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才睁开眼,便见着两个满是希冀的脸凑在自己面前,犹犹豫豫,很是想开口问询,却又担心得到不好的回答。
也不知是不是如今这副年轻了许多的身体影响,莫梨竟想逗一逗这俩眼神可怜的娃儿。
不过莫梨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肯为同伴如此搏命,情谊的深厚定然是旁人绝难想象的,那骤然得知噩耗,同样也是伤痕累累的两人,指不定两脚一蹬,就跟着去了。
所以莫梨只是轻柔地开口:“已经无碍了,我以功法助他弥合了前胸的伤口,当下已没了危险,不过开膛折损的元气,只能慢慢修养补全,如今他失血过多,还需躺上一天,才能醒来。”
即便看到兄弟在眼前肉眼可见的情况好转,鳄鱼帮的两人,仍是提心吊胆,直到莫梨说出了这番话,才最后长出一口气来。
而后两人齐刷刷五体投地,俯在莫梨身前,动作大到扯开了之前才草草包扎了一遍的伤口,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清脆的响声,便是当场磕出脑震荡了也不奇怪。
“谢恩人救我大哥性命!这般恩情,真是万死都绝难偿还,恩人若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兄弟便是粉身也要相报!”
说的是情真意切。
莫梨摇摇头,她救人并不是为了回报,心意她接下了,至于报答,只要这三人不会让莫梨觉得自己所救非人就好。
这却让俯身的两人有些麻爪,恩情无处回报,竟有些惶急的模样。
只是莫梨的确没什么需要他们的帮忙的地方,倒不如说,这两人自己也是一身伤,先把自己管好才是要紧的事情。
苏和看出了莫梨有些难以应付这恳切的感激之情,于是蹲下身去,便将同样流了不少血,因而缺少力气的两人扶起坐下,才开口。
“这样吧,我与师傅初来乍到,不清楚乌波镇这边的情势,你们与我说说,镇里是什么情况,哪里的店家卖的东西实在,这些都细细讲一讲,也算是解了我师徒燃眉之急了。”
苏和此话,便是为了解莫梨的窘态,他们要往陵州去,在乌波镇顶多停留一天,哪里需要了解什么有的没的,但好歹给了人家一个回报的途径,总能让这俩人心安一些。
就是可惜,鳄鱼帮这名字不甚好听,这三人相互之间情谊深厚,对恩人的态度,也是极为恳切,在帮派里做事,总不是个好去处。
不过这话说完,莫梨虽看见两人眼中还是有些遗憾,似是为不能帮上自己更多而惭愧,但也没有保留,便把他们知道的尽数从肚子里刮了出来。
花了有两刻钟的功夫,莫梨总算听完了。
这三人是从乌波镇左近的稻沟乡出来的,这个胸口中了一刀的,是三人中最大的,也是功夫最稀疏的,虽是如此,其余两人一个家中只余他一人,一个没了亲娘,续弦的后娘同样生了个小子,他也就不甚被家里人在意。
因而两人长大的过程中,多有受这个最大的照拂,直如亲兄长一般。
这最大的叫刘羽,方才拼斗时最勇的唤作关飞,而年纪最末的,武艺却是最精湛的,名字是张备。
这名字一出,顿时就让苏和有了既视感,这不分明就是把那知名的三兄弟打乱了么?
只不过远不如苏和所知道的那几位厉害了,或许是因为这三人生在穷乡里,并未接触过什么上乘的武艺?
起码之前两人与白家的人捉对时,明明武艺兵器俱是逊于对方,却能以二敌四打的难解难分,气势压制下,倒真有能以勇力取胜的气象。
这么说来,苏和也才想起来,这个世界的历史,也与自己本来的世界颇有相似之处,只是也许是因为这里高来高去的武艺乃是货真价实的,广为流传的,因而在细枝末节上走向了全然不同的地方,并引得大势也为之不同。
这些相似之处,或许也是两界为之靠近,进而碰撞的原因?
