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郭强,还说不卖酒给宋磊他们,结果鳄鱼帮的人过来了,也不知说了什么,轻易就买到了。
宋磊倒是不认得这三人,毕竟鳄鱼帮是乌波镇近儿才做大的势力,几乎每半个月都会招揽上一批新人,他也不是主打对外的成员,自然不会去专门理会这种事情。
但宋磊是越想越来气,他们白家,在乌波镇也算是庞然大物了,说乌波镇算白家的地盘都不为过,你个去乌波镇地头卖酒的,不认识他们也就罢了。
不肯卖酒,也当你是硬气,结果怎么那三个人来了,就这么好说话?是不是瞧不起人?
所以宋磊心里便带着刺,只不过酒香的确是醇厚,让他信了些方才的话,加上确实馋了,才没表露出来,哪怕听到郭强要他买,就得买一整桶,也没说什么。
倒是正当宋磊拿出几个人凑出的几贯钱来,打算把酒提过去分分的时候,却听见自家带队的管事突然这么一激灵,来了句不好。
便是莫梨,都有些吓了一跳,她不常吃酒,毕竟酿酒要浪费许多粮食,教中的时候她是一贯管制的,自己作为带头的,自然也不能破例,只在庆典或是外出时买些已酿好的。
即便如此,莫梨只凭这酒香,也闻得出来,不说醉不醉人,味道一定是上乘的,绝不是以次充好的骗子,那这么一声,又是干什么?
白元朗突然打断自己方才允许手下去做的事,当然不能没个说法,马上就解了莫梨的疑惑。
“哼,鳄鱼帮倒是好算计。真当我没看过那智取生辰纲的话本吗!”
一声厉喝,刚才还有些迷迷糊糊,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宋磊也反应过来,想起了前阵子有外地的戏班子来乌波镇时,就演过这么以这么一出改来的戏。
一旁吃酒嚼枣好不快活的三人,骤然听见自己帮的名字,还有后面的话,互相看了看,又是枣又是酒的,的确有些相和,于是面面相觑。
这番迷惑却被白元朗当成了被识破阴谋的不知所措,冷笑一声,他还记得之前家主就有与他说过,最近这鳄鱼帮崛起迅速,他们的窦帮主颇有本事和手段,家主岂能轻易看着别人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做大,便就有想过拉拢。
这次运送从大泽里刨出的太岁,出发前,白元朗最后知道的消息,就是鳄鱼帮那边一直没个准话,家主许的条件是一涨再涨,眼看就要到了本来估计的底线,窦帮主那里的态度,还是犹犹豫豫。
又想到除去白家,崔家同样是以大泽为主业的大户,早年里乌波镇才兴起时,多少要在这块肥肉里咬下一块的人,都被斗败或是吞并,最后只余下了白家和崔家,几乎包圆了搜罗大泽奇珍的生意。
两家相争了数十年,依旧是分不出胜负,反而是内耗下各自都折损不少,最后也便不了了之,各自管着自己的生意,已经无事二十多年了。
本来两大家之下,乌波镇就只有些零散的老猎户,还能靠着大泽谋生,鳄鱼帮的崛起,很是有些蹊跷。
但若是崔家对现状不满,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白元朗觉得自己智慧如珠,不过短短片刻,就分析出这些,虽然危急,却也是他在白家里再往上爬的机会,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白元朗一使眼色,余下同来运货的六人,包括宋磊,齐刷刷亮出兵刃来。
先下手为强!
招呼也不打,竟就这么扑了上去。
“管事,那卖酒的…”
“说什么蠢话,定是同伙,一块砍了,还有那边两个,指不定也是一块做戏的,休要走了他们!”
急着发号施令,白元朗自然没有压抑声音,让莫梨师徒把这话听了个清楚。
然后六人里分出两个,同样往莫梨处冲去。
莫梨有些懵了,他们的事莫梨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听着似有蹊跷,分不明白是非,她不贸然插手,这边罢了。
但这些人怎么把事还扯到了自己身上来?
