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有兴趣地看着其下的众人,李长宁特地将步子放得很慢,欣赏着下面一众人等紧绷的样子。
以他的实力,只要李涯带着家丁把守好出口,他想杀尽堂里这五六十号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对,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们?
想起来了,不小心让他们知道了自己曾经弑杀义兄,残杀家眷等事啊…
拿到了心心念念的下半册,可还需要点时间消化呢,要是消息第一时间传出去,有不长眼的来兴师问罪,那可就麻烦了。
那又不对了,上半册,又是哪来的?
对对!那日见着了有突破大宗师那层藩篱的无死秘典,自己的资质自己哪会不清楚,早就知道自己穷尽一生,或许都只能在那门槛上打转。
实在忍不住啊,若不是他拿出那样构思精巧的功法诱惑我,我或许就不会非要与他做对了吧。
无生教前教主见好友情谊不散,才慷慨分享教中秘典,共参其中精义,只是为了心里好过些,在记忆中,却已经变成了刻意的诱惑。
李长宁不曾察觉,在他第一次见到无死秘典中内容时,渴求着武道更上一层的他,不自觉就为其中的记述所吸引,在身体里演练起来。
创立无生邪教以帮助自己修行的初代教主,所构想的功法,又怎会循规蹈矩,自然是剑走偏锋,魔根深种。
而借着李长宁对武道增进的欲望,功法中全然与普世道德相违背,除去自己,一切不过只是资粮的理念,也潜移默化中偏移了他的心性,扭曲了他本来的想法。
到了如今,更是几为此疯魔,再没有清醒的时候。
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李长宁或许还会有片刻的清醒,在悔恨中痛哭流涕,恳请义兄与好友原谅自己。
但现在,他只想将堂中这些一干人等通通杀尽,用来验证一下刚才在缴获的书页中所记述的内容。
会有什么影响,自己会被怎么看待,他已经半点都考虑不到了。
本来依他的武艺,别说软底的布鞋,就是钢底的靴子,走在地上,只要他想,也决计不会有半点声响。
但为了给眼前这些将死之人压力,即便穿着合脚的布鞋,却一样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响声。
钱多益又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一个滑跪,就要抱住李长宁的大腿,嘴里还兀自喊道:“老英雄莫要杀……我…”
话没说完,因为只说了一半时,就被一枪赏了个透心凉,没了说下去的力气。
只是一甩,串在枪尖的躯体,就倒飞而去,狠狠撞在后墙上,震得天花板落下一阵灰尘。
颇为嫌弃的样子,李长宁又再抖了两下,将留在枪上的血液抖去。
这下,就是本还心生摇摆的几人,也断了投降的心思。
“一流都算不上的,不要来送死!都突围去!”
距离更近了,不能再让李长宁这样下去,不然己方的心气,在这样的重压下都要散去许多,战力也要发挥不出五成。
所以她得去拦住李长宁,只有将他死死挡住,有了逃离的希望,其他人才能拼出十二分的劲,撕开一条生路。
说完这句,内力灌注下,泛着银光的长剑,就划破长空而去。
见有人抵挡,众人虽心思各异,总还是反应过来,就四散而去,寻找薄弱的关口,想要打出个缺口。
只剩下对自己武艺自信的几人,常无情,陈剑诚,江雪华,还有弱水剑阁的首席,加上两徐州武林有名的好手,对视一眼,也各自散开,就站定不同的方位,形成围剿之势。
其实,并不用莫梨言语,苏和也知道那样等级的战斗,绝不是他能插手的,贸然过去,惹得师傅分心,更是要帮倒忙。
因此即便他心急如焚,加上莫梨话语中干预心神的震慑,也只好先去帮助突围的一众人等,不管是杀出条路,还是干脆料理了这批家丁,他才好分出精力,琢磨帮助莫梨的对策。
见到跌坐一旁失神的李远,苏和似是想起了什么,小步跑去捡过他的长枪,再向着他走去。
而另一边,莫梨的剑,也与李长宁的枪相接。
一如十日前擂上李远对常无情所使出的直白的一刺,同样的招式,在不同的手里,威力却是天差地别。
莫梨毫不怀疑,如果她敢效仿常无情那日兵行险着的应对,下一刻,激荡在枪身中的劲力,就会让枪杆恰好地弯折,让枪尖透过她的心脏。
险招也就罢了,只是莫梨以自己的枪法造诣看去,这平白的一枪,竟完美到没有半点破绽,而想要将李长宁截停在此,唯一的方式,就是将这记狠狠吃下。
因此,哪怕面对着相比李远日前那枪,气势差距宛如池塘和深渊的一枪,莫梨还是调动起浑身的内力,要生生吃下。
巧妙的卸力法门,将枪中透过的无匹力道拆分成无数小顾的劲力,交由浑身承担,更是将好一部分导入地下。
