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没人看着自己这边,莫梨才大大伸了个懒腰。
衣物被高高顶起,好在做工精细,针脚绵密,才堪堪支撑下来。
莫梨有些无聊。
本来连着两天依着书信里的内容,莫梨循着小张在城里打探消息的轨迹,总算查出了点头绪。
依着这条线查下去,莫梨大概用不了几日,就能查出小张是打听到了谁家的消息,那么凶手的来处,很可能就关系不远。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莫梨却被陆华带回了百味坊。
现在,莫梨就正坐在百味坊的二楼,看着楼下陆续来人入座。
毕竟百味坊里留下的人手,虽然未能尽得田师傅的手艺,比上不足,比下总还是有余的,几日下来,完善一份以炸为主的菜单并不是难事。
而今日,就是田娴发动自家老客户的人脉,外加陆实这边跟陆老去拜访,靠着家里的关系,也请来的几位大员,先开一处次品鉴会,好将新菜单的名气打出去。
毕竟只是振兴生意的话,靠着新法的菜式,味道又跟得上,不至于落了本来的招牌,这已是足够。
甚至将经营的手段跟上的话,就是规模做得更大,也不过是等闲的事情。
至于彻底扳回本来徐州第一食肆的名声的话,那还得在今年的厨艺大会上夺魁,就不是苏和这区区仿制的,还未能深入炸制技艺的高深之处的几道炸鸡能做到的了。
不过这点也不是没有进展,虽说田师傅手艺多在细微之处,乃是细致的手法,和对食材的透彻理解结合的产物,非言语能轻易教导。
可有着苏和的帮助,了解到一些此世还不曾出现的处理食材的方法以及新奇的菜式的田娴,也在琢磨田师傅的食谱上,有了长足的进步,甚至得了病榻上田师傅的认可,让他连病都好了些。
话说回来,此事莫梨本用不着掺和,若是没有要事追查,她自然会来给徒儿壮壮声势,但眼下事关紧要,她本是不愿浪费时间插这一脚的。
想到这,莫梨就有些火大,莫梨连着两日调查,都不曾脱离陆华的视线,就是晚上,也乖乖跟去了陆华临时居住的府邸,占了一间客房。
按理说,态度也足够了,陆华自己应了陆实的请求,来今日的品鉴会露个面,不过是他自己的事情,强把自己拉过来做什么?
还说什么不好让我自己独走,不然小心官差见了又把我捉了去。
我避开不就是了。
肚子里都是火,可莫梨偏偏只能应下,毕竟嘴长在陆华身上,他只要跟官府那边一说,自己就又成了嫌犯。
莫梨一开始还以为是帮着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给人抓着了把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陆华是陆实的兄长,关系还不错,应该不至于坏得到哪去,又有这一层情面在,怎么都不至于对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现在也确实没做什么。
所以莫梨还是按下心里的焦急,乖乖在二楼等着,而且一会菜端出来,也不会少了她一份。
只是心里还挂念着案情,莫梨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明明才问出常有人见着小张总去一户人家做客,说不定是教里的其他人呢…
楼上莫梨倚着窗户看着下面人来人往,苏和也总算忙过了一阵,后面的活计用不着他,也从后厨中走出来,且去歇息一阵。
只是才出来没绕一圈,就让人给叫住了。
“苏兄弟?”
苏和转身,就见眼前有些面熟的一人拽着另一人的胳膊,向着这里叫道。
转过头来,苏和正好与那人打了个照面。
……
“原来如此,路上救下了被盗匪打劫的一家,索性被聘请为护卫了,待遇还很优渥。这倒是要恭喜你们了,如今不再为恶人做事,心里是不是也安心了些?”
聊了一阵,苏和算是了解了牛壮实还有他几个小弟怎么辗转到了徐州城,又有了稳定的营生。
当时只是一时兴起说教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不仅听了进去,还因此获益,不免让苏和有些得意。
“确实,这不用整日找着招恨的活干,平日也不用担心被仇家或是哪来的大侠找上门来,是轻松了许多。”
说着,牛壮实还从怀里掏出壶酒来,兀自喝了一口,又递给苏和,见他拒绝,又接着说下去。
“不过也亏这东家是天上楼,钱多事又少,平素也就偶尔逮些扒手,闹事的都见不着,如今我也能喝上这等好酒了,都是拖了苏兄弟的福啊。”
“天上楼?”