莫梨有心分说,但奔过来的两人却不打算给这个机会,那倒没什么,这等武艺稀松平常之辈,莫梨便是一只手,也能不到两合就放倒,到时再好好说清楚也无妨。
但那边鳄鱼帮的三人,本就不知道是怎么感觉回事,白家的人手这边,动手又是极为干脆,待他们反应过来,忙着抽出兵器来应对时,白家的三个人手已经杀至面前。
三人里右边那位,反应不及,当场就被砍翻在地。
余下两人被血溅了一身,眼睛当即一红,架住了砍来的刀,便混战作一团。
莫梨这边,倒是不用她出手,这些人武艺平平,苏和不愿劳烦莫梨,已经起身自迎了上去,莫梨当然也不会不给徒儿一个磨练的机会,只在边上看着。
苏和也没有辜负了莫梨的期望,他自来了此界,对上的都是远强于自己的对手,斗战虽少,实战经验却已经不少,哪里还会在这些武功逊于自己的人身上翻车。
甚至用的都不是已用的趁手的飞雪,而是另外花了些银子在徐州城请匠人打制的薄刀,不然这两人兵刃一看便是寻常的品质,遇着飞雪当即便要断开,那就没了试招的空间了。
说是试招,不过并不是莫梨为苏和所还在设想的刀法,而是苏和自己,回忆着李府那次,在偶然与碎片发生了感应,从而用出的刀,将其模仿,填补,演化而出的几式。
不论是刀法还是剑术,或者说,世间武功,步伐身法都是其中顶重要的一环,甚至是外功本身的一部分。
而苏和,此刻脚下便是让莫梨眼前一亮的一转,被两人包夹,却只是一步,便踏出了会被夹住动弹不得的位置,并没有一瞬就拉开身位,以图每次对招,面对的都只有一人,但也错开了间合,让袭来的两人配合失调,步调不一。
这便给了苏和施展的空间。
刀随身走,步子掠过的同时,刀亦划过了对手应对时变招仓促的空隙,手腕一转,便用刀背击在对方肘上大筋所在。
无意中碰到过此处的人都知道,这处筋一遭撞上,顿时便会酸软无力,久久提不起劲,中了苏和这一刀,那人自然也不例外,手上一个激灵,朴刀便离手跌落在地。
苏和自然不会去下死手,对方既然只是大概误会了什么,那也就没必要结下血仇,平白添了麻烦,因此并没有补上一刀,而是转去迎上了另一人。
见同伴被干净利落地卸了兵器,余下这人不免为之一惊,这才晓得,原来这看着年轻的少侠,功夫却是不如年岁一样浅薄,反而比他要强上许多。
有些忌惮,余下这人并没有贸然出招,而是保持着距离,观察着苏和的举动,然后便见着失了兵器的同伴并未遭到补刀,而是好好的,只是有些发愣。
莫非是误会了?
见对方许是想明白了,没能多过几招的苏和有些失望,不过和着刀法的身法,初次验证,效果看来有些说法,也算是有收获了。
起码这莫名其妙的一架不算是白打。
莫梨这边毕竟实力悬殊,自然和平了些,然而另外一边,却不会如这边一样友善。
鳄鱼帮的三人,不过是得了允许,将自己平日攒下的,不需上缴的部分准备带到城里去叫卖,结果开心地吃酒,想着等这些货卖完了,正好也就攒够了寄回家里的钱,岂料突然便遭了横祸,其中一个弟兄,已经胸口挨了一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见了血,事情自然就不会轻易罢休了,鳄鱼帮这三人,都是乌波镇附近的乡里出来的,自幼处在一起,出来闯荡,既是想见见世面,也能为家里补贴家用。
结果三人相互扶持,大泽里几次凶险都趟了过来,却在这里折了一人。
红了眼的两人已是自己都不怎么顾了,招招皆是以伤换命,甚至以命换命的架势,这般凶劲,反而吓住了白家的人。
毕竟乌波镇两家独大的秩序已稳定了许久,少有争斗,这些伙计平时不过相互练练手,与大泽里的恶兽厮斗,少与人生死相斗了。
不过四五合,就被杀得节节败退,甚至退到了推车旁。
见势不妙,本打算先观察形势的白元朗也不得不提刀就上,作为管事,又是白家的亲族,练的功夫都要比这些伙计好上一层不止,功夫自然更是不可相提并论。
只是白元朗惜身,遇着这疯了似的打法,同样是束手束脚,好在这边是四对二,还能将战线维持住。
至于宋磊那边,本就心里对郭强的态度有些窝火,自以为听明白了这乃是为埋伏他们的计,更是气上心头,刀刀都奔着要害而去。
郭强赤手空拳,却不见焦急慌乱的样子,弃了酒便走,也不还手,步子并不算快,但总能在紧要处将将好避开,更是打的宋磊着急。
“且住手,是误会,是误会!”