饶是如此,兵锋的碰撞,真气相接,还是震起无形的气浪,在莫梨的引导下,爆射向天空,将屋顶轰出个大洞,残月的银光透过屋顶,挥洒在屋里,替代了被气浪吹熄的灯火。
生生将石质的地面都剜出了沟壑,莫梨才止住自己的身形,两人间的差距,竟比她之前所料想的,还要大。
以为方才对过一招,这样的表现,李长宁定是用出了全力,而以为有机可乘的一人猛得从侧里杀出。
只是枪身一扫,任由那人如何变化步伐位置,都像是锁定了一样,狠狠抽中其身躯,隔着用以抵挡的长剑,就硬生生将其抽爆,于原地爆出一蓬血雾。
但是站在这里的几人,岂是心志不坚的人,便是见了这等惨状,也只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却不曾退缩半分。
只是抽出这暴力的横扫,李长宁皱起眉头,枪不离手,摸了一下左臂的伤口。
方才多用了些力气,这里登时就支撑不住,伤口中持续不断的刺激的感觉,还有药性发作,不断将伤口周围的肌肉变得绵软无力,乃至麻痹的症状。
李长宁这才又扫视了一眼,才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齐云子已不见了踪影。
为了隐蔽,不在第一时间引起怀疑,齐云子并未用上更加狠辣的毒药,能让这样一位大宗师都顷刻毙命的毒药,他还没那个本事开发出来,而要是用上了直接些的毒药,李长宁在临到头前,有把他一同带走的能力,齐云子是毫不怀疑的。
好不容易经营起老大的名声,还有新药的思路也有了头绪,他可不愿为无生教的任务白白换了性命,只用上了可以延时发作的麻痹半身的药,就趁之前混战的空隙逃走。
但李长宁几十年的功力,也不是白练的,上乘内功的功力,奋力一压,就生生把药性逼迫在伤口处小小的位置,虽然对动作和可用的力气总有些妨碍,也不过只少了两成左右的战力。
这样的变故,围攻的几人自然注意到了,松了些气的同时,并不浪费这样的机会,便一齐杀上。
便是之前从无配合,包围住四面八方,不留半点死角的围攻,也足以叫任意一位宗师就此饮恨。
但莫梨他们面对的,却是辰朝如今最接近武林神话那一级数的人物。
枪随身走,步伐一转,就脱离了最为危险的方位,枪身微妙的劲力变化,轻易就化解了莫梨凌厉的剑势,积蓄的力道一放,更是震退陈剑诚与常无情两人。
这等巧妙多变的技法,理解高出一线,就几乎强到了没边,任由常无情血刀从各种诡异的角度杀出,划出不可思议的角度,李长宁的神枪,永远堵在他刀法必经之处,顺势一转,反而杀得其险象环生。
陈剑诚的庐山剑法,最是长于拙朴的守御,这样的剑锋,却怎么都守不住无孔不入的枪尖,若是他师尊在此,手中的长剑定能滴水不漏,与李长宁相持许久,但他自己,只是维持住守势不为所破,就要耗尽毕生的精力。
山阴夜雪一式一划,裹挟着寒气的剑刃,就擦过枪身,把真气往李长宁处送去,挑了青州数家门派的江雪华,一向所向披靡的风霜剑,在李长宁面前,却如泥牛入海,不见踪迹,冰结的气劲,撼动不了对方凝实的内息半分,失却了寒气之威相佐的风霜剑,不过是举手投足间,就能化去的剑法。
而只是为了维持几人的围攻之势,为他们弥补缺漏,也将要费尽莫梨的心血。
只她一人,根本无从对抗李长宁,须得借围攻之势,才有周旋的余地。
但几人此前从未配合过,斗战的风格也不尽相同,就是绝没有互相拖累的意思,不得已也要露出许多空挡。
莫梨既要为几人填补空隙,又要在李长宁以自身绝高的武艺,生生从几人身上打出破绽时补救,避免就此减员,便是她武道智慧异禀,如今也开始力不从心。
明明是他们几人围攻李长宁一人,却比莫梨昔日被几大宗师夹攻,带给莫梨的压力更大。
浑厚的内力作为刚猛枪法的根基,又一次暴力敲开陈剑诚的守御,便是莫梨反应极快,却也难以动摇一往无前的枪势,只能使其微微偏移。
而正当枪尖就要触及身体时,另一杆长枪从身后杀出,正对枪尖,两柄枪抵在一处,险些将杀出的一人弹飞。
却是李远,心神激荡、迷茫的他,听了苏和的一番话语,终于明了心中所信的,抖擞精神,也加入了战局。
“父亲的所为,偏离了昔日教导过我的那些做人的道理…”
“但我心中的父亲,是扶危济困,锄强扶弱的,江湖中人人钦佩的大侠。”
“所以,父亲,我要把您打醒!”
挥动父亲所传的龙枪,李远坚定信念,恍惚间,就跨过了之前千难万难的一步,枪法一起,足以击破战阵的苍龙,就于平地升起。
莫梨趁隙转头,只看见苏和赶往下一处战场的身影。
只见他口鼻一遮,手里就飞出几个弹丸,落在地上,爆起好大一片尘雾,被笼罩其中的几个李家家丁不助流出涕泪,然后放倒案几于下盘横扫,就将几人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