的双手，如今也满是练功干活留下的老茧，和搏斗中留下的暗伤。
身边是舵主亲信的手下，将会作为普通帮众去打头阵，在昨日与赵蛟见过以后，舵主最后还是拾起了一点希望，才派出手下培养的最得力的新人，代替赵蛟手下那些几乎个个带伤的帮众。
陆实手按在剑柄上，于脑海中不断使出百花缭乱，努力将那神妙的感觉牢牢记住，这是在起码千百人面前，他要把自己玉面剑侠的威风名头好好打出去，这可是他一开始出门游历的目标。
而水龙帮的驻地，莫梨攀在房檐上，已经潜入，下面水龙帮留下的人手明显与前日她在码头所见的那些不同。
下方的人不多，但明显训练有素，不像码头那些肆意妄为，井然有序地在帮派驻地里看守，巡视，交班之间，也看得到他们仔细地对着暗号。
几乎将水龙帮织成了一张大网，而莫梨就游走在网眼中，小心翼翼地避开蛛丝，免得蛛丝一动，缩在巢中的毒蜘蛛就察觉到危险。
这还多亏了今日的比斗，水龙帮几乎倾巢而出，帮里这样的精英帮众，也只留下了不过半数。
不过即便这样，也造成了莫梨都能感觉到的麻烦。
虽说潜入并不是莫梨的所长，她不过是强行靠着自己高超的轻身之术强行推进。
但能给这样的莫梨造成麻烦，显然这些帮众的能力，也非同小可。
而拥有这样实力的手下，绝不是一个曲江城里，就能掏的出的。
尤其还是在海鲸帮称霸曲江城十数年之久，收拢泰半接触这行的人才的前提下。
而近半年水龙帮从海鲸帮吸纳的人手，也决计磨合不到这种程度。
所以就像那封密信中所透露的一样，水龙帮只怕是朝堂里哪位大人物派出来，顶替已经不需要的海鲸帮收拢利益的存在。
想起那时对张太监低眉顺眼的杜帮主，莫梨不禁感到可惜，杜帮主为了手下这些人，腰都折弯了，能从白手打拼到那样的境界，怎么都会有自己的骄傲所在，只有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才会将脊梁压下。
可是这样付出的他，在死后，一样被背后的主子轻易抛弃，大概是杜帮主承担帮里多半的重担，以至于其他人远没能得到锻炼和成长，而在他死后，没了他的海鲸帮，也就没了绝大多数的价值吧。
莫梨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先挑他下手了。
不过后悔对眼下的现状毫无帮助，思绪交错间，下方交接的几个帮众，他们的视野出现了短暂的空挡，抓住这个机会，莫梨就如飘过的鬼影，从空挡中掠了过去。
才转过身来将互相间视野补齐的帮众，余光里，只有已经淡去到根本看不见的残影，瞬息就已消散。
从赵蛟手里，莫梨只得到了水龙帮驻地大概的布局，虽然苏和在辨认后，帮她点出了几个可能用于关押人质的地点，莫梨还是需要一个个确认过去。
在水龙帮帮众们的警戒下，饶是她，也要废上不少功夫。
身子紧贴屋顶，将精神凝聚在耳边，莫梨清楚地从呼吸声间判断出下方的人数与位置，甚至连面向都能依稀分辨。
然后绕到仅有的不被注意的空隙间，莫梨倒挂而下，如壁虎游墙一样顺着墙壁流淌下去。
透过窗户朝里看，莫梨再度确认之下，还是不见踪影。
这下有些难办了，可能用于关押人质的几个地点已经尽数查探过，都没有舵主独子的人影。
但昨晚赵蛟的模样，绝不是伪装能够扮出来的，最坏，也不过是赵蛟受了舵主的欺骗。
莫梨不愿意将别人想得太坏，所以，干脆将所有的地方都确认一遍。
水龙帮驻地的正中，海鲸帮分舵舵主的独子，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正颤抖着坐在水龙帮帮主的身侧。
水龙帮的人并没有将他捆缚起来，毕竟这少年不曾习过武艺，身子骨也不算壮健，更是牙齿都未曾更换完过，对这样的孩子都要认真对待，帮主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不过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水龙帮帮主张海蛇从昨日起，心中就隐隐有不安之感，既然本约定于今日比斗之后，再将这幼子送还，他索性今日就将他一直带在身边。
这样总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而当莫梨潜伏进正厅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如此，面生恐惧的少年坐在面相狰狞，将外衣敞开，露出胸腹间精悍的肌肉与交错的伤疤的男人不过一掌之隔的身侧，下方更是几个身手不凡的水龙帮干部待命。
实在太近了，莫梨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身形显露的瞬间，那个狰狞的男人，就会把少年纤细的脖颈握到手中，然后就能像拗断竹竿一样将其捏碎。
虽说对方大概率不会直截了当地将这孩子捏死，而是用来威胁她，毕竟海鲸帮舵主功夫也未曾生疏，若是将他逼急了，水龙帮也要收到不小的损失。
但莫梨想要的，是把这无辜的孩子平安地救出来，看着少年的模样，就知道他的父亲并不想他参与江湖间的纠葛，想要他如平凡人一般生活下去，这样的愿景，莫梨不希望在自己手里打破。
所以还得好好想想办法。
莫梨突然想起来徒儿，如果是他那个能想出引爆茅厕的见鬼的脑子，一定能琢磨出给莫梨腾出机会的办法。
而她自己的话，只能默默等待着，期望下方的几人自己会露出破绽。
水龙帮驻地外，苏和正窥视着里面的场景。
没有像林瑶和陆老那样跟去看陆实的比斗，因为苏和想起梁府那晚莫梨突然的失神，他知道莫梨心里或许有着什么节，而这样的节，也许就会如那晚一样让莫梨露出破绽。
心底生出强烈的想要跟去看看的冲动，预感告诉着苏和莫梨也许需要他，所以在大家出发时，苏和找了个借口，在莫梨走远后，才跟上去。
不过苏和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隐蔽能力，突然一只手在他窥视的肩上点了点，苏和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身着水龙帮帮服的汉子，手已经按在他的肩膀上。
“你小子，一直盯着我水龙帮的地盘，想干什么？”
而擂台这边，第一场已经落幕。
舵主为自己培养的后继者身手着实不凡，面对从海鲸帮变节到水龙帮的昔日同伴，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也没有。
虽然对方比他年长许多，内力也因此深厚不少，招式更是精熟。
但还是他赢了下来，用意志和智慧，只付出了几处淤青和一处骨折，就打的这个纸面上实力胜过他不少的对手昏迷不醒，牙齿落了一地，右臂更是向着诡异的角度弯曲。
旗开得胜，很是激励了海鲸帮所剩不多的帮众的信心，即便水龙帮的人多出他们许多，气势也开始逐渐持平。
而下一阵，就是陆实上台，面对才在水龙帮讨到活干的同样是初来不久的人。
对方眼下遮着面，陆实没认出来，但陆实这讨厌的小白脸模样，对方倒是记得很清楚。
将长刀出鞘，牛壮实总算可以把眼前这个公子哥再打一顿了，上次交手已经把他那手剑法见识了七七八八，那小白脸也就仗着自己那套剑法实在高绝，即便用得死板，也能在他手下只是略处下风。
但现在，他可就要好好报让他丢了工作的仇了，那梁远志给的待遇可好了，他带着手下的兄弟可吃的饱饱的，结果被他害的丢了这么优渥工作，还得重新找生计。
那个矮个子他知道自己连半点打过的可能都没有，但眼前的小白脸…
牛壮实遮蔽面部的黑布下，露出嚣张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