一边闪躲,郭强还一边解释,也不见气息稍乱。
只是宋磊怒极,冲昏了头脑,不听他解释,刀刀紧逼,足见下手之毒。
连说了五六句,不见停手,反而每招都是冲着要命去,郭强再是能忍,也人不住了,习武之人本就血气旺盛,哪里能一直受屈,即便郭强乃是为了避仇隐居与此,此刻也忍不住动手了。
心念一起,架势瞬息就变得不同,五指微屈,乃是虎爪的架势,,从前,郭强便是凭一手黑虎断命手,闯下过不小的名头。
不止是手屈如爪,郭强身体下压,脚却又半掂不掂,竟是将脚掌都视作肉垫一般,整个人如欲扑的猛虎一般,带着摄人的气质。
宋磊只以为先前郭强闪躲,是怕了自己,这下气息陡然一变,吓住了宋磊,下一瞬,回过神的宋磊反为此恼怒,丝毫不惧,运起最后的内气,当头便是一记力劈华山。
势大力沉,在宋磊看来,乃是自己毕生以来最是自信的一刀,哪怕是个巨石,也有自信能深深没入其中,然而郭强手一抄,就捏住了刀身,五指运劲,朴刀便化为了碎片。
不待宋磊下一步的动作,郭强左手捏碎朴刀,右手抓住宋磊右臂,就是一揪,眼瞅着这一扯之力,便要生生撕下这条臂膀,郭强眼神却突然一清,终于收住了劲,顺势将宋磊摔在地上,让这条本该独走的胳膊,只不过是脱臼。
早在郭强解释时,莫梨听见了话,便知道起因乃是误会,若是寻常的帮派斗争,莫梨自然不会掺和其中,但既是出于误会,莫梨却是不能见他们再这样打下去。
方才还坐着的身影,连起身的动作都见不着,便消失在原地,郭强那边,莫梨看得明白,宋磊看似占着上风,但全赖郭强不愿动手,一但出手,胜负瞬间便有分晓。
所以莫梨要阻的,就是推车旁战作一团的几人。
其中鳄鱼帮的两人,身上已添了数道伤口,但还能坚持半刻,既然是误会,莫梨自然不愿见着多出人命,飞去的身影先是落到躺在地上的那人身边。
莫梨伸手一探,将人扶正,检视起伤口,她刚才就注意到这人尚有气息,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伤口较深,斜拉的一刀破开胸膛,血染红了衣襟与地面,莫梨甚至能看到,伤口的尾端,不远处就是心脉。
再晚就来不及了!
莫梨素手连点,内气为引,便封住了血脉,暂且止住了血,但伤口颇深,失血已多,再不送医,还是活不了多久,便是现在就有郎中,想要活命,一样得看造化。
莫梨不忍见人因区区一个误会,便失了性命,造成悲剧,甚至扯出无休的仇恨,自然要拼尽全力救治,但她并不通医术,也就会止血包扎,这样的伤势,并不在她能力的范围内。
不对,有办法的!
莫梨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所得,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