苏和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所在。
“是啊,本来是路上顺手救下的人家,想着送佛送到西,顺路送到徐州城,才知道原来救下来的是天上楼东家的人,还给了咱们这份活计。”
“那你这些时日干下来,又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和本能就觉得不对,那日在城门,他也是听着田娴控诉天上楼少东家落井下石的,再加上听田娴这边的说法,田师傅去年的食材,或许也是他们动的手脚,怎么听都不像个好的,莫不是牛壮实几个,又遭了蒙蔽,又入了狼窟?
“不对劲,什么不对劲?半个月干下来没啥奇怪的地方啊,东家那边也挺好,待人友善,工钱给得也足,还常让店里多做些菜给咱几个和店里伙计一块吃。”
牛壮实感觉苏和所问,或许另有所指,只是他这些天干下来,确实没见着什么可疑的地方。
苏和也纳闷了,按理说,能做出这等事的人家,不该是这样啊?
连着向牛壮实打听了几句天上楼的见闻,苏和愈发感觉奇怪,只按牛壮实的说辞,那是与之前对天上楼的印象一点都对应不上。
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
莫梨看着楼下的人流,相比之前稀稀拉拉的熟客,这会人却是多了许多,就连二楼,也快坐满了。
毕竟百味坊底子在那,这新菜的消息一出,愿意相信的人还是许多,就是受邀的都是徐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知名的老饕,也足够将这小小的两层楼装满。
只是又一行人过来,莫梨却记得他们的面孔,这不是那天上楼的少东家么?
莫梨不免起了些好奇心,就凝神听起下面的动静,若是必要,还要下去出头。
“你来干什么,我们百味坊可没请你。”
见天上楼少东家在这时候上门来,田娴自然以为他是来捣乱的,哪有什么好气给他。
只是田娴本以为对方会又说什么怪话,或是冷嘲热讽,却见他脸上凝重,在店里望了一圈,才缓缓开口。
“这还真是,让你给做到了。”
看到伙计不断从后厨送出来的金黄油亮的食物,仅仅是卖相还有香气上,甘辛就知道百味坊这久居低谷的生意,恐怕就要盘活了。
欣喜之余,他要说的,却是相反的话语。
“只是,想要在厨艺大会上夺魁,还是远远不够的。还是放弃吧。”
这话说的并不假,厨艺大会上,都是各家拿出压箱底的菜谱和手艺,发挥十成十的水准来表现的,其中能出彩的,俱是能将人吃得舌头都要掉下来的那种。
这新奇的菜式,除非味道无与伦比,不然占个新鲜,让人印象深刻,名列前茅不难,想要夺那首席,却是难上加难。
当然,他不想田娴去参加今年的厨艺大会,自是别有原因,但这点,他却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既然如此,有这样的声势在前,他说的话,又能有什么说服力呢?
“不用你操心,等着吧,今年的厨艺大会,我一定会告诉大家,我们百味坊的味道,还在!”
说完,田娴就一股脑将甘辛推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两家的冲突在场的宾客都是好吃的,又怎会不晓得,只把这当作小小的插曲,不以为意。
甘辛面对关上的店门,只能暗自摇摇头,再做些多的,却是不敢了,叫上不远处与人聊天的牛壮实,就要回去。
而苏和,也偷摸着跟了上去。
反正提前说好了,出面这种事,都交由田娴来办,毕竟是人家自己的店面,苏和也不用担心自己不在场会影响什么,比起这些,若是能发掘可能的隐情,对于之后的行动或许更有帮助。
这样的动静自是瞒不过莫梨的眼睛,见着苏和鬼鬼祟祟跟出去,她哪能不知道徒儿或许又有了什么主意。
只是他这本事,也学人跟踪?
