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这里的人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小张家的院子大门紧闭,已是数日不见人出入了,这等凶案的发生,便是能压住一时,又怎可能蒙住周围街坊邻居一世。
一行七人衣着各异,不过都是朴素的打扮,此时当头的这位,正远远看着门前灰尘都堆起了些的小张家的院门。
“你们,是什么人啊?”
住在隔壁的老丈,正在家门口坐着晒着太阳,突然被不认识的人上来询问,缓慢地转过头看了这一行人一眼。
就是见了这些人都提刀带剑,肌肉健硕,都是经年苦练锻打出的身子,神情也没有多大的波动。
江湖人而已,早见得多了,若是在他早年,或许还会被吓着,用恭顺的态度应对,但现在嘛。
辰朝承平已久,规矩自然也是做得好的,江湖中人自相争斗,乃至见血甚至害命,只要规模或是影响不大,官府一向是让江湖事江湖毕,让他们自行处理。
但倘若是江湖中人无故滋扰了百姓,没弄出性命还好说,一但弄出了,就是铁案,先是出动当地的捕快,若是拒捕不从,更是会出动巡捕乃至京城六扇门的高人。
因此这老丈也不急躁,而是用着自己老人家慢吞吞的态度应对,这可是徐州,不是偏僻的什么官府难以追究的地方,这些江湖人气势虽足,也是不敢拿他怎么办的。
果不其然,一行七人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并不因为这样缓慢的,浑不在意的态度感到焦躁。
“我们是远方来的,听说徐州城就要办厨艺大会,特来凑凑热闹,徐州城里也有亲戚,就过来投奔他住上一段时日。”
“不过他家这副样子,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领头的短打汉子指着小张家的院门,那里已为官府的人贴上了封条,待到案件落定之前,都不会打开,除非是得了许可,才能进入查探。
这下,老丈倒是慌乱了些,不过很快就平复下心里的慌张,强做出镇定的样子,面上也没什么表示,反应却是很快。
他看了看四周,除去他和这几人,别无旁人在附近,才小声与他们解释道:“后生啊,那小张啊,前些日子死了,本来说是有人向官府举报他乃是陵州那魔教的信众,官府来人捉拿,就发现他给人杀啦。”
“老丈我好心,提醒下你们,你说这小张是你们哪个的亲戚,可不要对外人说啊,徐州这里,对魔教的人啊,抓得可严了,半年来抓了不少陵州来的人了。”
“这小张啊,官府也确定了,就是魔教的人,你们这关系要是给人知道了,告到官府去,免不了要去牢里走一遭的!”
七人面面相觑。
“多谢老丈提醒,我们会小心地,没想到小张哥挺好的人,竟遭此横祸。”
领头那人摇摇头,才遗憾地带着同伙离去,找落脚之处去了。
过了半刻,老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远远望着七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更是追过转角,四下又张望了一番,确定他们走远,才定下心来。
然后不似刚才树獭一样迟钝,苍老僵硬的腿脚灵便了许多,按着上次走过的路线,径直往了官府去。
……
典雅的书房里,西部万里迢迢运来的熏香正在静静地燃着,散发出透人心脾的淡淡香气。
陆华桌前摆着一份文书,正专心致志翻看着,不时拿起笔在上面批示。
身后的窗户突然发出轻响。
“进来。”
陆华头也不回,只淡淡说了一句。
下一瞬,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了书房里,只有窗户漏进的一丝微风,证明着它方才被打开过。
瘦高的人影当即单膝跪下,恭敬地禀告:“禀殿下,伪装的人手已完成任务,在城里各处留下了魔教远来的人手入城的痕迹。”
啪的一声,陆华合上方才摆着的文书。
“不错。还有何事?”
“殿下英明,去劫杀的人手那边消息也传过来了。按着那人的消息,确实在青木林中等到了魔教的人。”
“但是出了意外,对吧。”
“殿下明察,他们一行七人,六人当场伏诛,只是那带队的水无涛,竟在箭雨中活了下来,还逃了出去,派出去追的骑士,也尽被其杀死。”
“而且看骑士身上的伤痕,都是钝器猛击所致,手法相同,应该都是一人所为,没有外人相助。”
“请殿下责罚!”
陆华却摇摇头。
“非他们之过,你知道你前些日子碰到的那女子是谁吗?”
胡羽面上满是疑惑,突然提起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但殿下的用意,那里是他所能猜测,殿下向来想得许多,一步迈下,往往看见其后三四步,即便不明白,也定有其道理。
只好从实答道:“属下不知。”
陆华不知从哪掏出把扇子,在手里轻轻拍着,而后同时说道:“地母教教主莫梨,你可知道?”
