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华实在是没想到莫梨态度如此坚决,仅凭这些,就从直觉上将自己牢牢认定。
关键是,虽然莫梨也许误会了自己最终的目的,但其他的部分,说的却还是真的。
而且加之水无涛突然搅局,以至于莫梨下手果决,竟然在陆华到来前,就将这些布置的人手尽数绞杀。
陆华本是想通过目击莫梨与魔教贼人的拉扯,将这点坐实,莫梨本就是地母教的人,自然是百口难辩,有了把柄,再许之以利,自然能轻松拿捏。
但只看眼下的情况,分明就是见义勇为的莫梨在冲昏头脑的愤怒下,杀死了欲在城里放火的一干贼人,反而撇清了关系。
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个。
莫梨的矛头指向了陆华,明明隔着十丈的距离,陆华也能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压在头顶,直觉只传递来恐惧的感觉。
如果不能打消莫梨的怀疑,陆华毫不怀疑,自己会死于此处,不管自己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杀死自己会是什么后果。
只能希望快点了…
见陆华迟迟没有话说,即便演的再像,莫梨也按捺不住手中的剑了,也就是昔日杀了郡守,以致地母教被打为魔教,只能躲躲藏藏,不知多少教众遭了厄难,才让莫梨忍耐着自己的杀意。
苏和虽然不知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从何而来,看到莫梨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也不会痴傻地去当和事佬,他对莫梨有着绝深的信任,能让莫梨动手的人,绝不无辜。
因而苏和眼神一沉,同样将手探到了腰间飞雪的柄上,微微沉下身子,摆出了随时可以出手的架势。
然而,马蹄声踏来,陆华心中的紧张顿时一扫而空。
陆华转身,果然一老者骑着马向着这来,手中还攥着绳索,连着马后被捆缚得严严实实,被马拖着脚步不定的一人,边上更是有陆华的暗卫伴随看管。
见状,陆华立马让出条路来,身前将陆华与莫梨隔开的亲卫们,也自觉地从中分开,将中间的视野让了出来。
而后莫梨就看得清清楚楚,马上那人,却是陆老。
苏和也是为之一惊,听陆实说这段时间陆老有事要办,常常不在他身边随侍,好几次闹了笑话。
原来竟是在此。
而马后牵的那人,陆老行至陆华身前,便恭敬地马上下来,牵至陆华身前,才是恭敬的一礼,这时,陆老见了陆华的动作,才手上劲力一运,便扯着被捆缚的那人上前,把整个人露了出来。
这个体型,这个身高,这个装束,莫梨记得清清楚楚,便是那日杀了小张,还在自己手下逃走的那个凶手。
这是,被陆华捉住了?
陆老在胡羽屁股上一踹,胡羽便踉跄着到了莫梨面前不远处,而后手里的绳子一丢,便在空中晃晃悠悠落到了莫梨手里。
这下却是莫梨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
陆华才转作无奈的表情,说道:“本公子还是不知莫姑娘到底误会了什么,不过那凶案的凶手,这些时日我已有了线索,又听闻这贼人竟能在莫姑娘手下逃生,这才托了护我性命的暗卫,还有与舍弟一同出行,照顾于他的陆侯出手,将其擒了过来。”
“本待是料理了这里的事务,再将这恶贼交予莫姑娘,当作这些时日请莫姑娘暂居别府的赔礼,不曾想,竟在这里遇见莫姑娘,不知招致了什么误会,竟让莫姑娘对本公子这般敌意深重。”
“好在本公子吩咐过暗卫,将人擒住后即刻送来,这才有了开释误会的机会。”
莫梨虽还是将信将疑,但绳索都已在手中,这凶手也再没了逃跑的可能,才安下些心来。
事已至此,莫梨对自己产生了些怀疑,莫不是真的判断错了,误怪了好人?也是,毕竟自己一开始对陆华的敌意,便是出于直觉,但自己直觉要真是那么灵敏,又怎会放任叛徒出现?