莫梨视线一扫,陆华注意力正放在对着客人讲话的田娴身上,也没有其他人注意着自己这边,顺势一跃,就轻飘飘落到了地上,没有一点动静。
追着苏和消失的方向,莫梨提气轻身,轻功一运,足底生风,就追了过去。
一条街都没过,莫梨就在人群中寻到了苏和的所在,他正站在路边一处卖糖葫芦的摊位前,作势要买。
当然,苏和的眼神并不放在身前的店家身上,而是远远注意着不远的甘辛那边,待到距离远了些,将要脱离视线,才点出些钱给了店家,拿了串糖葫芦就走。
没有上去打扰,莫梨也远远吊在苏和的身后,戴上了面纱,也就不虞人注意自己,就这么同样地跟着。
兜兜转转,就到了天上楼的门口,苏和只见牛壮实几人留下,如之前问起时回答的一样看起场子,甘辛又独自进了天上楼。
这却是不好进去,苏和低头想了一阵,绕了一圈,又转到了天上楼的后门,莫梨也只好同样绕过一圈,依然把苏和的行动收在眼底。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甘辛就出现在后门口,张望了一番,只是一人,又往城中另一处走去。
不似苏和那样不够专业的跟踪,莫梨时刻注意着掩藏自己的踪迹,凭借过人的感知,将自己的行为伪装成寻常路人一般的同时,保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这一跟,又是跟了好一段路,转到了城南连绵的民居里去。
方才还闲庭信步的甘辛见四下无人,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就进了一旁的小巷。
这等小巷里错综复杂,一个不慎,就容易跟丢,苏和不好再离得太远,也不得不拉近距离追了进去。
跟了一路,莫梨大概也猜出了苏和的所想,如今到了这种地方,哪肯错过,不过巷子里不似街上行人许多,莫梨倒是不用遮掩行迹那么辛苦,轻轻一跃,就上了一旁的屋顶,居高临下地跟着。
巷子里岔路众多,不过跟过了两处分岔,莫梨就察觉了旁人的气息,非是留在民居的百姓,而是同样遮掩着气息的人。
而且正不知不觉地靠近自家徒儿。
但是那人瞒得过苏和,却瞒不过自己,莫梨又观察了一阵,只见那人愈发靠近徒儿身后,袖中寒光若隐若现。
风吹起的衣摆,却没有半点声响,莫梨悍然出手。
贴近了那人的身后,那人仍径直盯着苏和的背部,直到莫梨呼出的热气打在那人身上,凝滞的画面陡然一变。
靠着墙壁,那人并无拉开距离的空挡,只能往左侧瞬步,移动的同时,身体极速回转,手里的匕首携着拧腰的巨力,纵是没有视野,也精准地朝着常人的脖颈处而去。
背后遭袭,原地回身乃是下下只选,前方没有空间,在察觉身后有人之际,这人果断往侧翼拉开,回身之余,还选择了合适的角度,让持匕的右手可以顺畅发力,于匕首适合的间合中,挥出这样致命的打击。
这样的反应和瞬息的判断,当真是可畏可怖。
虽是这样想,看着这人匕尖向着自己额头而来,莫梨却是没有半点紧张的表情,就是剑都不曾拔出,右手平平一摆,就擒住了此人持匕的手腕,方才积蓄的沛然大力,也跟着不见踪影。
左手更是预知一般,于半途截住了飞起的膝盖,一把就将其摁回原地。
那人手腕见受控,当即发力就要挣脱,只是那白皙纤细的小手,却有着与外表不同的恐怖力道,他使足了劲,更是运起内力,仍是纹丝不动。
这等小小的玩弄已是足够,莫梨不愿再拖,免得多生事端,手一翻,就扭过这人的手臂来,沿着手臂一阵寻摸,手指连点,在对方鼓起的肌肉间发力。
做完这手,莫梨忽得收回手来,那人虽是诧异,却也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正欲提匕再战,方才被上下捋过一遍的右臂,却是一阵剧痛。
抽筋!
还不止如此,这并非是偶发的抽筋,那人只感觉右臂筋骨分离,肌肉虬结于一处,骨骼也错开了来,想要活动都是极难。
这等错位更是沿着方才的发力往周身扩散,不过一息,在连锁反应下,这人就在莫梨眼前绵软倒下,浑身骨头仿佛被抽出来似的,再动弹不得,卧在地上如一摊烂泥。
“我问,你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