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早晨,苏和轻敲莫梨的房门,果然没有回应,又耐心地等了半刻,再敲一遍,屋里仍是没有动静。
苏和这才打开莫梨的房门,擅自进了去。
屋里一片整齐,俱是规矩地呆在应该在的地方,只是没了人影,同样不见的,还有这些时日放在这里的莫梨的自己的物什。
桌上放着显眼的字条,用砚台压着。
苏和上前将其拿起,细细地看了一遍。
最后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昨天看到莫梨那副样子的时候,他就已猜到,师傅或许会做些什么了。
只不过,没想到竟如此果断。
苏和冷静地带着纸条便出了门去,莫梨远行前已做足了久离的防尘准备,不需他再多做什么,只是小心地将门关上,再挂上锁,便去将这消息告知陆实他们。
百味坊后院的客厅里,才起床聚在一起的众人听苏和讲出这个消息,皆是惊讶不已,若不是还有纸条为证,几乎还以为这是什么玩笑。
陆实很是遗憾,上次发现自己还是打不过牛壮实,本打算拉下脸,再找莫梨求教,看看在自己现下这条路上,可还有精进的空间,这下却是要等她回来了。
林瑶同样是一脸错愕,她这两日才从徐州城里相识的人处打探到了爷爷最近的消息,知道莫姐姐与爷爷熟悉,也打算趁莫姐姐回来这个机会告知,只是莫梨昨日才回来,在外奔波多日,想着先让莫姐姐休息一晚,再说与她听,现在却是不能了。
陆老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这时,苏和才拿出了自己已经打包好的行李。
“苏兄,莫非你也?”
陆实更加摸不着头脑,发问道。
“正是如你所想,我会追过去,这里的事宜,便先拜托两位了。”
口吻很是坚定,显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断,陆实不知该如何拒绝,更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陆实也干脆地一点头,便说道:“那便交给本公子吧,苏兄这样信任我,我必不让你失望。”
事发突然,定有内情,如此气氛下,陆实感觉自己像是在接过什么重任,于是说的斩钉截铁,很是自信,要将事情办好。
“那你知道要做些什么吗,就大言不惭的,可要我帮你呀?”
林瑶噗嗤一笑,便问了出来。
果然,陆实哑口无言,想了一想,连接下来要做什么,都整理不出个大概。
陆实正欲说句话推托过这一阵,不然让林瑶知道他不会,打着帮他的旗号,又要得寸进尺,这些天已办过不少次了。
不过还是苏和开口解了围。
“不必那么麻烦,后面改做的事,我已整理妥当,都记录在这册子中,陆兄只要细细对照即可,如遇到了麻烦,尽管问陆老就是,我相信陆老很乐意见到陆兄借此锻炼自己的能力。”
陆老闻言,也点了点头,答应了这番说辞,确实,陆实毕竟身份在那,待到回了家,一举一动都会牵扯许多,如今外出,趁此机会练练手也是不错。
苏和又转向林瑶,道:“册子中亦有些事,是我打算拜托林姑娘的,陆兄心思纯粹了些,遇事总容易遇到麻烦,也望林姑娘多多照应。”
林瑶当即拍了拍胸膛,发出闷响。
“放心好了,莫姐姐可没少照顾我,这点事当然是要答应的,别的不说,小陆这边,不用苏和你说,我也是不会不顾的。”
小陆这个称呼,却是五日前林瑶陆实两人又拌起了嘴,作为武林中人,自然而然便选了用手上功夫决定对错,而后,便是这么个结果了。
虽然陆实还是嘴硬,拒不承认这个称呼,说是施毒这种下作手段,上不得台面,做不得数,林瑶却是已经叫惯了,最后拗不过,陆实也就默认了下来。
说罢,苏和留下册子,又去厨房找田娴,暂且交代一下自己这边的事情,通个气,这份册子里不乏发展百味坊,将招牌打出,把分店向各州拓展的计划,所以苏和原样另作了一份,要交给田娴。
只是琢磨这些,就让苏和点灯到了半夜。
毕竟看莫梨的面色,加之苏和对莫梨心事的猜测,他就知道绝不简单,做好了甚至需要暂且离开的准备,虽然没想到如此仓促,但这份准备,果真派上了用场。
只是到了厨房门口,苏和才看见甘辛在厨房门口兜来转去,犹犹豫豫的,一会提起步子,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见苏和过来,甘辛正想打个招呼,苏和便一把把他推了进去,踉跄的甘辛才稳住身形,就看见里面专心演练着菜式的田娴,已抬起头看到了他。
苏和守在门口,只听见里面先是激动又是娓娓道来,最后又是争执,最后归于平静,在一声长叹后结束。
苏和只见出来的甘辛虽有着过于激动的泪痕,脸上却是笑着,便知道这一推,做对了。
“谢过苏少侠了,若不是这一推,也许我患得患失,最后还是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吧,我也不知小田最后到底是不是接受了道歉,但能说出来,心里总是舒坦多了。”
才出来的甘辛一见到苏和,便抱拳致谢。
“这没什么,倒是胁迫你们的无生教,在徐州城的势力应该暂时算是清理干净了,你们甘家今后要作何打算?”
“即便是为人挟制,做出那等事情,对田师傅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不论今日决赛取得什么名次,今日之后,天上楼都会并入百味坊,为一家分号,小田也接受了。”
苏和眉头挑起,若是如此,册子上的计划,还得稍做更改,不过这样,进程倒是快了许多,早些将食肆开出去,收集消息也方便许多。
点点头,苏和便也进了厨房,交代临去前的事务。
……
陵州城。
莫离的眼神很是凝重,眼中闪烁的,既有叹息,又有决绝。
“事态真的这么严重吗?”