“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俩人,便是一人。”
胡羽面上浮现起惊骇的神色,对听到的内容难以置信。
“他不是还在陵州吗?而且明明是个男子,又怎会是之前那那…”
过度的震惊,甚至让他有些结巴,迟迟未能说出后面的话语。
“不过是替身罢了,这等伎俩骗得过那个贪婪的家伙,想骗过我,还太早了点,等到我七八十了,话都说不清楚了,恐怕才有点机会吧。”
“半个多月前,青木镇李长宁那老东西的寿宴,你也知道吧,隐匿二十年之久,本以为他是识相,拒绝了庙堂的招揽,好歹知道不再抛头露面。”
“结果前些日子突然又广告天下,引出无生教的残党,结果是为了跨越那层天堑,笑话,叔父都自称距离那等境界遥远,他是什么东西,也敢妄称接近那般存在?”
“不过虽是如此,暗里打磨了二十年,这老东西手里的功夫更是难缠,结果却被他自己宴上招来的人联手斗败,你说可不可笑?”
胡羽只低着头听着,不作声响。
“几家大派的弟子,还有近些时日的武林新秀,就这些人联起手来,若是能抵几个宗师,还有可能,但论起大宗师那等人物,却是万万不能的。”
陆华回想着两月前还在京城的时候,探访叔父时见过他出手,那等高远的意境,就是他这等心思全然不放在武道上,不过例行修行会内功,靠丹药增进功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把他们串联起来,让这些虾兵蟹将足以抗衡大宗师那等人物的人,就是这个莫梨。”
“她大概是以为过往摆在眼前的形象都是男人,改作本来的模样,就能大摇大摆换个新的身份示人,连名字都懒得更改。”
“可是这种武功,早就出卖了她。”
“那莫梨,听说常在教里指导武艺修习,那水无涛作为旗主,肯定没少接受指点,有这等功夫也不意外。”
“反正她如今的行动,尽在本殿的掌握中,她找到的人,查到的事,都是我让她看到的,她翻不出什么浪来。”
“殿下这么想将这莫梨收为己用,莫非是?”
胡羽想起殿下至今未曾婚娶,京城中不乏有大户人家的千金向殿下示爱,但都石沉大海,听殿下曾说,婚配之事事关重大,须得多加考虑。
莫非殿下却是在这莫梨身上动了心?
正欲劝说殿下莫要被这等魔教妖女拉低了身份,陆华又开口道:“并非你所想那样。”
陆华回想一下,说来倒是巧,他前些日子里不过是闲时巡视一下徐州城的坊市,观察下商业的动向,不料在成衣店里,却见着了两年轻女子正被出言讥讽。
其中那女子,生得正对陆华的喜好,不由得,陆华就想出手相助一二,也没什么旁的心思。
结果这女子却不领情,这反而引起了陆华的兴趣。
毕竟京城里多少女子强着要往他身上凑,就是这女子不知他的身份,这等表现,也足够新奇。
尤其是,不过第二天,就让陆华又碰见了这女子,这回,却是栽到了陆华亲自鼓起的,对地母教人员缉拿的事务里。
这时,陆华还不过抱着个玩物的想法看待莫梨,直到莫梨提到她击退了自己得力的手下,才让陆华骤然认识到,这女子手底有着绝高的武艺。
不敢再懈怠,陆华担心莫梨许是怀着什么目的而来,自然是亲自跟着,要观察其行径,下属可没有他的智慧,身边也只有亲随的暗卫,能有把握控制住这女子。
陆华当然得亲自跟着莫梨,来判断出她的来历与目的。
而莫梨卷入地母教的事情,不就是现成的线索?
果然,陆华拿出藏着暗语的联络书信,莫梨轻易就能将其解读,甚至大方地在自己面前表露了出来,看样子是对自己没有防备。
线索一下子就对上了,这样的名字,这样的武艺,对地母教的事务这样熟悉…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地母教的教主,莫梨。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在坠崖后存活,不过都只是旁枝末节,至于投诚的那人消息中所说的莫梨,一看就知道不过是替身罢了。
用替身稳住人心,自己伤愈后亲自出来寻找线索么?
倒是符合情报里对她的描述。
不过已经尽在他眼底了。
“连个替身都看不出来,属实是又蠢又笨,而且贪婪。”
“比起那样为了前途背叛呆了数十年的教派的人,为什么不跟莫梨合作呢?”
“等到这些都完成了,不论莫梨想不想,她也都会收归我用了。婚配之事,自是要多加考量,毕竟想要扳倒太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正妻的人选,当然也是重要的资源。”
“不过若是那莫梨识趣,愿意的话,侍妾的身份,本殿自然不会吝啬,不然的话,在用处榨干后,就当个玩物吧。”
三言两语,陆华就替莫梨决定了她接下来的命运。
当然,莫梨也绝不可能让他如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