这么多日下来,陆华虽说口上有些轻浮,却是半点逾矩的事情都没有做,可能真的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下倒是有些尴尬了,莫梨不知该怎么为自己的错认道歉,只好先将注意力放在这杀了自家的教众的凶手身上来。
伸手拿下堵在胡羽口中的麻布,莫梨便开口问询,陆华方才的举动,显然是先将此人交由自己处置,莫梨也没有不好意思。
“我问你,那黄泥巷的小张,可是你杀的?为什么?”
虽然莫梨认定此人便是凶手,但毕竟自己到时小张已死,所以出于谨慎,还是先问了一句。
但胡羽只是不理,冷着脸就这么站着。
在他听从陆华的令前去请陆老,而在到场以后遭了背后那位暗卫的袭击时,他便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了。
只是,何必用这种法子?
想要他的性命,尽管开口就是,胡羽本就是受了陆华的恩典,才活下来,并提拔至现在的地位,一身本事和享受,皆是出于陆华之手。
所以胡羽想明白以后,便不再反抗,即便陆华没有对自己抱有全然的信任,这个时候,胡羽依旧能感受到,背后气海要穴隐隐的刺痛感,自己正被暗卫盯着,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便会被顷刻取了性命,也没有怨言。
只在莫梨又问了一遍时,才冷冷说道:“既已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都由你了,只是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休想从我这掏出来一句话。”
莫梨拔剑欲砍,胡羽也只是闭上眼睛,不为所动。
莫梨本就不善刑讯,心性使然,更是不会去琢磨这一方面,因此,只是这个态度,就让莫梨不知从何下手。
莫梨低头略一沉思,想了想,便把绳索递回陆华那处,准备将人交还回去,地上死的贼人杀了便杀了,但这既是案件的要犯,又已遭擒,自己靠着陆华的面子,能问询一番已是够了,再动手已私刑处置,只会落了口实,对陆华的影响也不好。
不如将人交还回去,或许陆华那边能审出些什么来。
这个动作意思很是明显,胡羽自也看得出来,于是,在绳索离手的瞬间,胡羽脚步暴起,发力猛蹬,就如箭一般要从门口撞出去。
胡羽想得很明白,只要自己死了,便死无对证,陆华再想糊弄,误导莫梨,就方便不知多少。
果不其然,见自己暴起,莫梨下意识就要出手,前边的亲卫也各自拔出兵器严阵以待。
而后,胡羽便干脆地奔着冷光闪烁的刀刃而去,直直将脖颈送上,飞溅的血液顿时洒了一地。
只在倒下时,胡羽最后的意识,看见了陆华讶异,但赞同的神情。
陆华也有些吃惊,他也没想到,胡羽竟这么干脆,就找了个机会寻死,解决了后患。
不然自己迟迟审不出什么,或是胡乱编个谎言,总有被识破的风险。
本以为自己这样对他,会有什么怨言,所以陆华还特地留了后手,若是胡羽欲说什么不对的,便让暗卫出手,发动先前留下根植于丹田的毒,不让胡羽有多说的机会。
现在看来,倒是低估这胡羽的忠诚了。
这样的变故,顿时让莫梨有些猝不及防,自己刚才还想着要怎么糊弄陆华,好带上负伤的水无涛离开,她怕陆华认出水无涛乃是地母教的旗主,职责所在,总不能视而不见。
结果就这么一分神,胡羽便找到了机会自尽。
这下可好,人在陆华的人手里时,还好好的,闹不出什么事,结果就在自己手里时出了事端。
莫梨也不知该怎么交代了。
不过陆华却是不怎么意外的样子,蹲下身检视了一下尸体,才用遗憾但早有预料的语气说道:“莫姑娘不用自责,也是本公子放松警惕,才让这贼子有可乘之机,不过灭自己的口如此果决,只怕背后大有势力。”
“追查此事,绝非易事,更不是一日之功,莫姑娘且宽心,起码现在,真凶已经伏诛,莫姑娘又为徐州城阻此一灾,嫌疑已是洗清了,恭喜姑娘重归自由之身。”
莫梨自认为误会了人,便有些迷迷糊糊,不知不觉,便被陆华牵着鼻子走,轻易便被绕了进去,反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嫌疑洗净,可以回百味坊这件事上了。
