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也不恼,敢说这话,对方总有自己的根据,他先看着便是。
这么想着,他也就让出了位置,将勺和装着食材的包裹递了过去道:“口说无凭,姑娘要说我的问题,就请让我见识下姑娘的法子吧。”
那少女也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没有多做犹豫或是推辞,自然而然就接过了厨具,又翻找了一通食材,对里面的诸如土豆萝卜等蔬菜仔细检视了一圈。
一言不发,就又回转回去,打开了她自己带来的半人高的包裹,莫梨探头看了眼,里面也俱是鲜肉和果蔬,还有一套完备的厨具。
比起苏和包裹中方便携带的干肉土豆萝卜这种,那少女的行李里,都是新鲜的食材,其中不乏放不了几天,需要尽快食用的品类。
所以说,这是没出过远门,所以东西都不知道该带些什么,带这么多吃的,看来跟我爱好一样呢。
嗯,都是不易久留的食材,看来这姑娘应是就住在附近,大概就是徐州城人士吧,看这厨具齐全的样子,她或者她家里,是干厨子的?
苏和与莫梨一样,都看见了里头的东西,只是得出的结论,却有些偏差。
那少女也没拿自己的食材出来,只是在自己完备厨具里挑了一个刨子出来,就又回到了锅前。
手里刨子将干肉刨成小片,风干的肉颇有些硬,不过在少女手下,还是任她揉捏,手里动作不停,嘴里也说起话来。
“你这羊肉是北边来的上等货吧?虽然为了方便运到几个富饶的州郡去卖而风干处理过,里面的风味其实没有流失太多。”
“你把它切成了小块,但还是不够释放出里面藏着的精华。”
说着,手就按上了刨下来的肉片,一阵细致的揉搓,肉片登时软化下来,弹性都恢复了些许的样子。
做完这些,又取出随身的小勺舀起口汤尝了尝,才将处理过的肉片下进了锅里,又回到自己的行李前,取出一小瓷瓶,取下瓶封,将里面的粉末要往锅中倒上些许。
这苏和就不能坐视不理了,他拦着倾住瓶子的动作,对着瓶子里头先是看了一眼,又扇闻了一遍,确信了里面应该只是调料,才让那少女放了进去。
那少女也不觉得失礼,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满,见对方允许了,才又小心地撒了些进去。
汤勺在里头搅了搅,熬上了一会,少女盛起一碗,才递给苏和。
苏和也不客气,先是尝了口汤,比起方才,汤的口感细腻柔和了几分,不过这差距并不算大,得是味觉灵敏,才能感知其中细微的差别。
再是肉片与小块的羊肉,这其中的分别,就大了许多,少女处理过的肉片,相较他切出的小块,明显更鲜一些,也更加入味。
比起他本来的预期,要好上许多。
苏和自不会用马背上颠簸一天,犯了些懒这种话来推托,他虽是验过这肉的绝佳品质,才破费买下,但毕竟不是他熟悉的世界的食材,对其中的性质,他掌握并不完全。
就算有借口,这好吃,总是做不得假的。
莫梨本就眼巴巴等着,见尝过一口的苏和眉头展开,很是赞赏的样子,顿时又离锅湊得更近了些,简直要把“能开饭了么”写在脸上。
“可以吃了哦,师傅。”
见莫梨这番模样,苏和哪不知她在想什么,就发出了开饭的号令。
几人各施武功,勺在数只手里兜来转去,终究还是落到了莫梨手里,让她先给自己盛上了一碗,才心满意足地端着碗到了一边去。
同样先小口饮下口汤开胃,鲜甜的肉汤刺激着味蕾,莫梨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只知道说好吃,暖流沿着喉咙入肚,直将暴雨的潮气都隔绝在外。
那少女在大家各都盛好自己那一份后,才自行盛了一份去。
没有人制止,这是人家用自己的手艺换来的。
“敢问姑娘…”
苏和正欲开口询问对方来历,林瑶在尝过味道后,就先惊喜地叫了起来。
“这味道…莫非是?!”
那少女这才露出自信得意的笑容,说道:“不错,我正是徐州第一食肆百味坊田大厨……的女儿。”
“百味坊?”