这些东西,倒不是苏和能想明白的,因此也就没往细里去想,只不过看着这三人的眼神,多了些玩味。
三人在稻沟乡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自然也就生出了去外头闯荡,改善条件的想法,又听说乌波镇旁的灵湖大泽,多有奇珍出产,乃是发财的好去处,于是便结伴来了这里。
只不过临到了三人才发现,大泽凶险,没有经年探出的地图,那是寸步难行,哪怕趟过来危险,到的也大概率是屁也没有的地方,而这样的地图,都掌握在乌波镇几个经营多年的大家手里。
而人家自己早培养出了许多可信的手下,哪里用得着这三啥也不知道的外地人。
不过三人来的时机正巧,赶在了鳄鱼帮初建立不久的时候,听闻那里也有活计,三人一合计,便就加入了鳄鱼帮,还得传了粗浅的行气法门与大刀十三劈的刀法,靠着天赋,也干出了点起色。
也就是说,其实三人也是才来不久,知晓的并不多,也就是白家掌握的地图更加精细,有着大泽中许多好物出产的地方,而崔家,与经验丰富的独行采药人关系良好,有收购奇珍的便利。
至于鳄鱼帮,只是才崛起的帮派,靠着帮主敢打敢杀,也在大泽中趟出了条路来,开垦出了一片适合播种的地方,大泽里肥沃,出产极是丰富,加上帮主时常从大泽中带回些珍惜的草药或是芝子,有了稳定的营生,因而也越做越大。
三人出自乡下,并未读过太多的书,叙述也就有些颠三倒四,莫梨费了不少劲,才整理清他们的话。
莫梨虽是知道苏和的意思,借此节给他们个台阶下,不过莫梨见他们说的用心,也就还是将这些用不上的信息通通记下。
至于苏和,就只是记下了那些卖特产的店面所在,那家的货实诚,他好买些带着,大泽里多是药性独特的草药,指不定就有秘典里提到的,往后或许用的上。
待全部说完后,坐着说话,也算是休息了一阵,两人气色也好了些,打斗了一番,又听了两刻钟,日头避过了最盛的时候,莫梨也该上路了。
不过看着还昏着的刘羽,加上受伤的两人也没有什么力气,莫梨为救人,也需要观察一阵他们的言行,好及时决断是否废去武功,所以莫梨并未如苏和所想,急急上路,在乌波镇歇一晚,买些特产,补充了行囊,就往下个郡上路。
而是携上了受伤的三人,竟是打算照顾一阵他们。
苏和不知道莫梨救人的方式如此繁复,毕竟在他看来,凡是武功方面的事情,莫梨都是易如反掌,莫梨既是用功法救的人,应该也就已经无事,哪里想得到莫梨也是苦思冥想,才想到用传功的法子救人,因而还得收拾了首尾,才好安心离去。
刘羽三人本是为了卖鳄鱼帮自家种的物什,才前往城里,出了这么一遭,自然去不成了,听见莫梨打算帮着照看他们一阵,直到无碍,更是感激涕零,哪里会不从,毫不推辞,就领着莫梨两人往乌波镇去了。
一边走在路上,莫梨还一边询问着关张两人他们平时生活的细节,从话中,莫梨不难得出,这三人过去过的苦了些,但彼此照应,却并不颓丧,来到乌波镇打拼,也同样是一直相互扶持。
这么看来,起码应该不是恶人?
不过毕竟只是一面之词,莫梨还需要花上几日观察他们平日的动静,短暂不能启程,那也正好在乌波镇打听打听,教里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要考虑的事情有些多,莫梨脑袋一下子转不过来,便显得有些苦恼。
不过最苦恼的并不是莫梨,一旁被关飞背着的刘羽,才是最难挨的,过了这么久,莫梨却是一时忘了,自己如今的样子,是在什么情形下变来的。
而此刻,尚且昏着的刘羽,在莫梨替他运功催生了生之气以后,新生的内气轻易便吞噬了本来浅薄的内力,便推动着身体往适合天魔功的方向转变。
只不过刘羽本身内力比起那时的莫梨,实在是天壤之别,这个过程,也会因此拉长许久。
不过这倒是后话了。
莫梨在关张两人的领路下,终于见着了乌波镇的门,而白元朗那边,却已经在家主意外的眼神下,哭诉起路途上的遭遇。
“家主,大事不好了!您千叮万嘱的那个宝贝太岁,消息走漏了!鳄鱼帮的人本打算做戏,骗我们吃下**,夺去太岁,不料被我识破以后,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太岁遭他们砍坏了!”
白家家主本正纳闷派出白管事,这么突然又折返了回来,还不待出口询问,就听见这么个消息,心脏都为之一顿,但毕竟是家主,定力总是磨练了出来的,脸色立马变得严峻。
“都发生了什么,都给我细细说清楚了!”
于是白元朗便将方才在林中玩,与下属探讨的说辞,添油加醋,将之前在空地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大体是无错的,只是只需差错一些细节,意思便是全然不同。
……
陵州城中,秦玲心疼地擦着莫离脸色密布的汗。
“竟在这个时候发作,还是差了一步吗?”
莫离面色发青,两颊肌肉坚实,可见是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但意志坚定,却是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少顷,莫离运功完毕,面上的异样逐渐消退,才睁开了眼睛。
“教中将这篇秘法封存,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如此残忍,当真是绝大的毅力才能施行,但这秘法,吾只差那最后一步,便大功告成了。”
“到那时,一切就再不用顾虑,那些奸贼,吾会一个个全数铲除,让我教变回原本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