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在屋檐上疾走,布鞋踏在屋顶的砖瓦上,却没有半点的声响,仿若无物。
夜里的乌波镇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远处还有偶尔的灯火,那是大泽中不时返回的人,莫梨这一处,只能靠着银月洒下的辉光照明。
不过一点妨碍都没有。
白天的时候,莫梨就已经打听过白府的所在,倒是不虞迷路。
足底轻点瓦片的边缘,莫梨纵身而起,便从一处低矮的屋子落到了一个三层的小楼,矮下身子屈膝缓解了力道,莫梨却看见底下附近,正有一小片火光。
怎么了这是?
莫梨有些好奇,不过还有正事要办,却是没有这个功夫,不过莫梨再快,终究还是没有声音快,还未曾落到下个屋顶,莫梨便听见了方才注意到的那处传来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我方才打更路过,看到个人躺地上,本来以为谁家的汉子喝醉了不着家,打算过去给他摇醒,结果过去才发现,这是个死人啊,可没把我吓死,这大半夜的…”
死人了?
这就不是小事了,莫梨于空中转身,旋转了半圈以后两腿落在下一家屋顶上,如弹簧一般蓄住了下落的力道,又猛得释放出来,精准落到了刚才起跳的地方。
莫梨运气于眼,眼中的景象顿时清明了一些,三四个身着吏服的人还有一个提着锣鼓,应该是方才的打更人正站在下方,地上一个躺着的死人,血淌了一地,因为是个偏僻的角落,又是个死角,到了现在才被发现。
莫梨能看见打更人裤子湿了一片,但是痕迹极不规律,加上地上隐隐的反光水迹,便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了。
莫梨就在几人上头移动,几个人却毫无所觉,莫梨换了个角度,总算能看见死者的面庞。
然后莫梨瞳孔一缩。
大意了。
这个位置,正好是莫梨与詹信实聊完后詹信实离开的方向,草草一观尸体和痕迹,应该就是在莫梨见过他后不久。
莫梨猛得一锤大腿,发出一声闷响,她怎么就没护送一下这年轻人,竟让这好心为自己报信的人就这么遭了毒手!
“什么人?!”
这个声响莫梨气急上头,不曾遮掩,下方一捕快耳灵,捕捉了个清楚,当即警觉,提起灯火巡视起上方。
屋顶上空空荡荡。
莫梨很生气。
虽然只是个不过见过两面,只是个知道了名字的人。
但莫梨同样为之生气。
气于那白元朗的恶毒,还有自己的失察,少了一个,都不至于断送了这么条性命。
莫梨还记得,当时詹信实便说要暂且回家避一避,说明他家不过就在乌波镇附近,等他家里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又会是什么感受?
莫梨又想起,詹信实这年轻人,还盼望着娶个媳妇,说到这个时,口气中不乏希望与羞赧。
本还有大好人生没有享受的娃儿,就因为自己一时不察…
莫梨越想越气,眼神也变得愈发锐利,徒弟才和她坦明了心意,害的莫梨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已是心情烦躁,又遇上这档事,怒气已如油桶一般,一点就着。
不过几个起落,莫梨便见着了白家的大院,里面如寻常人家一般灯火尽熄。
不对劲。
莫梨瞬息就有了判断。
大户人家不短这点银子,夜里基本的照明总是有的,总不能白家这么吝啬,一点油钱都要扣扣搜搜?
但莫梨分明能察觉到,里面有密密麻麻的人的气息。
看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莫梨非但没有心怯,反而兴致大起。
白府里诸多人正趁着夜色紧锣密鼓地调度,预备着之后的战事,白家家主已发函约崔家的家主与鳄鱼帮窦帮主星夜一聚,有要事相谈,不久就是行动的时机。
府里都是人,人多眼杂,莫梨却是不好再随意潜入了,不然指不定就被哪个忽得抬头的人看见。
那就更高一点,一次潜入到深处吧。
莫梨四下望去,然后便攀上了白府边上一座四层的店家,距离合适,高度也合适。
目测了一番距离,莫梨解开了胸前的扣子,衣裳瞬间为之弹开,但还不够,莫梨用手将衣裳拉得更开,几如披风一般。
其下还有一层底衣,然后才是最内里的亵衣,因此莫梨也不担心人看见。
抖了抖衣服,尽管莫梨所穿的衣服于内力传导性质并不算佳,但莫梨的内力本身却颇为神异,于衣中蔓延,便将莫梨的感知也拓宽到了衣物上。
探了探气流,莫梨深吸一口气。
然后倩影便从楼顶飞出。
操纵着衣物,莫梨脑袋运转至极致,感受着空中每一丝风力,并以内力微调,将加之其上的每一丝力都尝试纳为己用。
本该画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的身影,却晃晃悠悠,如同风筝一样,虽然还是止不住下坠,但比起前进的速度,却算不得什么了。
莫梨的目标,是白府正中的主厅,对于风力的细致感应和利用,竟然让莫梨在空中也能微调方向,高空中莫梨的身影如展翼的大鹏,背对着月光,只能看清轮廓,却看不清正面。
“我们乌波镇何时出了这么大的鸟?夜里可没没什么吃食,莫不是睡过了头的?”