听到这词,埋头吃着的莫梨与陆实也抬起头来。
昔年与老教主游历江湖时,莫梨也来过徐州城,那次的徐州厨艺大会,就是百味坊得了魁首,当时她就听说,百味坊连夺了数届大会首席。
只是她那时无有机会一尝,后来回转陵州的地母教,又事务繁杂,本记在心里想去吃一次,也总是找不到机会,渐渐也就忘了,如今却意外吃到了。
陆实也是一惊,他早就听兄长提过,徐州一家百味坊,厨艺精湛,不比御厨差到哪去,若不是无心搬家,早已被召入宫中作了御厨。
他逃家出来,也想过若是途径了徐州,也去吃上一会,看看兄长是不是又在诓他。
现在看来,这田姓少女,只不过做了微小的工作,又用上了大概是独门的调料,就让汤的风味平添了几分,还真是名不虚传。
“但去年,百味坊并未在厨艺大会中取得名次。”
此话却是江雪华开口,还是寡言少语,说完了想说的,就没有多话。
莫梨就见那少女脸登时涨红起来,还带了些恼怒。
“那是有奸人在暗地里对父亲的食材动了手脚!若不是食材被偷换成了坏的,哪会这样。父亲还被气得病倒…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年的大会,我就会把首席夺回来,重新打响我们百味坊的招牌!”
听起来,其中或有隐情?莫梨来了点兴趣,不过少女却没有接着说下去,这毕竟是她家事。
莫梨不好追问,只好鼓励一下:“田姑娘手艺精湛,一定能取得满意的名次。”
“那是自然!”
后面的话题,却是不好接着下去,一顿饭的时间,就在安静的享受中将要过去。
还有殿中另一边,默默忍受着弥漫的香气。
这时,又一人冒着雨冲如殿中,莫梨看去,只见他用身子死死护住自己的竹箱,衣服已被水浸透,竹箱在保护下却只是沾上了些水渍。
一副货郎的打扮,这样的举动,也不难理解。
他见殿里两拨人各自占据着一边,也不去打扰,只自寻了一处角落,将浸湿的铺盖铺下,却没有放下抱着的竹箱,殿里巡视了一圈不见柴火,竟干脆坐下,打算就这么对付过去。
莫梨看他连生火的意思的没有,算了算自己这边柴火还算充裕,就捡了些,准备送过去。
整个人都被打湿了,如今夏日也快要过去,就这样垫着湿漉漉的铺盖睡下,别说生病,只怕都会醒不过来。
莫梨提着柴火过去,却见对方一脸警惕,又抱住了竹箱。
这么警惕啊,不过也不难理解,莫梨露出和善的笑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放下了柴火,就退后一步然后站定。
莫梨个矮了些,相貌也变得年轻,再善意地笑起,效果意外不错,那货郎很快就放下了戒心,用柴火里带的打火石升起火来,干脆直接递还给莫梨。
接过打火石,莫梨才回到自己那边去,离得远了些,才见那货郎脱下了衣服,一边对着火烘起衣服,一边遮住了自己。
做了件好事,莫梨心情轻快了许多。
共吃了顿饭,也算熟稔了些,那田姓少女也搬过了行李过来,与莫梨他们同坐一处。
漆黑的夜里,只有殿中几处火光,柴火的噼啪声,还有外头豆大的雨滴击在地上的声音,便是这夜的全部。
行了一天的路,身心都疲惫许多,饭后练武的练武,打坐的打坐,忙完各自的事情,莫梨一行人便早早睡下。
雨势虽大,云却不多,明日早起,雨应当就停了,正好赶路,早早进了徐州城,也好做接下来的事情。
于是一个时辰过去,殿中火光也渐渐熄了,毕竟是夏夜,生火不过是要些光亮,睡下了也就不用管了。
无光的殿中,只有零落的睡熟的身影,浓厚的黑暗中,人影裹在夜中,只如色调略有差异的黑块一样。
天光已亮,莫梨还未睁开眼睛,铁腥味就先唤醒了鼻窍,莫梨一瞬惊醒,从地上弹起,左顾右盼,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见身边人无事,才安下些心来。
又往远处望去,莫梨眼神陡然一凛,便快步赶去。
地面的铺盖上,一具尸体静静地躺着,是那些镖师中的一员,面色平静,眼睛也是安详地闭着,恐怕是在睡梦中死去。
而浓重的铁腥味,出处也不难寻,尸体的脖颈,被划开一道口子,铺盖都被染得暗红,血液凝结,死的时间应该不短。
莫梨俯下身子,手靠近伤处,就想仔细检查,一声惊呼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啊!!你,你…”
莫梨转头望去,一名方才醒转的镖师正惊骇地望着她,指尖颤抖着指着。
而惊呼声也惊起了其他将要睡醒的殿里众人,一道道目光看来,直望向蹲下身子,凑近尸身的莫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