同时也在思考,那暗中替换了那些信众,操纵自己这些时日的调查的人,又是谁。
一旁的苏和听着零碎透露出的事实,勉强还是拼凑出了些来龙去脉,但缺失了细节,不好妄下定论。
但时机来得如此凑巧,这凶手赴死又是如此果决,总还是让苏和有所怀疑。
只是其中关窍,却说不上来。
“罢了罢了。”陆华拍拍手,接着说道,“虽然不知凶手杀人的目的,但凶犯毕竟已经伏法,案子便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该是处理这里的事情了。”
接着陆华大手一挥,身边的亲卫便涌入院中,检视着地上的尸体,在院中寻找线索。
莫梨也忙去扶起一旁坐着歇息的水无涛,突如其来的事端,也是让他摸不着头脑,全然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便是不能牵连身边出手救下自己的女子。
自己身上地母教的物什不少,轻易便能辨认出自己的所属。
水无涛借力站起身来,就要自首。
然而却被陆华打断了开口。
“这位应也是发现了这些人恶行并出手阻止的义士吧,受了这么重的伤,当真是可敬,来人,且为义士疗伤!”
一开口,便为水无涛定了性。
陆华自然是知道这便是搅了局的水无涛,恨不得当即让其死在这里,但是莫梨定会阻止,到时候又会多生事端。
只好咬着牙先放其离开,日后再做打算。
好不容易打消了莫梨的猜想,莫梨方才的表现,更是让陆华生出了得到她的欲望,这样胆大的女子,若是对自己俯首,又是怎样的感受?
所以须得先安抚下来再说。
至于站在莫梨身侧思索的苏和,并不被陆华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徒儿罢了,愿意服从,就打发去当个厨子,不愿那便扔远远的,而后找机会做掉。
水无涛本以为无幸,哪成想自己这辩识度颇高的脸并未被这个看起来地位极高的白脸认出来,也是松了空气,若是可以,他自然是要想法设法回去的,可不能折在这里。
莫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惊疑不定。
这些死人伪装地母教来人做的准备定然不少,都给搜了出来,将罪名按在教里,那该如何是好?
也是想什么来什么,很快,便有亲卫从里屋搜出了带地母教印记的旗子,还有地上这些尸身上摸出的护符,都被呈了上来。
见陆华嘴都张开,就要出声,莫梨表面镇定,心里却是焦急,自己该怎么为教里脱罪?
“依在下看,这应是栽赃陷害。”
苏和适时站了出来,不卑不亢,昂着头对陆华说道。
“哦?从何说起?”
“今日,我才与师傅破获了无生教欲在厨艺大会上以成瘾的药物控制有身份的客人的阴谋,在他们的驻地,也同样找到了地母教的物什,应是担心为人撞破,用来遮掩耳目的手段。”
苏和也没说谎,那日莫梨便从暗哨身上搜出了地母教的护符,无生教这里,确实是有若是事情败露,便嫁祸于他人身上的心思,正好这半年来陵州邪教事情才出,说是他们干的,也不难让人相信。
陆华低头沉吟,思索了片刻,觉得此刻不将这罪名按在地母教头上,更能稳住莫梨的心思,于是思考过后,还是认同了苏和的说法。
莫梨以惊喜,感激的眼神看向苏和,苏和也回应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事已盖棺定论,莫梨还有着错认的尴尬,不愿在此久留,又担心水无涛留得久了,也可能被认出身份,于是赶忙请辞,便带着两人回去。
陆华也需要让莫梨离开,才好与交代那些不好让她听到的事情,于是轻易便放了他们去,只交代莫梨择日再来他负伤,这等事迹,总是需要嘉奖,不能没有表示。
莫梨急着离开,赶紧答应下来。
莫梨与苏和扶着失血过多,脚步都有些虚浮的水无涛离去,直至身影消失在远处后,陆华表情才狰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