白府一伙计拿胳膊肘捅了捅边上的人,手指一指天上,调侃到。
不过被搭话的伙计眼睛尖点,顺着手指向上望去,虽然也只能辨清轮廓,却能看出,这绝不是什么鸟类。
然后边看见那影子晃晃悠悠,就要落到主厅那边。
“敌袭!敌袭!”
果然被看见了吗?莫梨心底果不其然的语气对自己说了一句。
莫梨当然不指望这样就能瞒过去,毕竟莫梨感知到的气息密密麻麻,只怕整个白家几百号人都在这了,能瞒过去莫梨反而要怀疑自己的运气怎么忽得变好了。
反正目的已经达成,被发现了又如何?
如此动静当然惊动了旁人,白府中越来越多人循声抬头看去,便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家主厅的陌生人影。
顿时嘈杂一片。
莫梨不紧不慢地将衣服重新系好,将两个一点不受重力影响,依然挺立的累赘收紧在外衣里,免得妨碍行动,然后便观察起下面的情况。
……
苏和睁开眼睛,眼中并没有骤然睡醒的懵逼,反而是相当清明。
莫梨此去并没有带上他,苏和也半点没有反对。
既然认清了自己,那首要的,就是不要作为莫梨的拖累,莫梨之前说过的其实很对,那就是苏和自己几次为了莫梨涉险,若不是自己运气好,多半达不成想要的效果,反而会牵扯莫梨的心神,不能建功,便会成为破绽。
因而这次前去白府捉白元朗,让他说出实情,苏和没有自请跟随,也不打算悄悄跟过去,他知道的,白府这边的人武艺平平,自己虽也还是三流的数值,但仗着飞雪的兵刃之力,还有碎片助着点满的拙感悟,两相结合,如白管事那等武艺同时应付两人,也不算难事。
但苏和在乌波镇逛过一圈,可不是只会傻乎乎看店铺的,稍微打听过,他就知道,哪怕是平时,白家都会有许多人驻守,百人也不为过。
人家的地盘,少不了布置和陷阱,师傅的身手,自不必将这些放在眼里,但苏和一个人,若是落入了包围,双拳绝难敌七手八脚。
又不是突袭无生教据点那次,有官兵掩护,他可以等局势稍定,然后趁隙切入搅乱局势,当个搅屎棍子,在白府孤身,定要被许多人盯着,苏和如今的轻功,定然是走不脱的,之后被纠缠,包围,最后捉住。
那就成了师傅的拖累了,总不能让莫梨放着目标不管,护着自己缓步推进吧,那白元朗胆小,肯定逃之夭夭了。
因而苏和不曾跟上。
但此时已值半夜,苏和却不曾入眠。
不是担心之类的理由,若是以莫梨的武艺,都能在白府失手,那苏和也就可以考虑从脑中挖出以前闲的蛋疼时看过的图纸,尝试在辰朝造枪炮,降维打击用人数就能堆倒的高手了。
苏和此时还醒着,不过是玄冰劲又有了进展,苏和的天资比不上莫梨,但也算是上乘了,多日不曾懈怠修行下来,也让他找到了些关窍。
经脉对应脏腑,而合天时,在不同时辰,身体不同部位功能高涨时,修行有联系的武学,便能事半功倍,玄冰劲以肾为根基,在这等夜里,也会是用功的好时辰。
所以苏和不过是行功才罢,退出运功时那等神异的状态罢了。
状况不错,应和了天时,体内的内力已尽数化为玄冰劲的内力,果真如莫梨设想的一般圆转如意,此处借鉴的是莫梨坠崖异变以后,化作身体一部分的内力的感悟,因此修行玄冰劲后,苏和也发现自己对内力的控制性,更上来一层楼。
修行到深处,如臂指使都不在话下,不需再时时分心调理气息内力了。
就是,怎么有股子动静?
修行时苏和懒得脱衣,窗外窸窸窣窣,以为是有蚂蚱,好奇的苏和玩心一起,想逮只给莫梨看,便下床靠窗。
然后与刚好探出的蒙面脸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