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只是滑口的肥羊,不曾想却是披着皮的老虎。
这就是小头目现在的想法。
方才还放下大话,要手下们去对付那些一看就没怎么动过手的护卫,自己去与那娘们捉对,但这口中吐箭,打着旋都能扎到海盗们乘的小舟上,已经把他的自信干了个稀碎。
若是不择手段,小头目其实还有旁的办法,大有对付莫梨的可能,比如派出一两个水性好的,去给这客船的底凿了。
中原人知水的不多,远不如这些几乎出生就在海上颠着的人,就算那娘们可以凭着武功,不会水也一时沉不下去,打斗能力也要大打折扣。
小头目是这么想的。
可惜如果他没有出发前跟老大夸下海口就好了。
真个把船点了或是凿了,就是胜了,也捞不会多少东西,他们老大小头目跟了这么多年,也是素知他脾性的,可不管你有什么借口,你放出的话做不成,那就该怎么办怎么办。
所以小头目此刻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
前段时间还没来灵湖干老本行的时候,老大不也从庄园左近请了不少开馆的武师嘛,架子有模有样的,打起来不还都是被他们这些底下的头目就没过几合就摁地上了,说不定这接箭发箭,正是那娘们的绝活,只有这个架子,不会别的呢?
小头目其实心知这种可能不大,不过不这么安慰自己,他也就没有对上莫梨的勇气了。
几艘小舟从四面将客船围住,很快就是几个钩爪套了上来,几个有些准头的海盗放箭掩护,就有海盗开始顺着连在钩爪上的锁链攀上来。
环环相扣的精铁锁链,哪怕是用刀剑劈砍,一时也难斩断,苏和的飞雪都是有这等锋锐,不过既然莫梨说了,要把这些水贼剁吧剁吧都给做掉,苏和也就没有趁机下手,请正顺着锁链上来的水贼下水去凉快凉快。
而莫梨,则依旧靠在护栏旁,别人站出去,要担心不时飞上的箭矢,莫梨却不用,她在这,为的是观察下面水贼的动向,免得这些家伙一时气急,遣人去将船给凿了。
若是真给做成了,哪怕莫梨将轻功运至极致,船上数十号客人,多的是不会水的,又身处灵湖中央,就是莫梨能连着在水上身不入水三天,也压根救不完。
不过飞身下去,以前段时间才悟出的乘风之法,搭配本来从林中侯那琢磨出来的轻身法门,将刚扎入水里的海盗一剑结果了的本事,莫梨还是有的。
好在敌人看起来没有这等想法。
这伙海盗也的确是悍勇 方才莫梨的表现,确实镇住了他们一会,但士气提振完了,又能混不怕死地往船上冲,手脚也是飞快,往往三两下发力,就如上树的猴儿一样窜到了船上。
而当第一批海盗上了船,缠住了那些可能处理到锁链的护卫,余下的人也便放下手里的弓箭,同样沿着锁链攀附而上。
莫梨没有去管,而是盯着刚才那个放话想与自己单挑的小头目,不过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从莫梨面前的锁链上来,莫梨也不会介意随手一剑结果掉。
莫梨耳朵听着战况,海盗们虽个个悍勇,在海上锻炼出的水上搏杀能力极强,但护卫们人多势众,又有苏和在旁策应,给予了极大的压力,自己倒是可以暂且放下那边的情况。
毕竟莫梨只是一时少女意气上涌,还是不会放着这些不过是履行自己职责的护卫不管,任由他们被杀的。
不多时,小头目已沿着莫梨眼前的锁链攀到了船上,见莫梨甚至没有出手阻拦的样子,羞愤的同时,更是气急。
也太看不起人了。
但莫梨就是看不起他。
要论武功,低于莫梨的,在辰朝随手一抓,十个里面全都是,但莫梨绝不会只因这点便去小觑他人,但这种做伤天害理的营生的,哪怕是曾经贵为武林神话的魔道巨擘来了,莫梨该瞧不起还是瞧不起的。
之所以扯这么多,那是因为莫梨对付小头目的话,实在没有什么好讲的。
在莫梨如今的眼力下,就是刻意放水,小头目的招法在莫梨眼中也是无数的错漏与破绽,休说是拔剑砍了,就是只动一只手,甚至一只脚,就是只拔下一根长发,也还是一招的事情。
因此才把护卫们逼得后退,让出好大个空间,即便在苏和的冷不丁偷袭下,仍然取得了上风,若是不管,用不了多久就能夺下甲板的海盗们,就看见自家总是勇为人先,每战常能斩落敌人以十计数的头目,在身上为此留下无数伤疤,常以此来震慑新入伙的人的头目。
在莫梨面前,方才还是须发尽张,奋力一击的样子,不过是眨了个眼的功夫,就已经扑倒在地。
有余力观察那边的海盗,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花了眼,还是遭了精怪,生出了幻觉。
莫梨只是不满地撅了下嘴。
还是有点太弱了,连身子都没热起来呢。
于是莫梨回过头去,看向甲板上另一侧的海盗们。
明明是那张笼在面纱下,都难掩明艳容颜的脸,此刻,在海盗们心中,却像海上传说中那些伪装人美人,将没有戒心的水手吸引过去,然后嚼碎骨头的怪物一样。
才提起的士气骤然冷却。
然后噔噔声响起。
拍在后侧的海盗回头一看,就看见苏和一溜烟跑远,又躲回到护卫人堆里的身影。
发生什么了?