看出莫离的重视,秦玲贴在莫离身边坐下,小心地问道。
“嗯,消息已经收到了,水旗主那边行至青木林,便齐齐失去了踪影,只怕是…”
“此乃我的过错,我还是小瞧了那些人的势力与决心,若是能多做些准备,或许都能让他们多活下来几位。”
莫离很是自责,他派出这些时日一直亲近自己这边,别无怨言的水无涛,便是想要引蛇出洞,通过叛徒必然会做的手脚,来顺藤摸瓜。
只是他想不到,派出的教众,都是武艺精湛,马术不差的,一般人绝难将他们同时留下,就是水无涛,他还特意取了库房里仅存的一件宝甲,为其护命,也算是准备充分,也早早提醒过他们多加提防,结果还是就此失踪。
毕竟莫离便是再大胆,也想不到敌人的手笔,劫杀黑旗这些弟兄的人手,俱是阴养的死士,受过军事训练,所用的装备,更是军中所出,在埋伏下,轻易歼灭一支重骑都不是难事,更罔提只着布衣的江湖人。
不过本来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水无涛此次的行动,并未大摇大摆,其中可打探到这次行动的门路,几乎都是莫离留下的尾巴,毕竟他可是教主,这点掌控力总还是能的。
“但水旗主他们的牺牲,的确让我看清了那些叛徒所在。”
“在哪?”
秦玲急切问道,恨不能现在就去将这害了她最爱的教主,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她熟识的人的叛徒手刃。
莫离做出怀抱的姿势。
秦玲的嘴巴也慢慢张大。
“或许他们不是叛徒,但此刻,他们也与叛徒站到了一起,现在陵州城中,恐怕只有半数的弟兄,还听从于我的。”
秦玲掐起手指数数,数了两下,才发觉根本数不过来,同样,也杀都杀不过来。
迫切地,担心地,秦玲又望向莫离,这时,才明了了莫离方才眼中的意味。
另一处静室中,一人接过竹筒,这是方才飞来的信鸽所带着的,再有心腹转交给他。
将竹筒打开,倒出里面卷起的书信,张浩大惊失色。
“快去将青旗主请来!”
不多时,青旗旗主林青禾行色匆匆,便推门进了这处静室。
“这么着急叫我,发生了什么?可别是什么小事,要知道现在可是半夜,又还有一半多的兄弟尚未加入我们,要是给还愚忠于那姓莫的人看见了,可就全完了!”
一坐下,林青禾便对张浩劈头盖脸的指责。
但这话说的确实无错,中高层的弟兄,有不少答应与张浩共谋,但底层的弟兄,甚至是这些已加入的信众手下的兄弟,其实还是相信莫离的更多。
而莫离的武功,他们都是知道的,万一败露了,他们又怎么可能活命,把事办差了,张浩联系的庙堂里的大人物,可不一定愿意为他们收拾首尾,哪怕愿意,在接应下,想逃过莫离的追杀,也是千万分的困难。
总不可能那夜五六个宗师的阵容,能为他们几个卒子随叫随到吧。
知道这一关窍,加之事态紧急,张浩也就没有心思去理会这般的态度,而是一脸严峻地将那封书信拿出,展开。
只看至一半,林青禾的面色便是无比的难看,好在看到最后,还是让他松下口气来。
“本来徐州事成,就足以一锤定音,不曾想,竟能让那水小子活着逃出去,还搅和了大人的计划。好在大人没有怪罪我们,还早早做好了别的准备,看来还有机会。”
长出口气,林青禾说道。
然而张浩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你看出来个什么!平王府里还有人手,什么意思?那位大人物只怕一开始便没看重我们,若是我们事做的好,诺言还有兑现的可能,但现在我们招揽教众的进程这么缓慢,还让人用到了后手,你说,承诺的东西,会给到谁?”
“别忘了,我们现在可还是魔教中人,便是殿下不给,又能如何,难道去昭告天下,指望别人都信我们?”
林青禾的面又霎时白了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装作无事发生,安心做我们的旗主?”
张浩又是无语。
“我怎么会与你这样的人共事…听好了,这等念想莫要再提,这次发掘水小子他们的行踪的消息,我们可是动用了不少非我旗的人力,也就是说,莫离查到我们,已经不远了,不可能瞒过去的。”
“只有把殿下吩咐的事情办好,殿下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我们表现出价值来,哪怕本来的条件缩水了,总还是有我们一席之地的。”
这番话算是个定心丸,给了林青禾一点安全感。
又说了些话,稳住了林青禾的心,相信这样他就不会蠢到去自爆,张浩才无力地瘫在椅上。
也就是青旗手下的人手不少,作用更是紧要,他才会拉拢这么个蠢货,只是听他说那些蠢话,就让张浩费劲了心力。
不过也是莫离蠢,扶了这么个只会农事和豆腐工艺,别的一窍不通的家伙做这主持教里种地和做豆腐的青旗旗主,才有张浩拉拢盟友的机会。
“接下来,便先将他抛出去做个挡箭牌吧,还有平王府的事…”
……
官道边的空地上,莫梨升起火堆,将小青马栓好,喂了些草料,才铺下铺盖,准备就这么将就一夜。
毕竟陵州路远,又有目的不明的冒牌货在教中不知要做什么,莫梨越想越是担心,一日下来尽是在赶路,自然顾不得沿途的休息。
也就是莫梨会这么手渡气于马,助其飞奔的功夫,加之内力生生不息,这等缓慢的输出,耗的远不如自己呼吸间回复的内力要多,才能坚持下来。
不过肉体可以坚持,精神却是不能,莫梨自己无所谓,小青马行了一日,早就精神不济,站着都有些摇晃了。
莫梨只好权且这么休息一晚,待小青马精神饱满,再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