钩爪怎么好像抓的不够紧,变松垮些了?
噗通的落水声接连响起,海盗连忙探出头看向护栏下的水面,钩爪尾端的锁链只留下根部的短小一截,正在随着船身的摇摆晃晃荡荡,水面上是几处激起的波澜,互相碰撞,干涉,形成了冗杂的波纹,就是本该在那的锁链,只留下心中还记得的虚线。
这阴逼,趁着他们愣神的那会,把他们退路都给断了!
做完这些的苏和并没有急匆匆地去找莫梨邀功,反而让莫梨更加满意,不愧是我体贴的徒儿,这么素知为师的心意。
莫梨温和的笑着,但在海盗们的眼中,直如海底索命的水鬼。
甲板上久久没有动静,才终于有抖擞的仆从,被自家主人推出来去查看情况,就是投降,也能快点。
然而当仆从来到甲板上,只看见一地安详的海盗,进入了婴儿般的睡眠,很深,很香,让仆从想起,自己还是幼时时,在母亲的怀抱里,一天可以睡足七八个时辰的样子。
不对,那会他也没记事,从哪想起的这个?
仆从脑中都凌乱了,被奇怪的场面冲击出了本没有的记忆。
“两位大侠的大恩大德,吴某没齿难忘啊…”
吴管事伸出手,就要紧紧抓住莫梨的手,虽是整个吴家,湖运经年安定,都生出了懈怠,这批胆大的水贼,今儿忽得袭击,得手只怕是板上钉钉的事,虽然整个吴家都有责任,但最后背锅的,一定是他。
到时船上不知多少富户的性命身家的损失,都折算在他头上,吴管事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妻儿一家,都不会被逐出家门,而是男的送去给泄愤,女的卖进窑子为婢。
这两个穿着偏朴素的大侠,可怜吴管事一开始,还将他们当作卖了家财也要充一次大款的傻瓜,私下没少笑话,结果确实人家如今救了他的性命。
在管事的手抓住莫梨的手前,就先被苏和给紧紧握住了。
在手里用力甩了一甩,替莫梨接下了管事的好意,苏和才放开。
“管事的,能麻烦你将这些人都捆缚看管起来吗?然后在此停留一会。”
“女侠,你这是?”
莫梨忽来的要求,很是让管事不解,袭击不是已经解了吗?这湖上茫茫一片,尽是水面,这又是要干嘛?
莫梨似是看出了管事的疑惑一样,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
“斩,草,除,根。”
苏和并不意外,莫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反而觉得,这才是他的师傅,他所珍重的人。
不过,要怎么过去呢?
下面那些小舟,都已经被打探到上面情况,留下的原先灵湖本地水贼划走逃跑去了啊。
苏和还在想莫梨要如何行事,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温暖的物什包裹住。
是莫梨的小手,滑嫩白皙的双手,如玉般的触感,却有着软滑的弹性,透着生命的温热。
苏和甚至能感知到,小手中血管里,血液的阵阵脉动。
苏和意外地转过头去看向莫梨。
“愣着干嘛?走了。”
“走了?!去哪?!”
拉着苏和,莫梨往护栏外纵身一跃。
在甲板上管事和护卫们的惊呼中,莫梨朦胧的真气透出体外,把握住了周身一丈的每一丝风力。
无形无质的内力恍若在此刻获得了实体,裹住风,缠绕在两人身上。
而后在苏和吃惊的表情中,莫梨莲足轻点水面,如同浮停的蜻蜓。
接着莫梨就在水面上,将苏和如同风筝一样扯着,开始加速。
甲板上的一众人等,张大的嘴巴,让人忍不住想试试看能塞进几个鸡蛋。
这般动静,自然不会叫那些奋力划船的水贼错过,先是频繁地回头查看身后的情况,忽得看见方才天神下凡一样的女子在水面上疾奔,手上还扯着一个男子,连鞋面都不曾沾湿。
水贼将头惯性地又转回前头,才发觉自己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又转了回去。
下一刻,表情扭曲失控,仿佛刚从游戏王片场串门过来的一样,脖子伸长地足可以去假扮天鹅,手上抡圆了划船,生生划出了残影。
但是在感知到肩上轻微,却不容忽视的一点后,几支小舟上的水贼,都如鹌鹑一样忽得安静下来,比起孵蛋的母鸡还要老实。
“来,你们自己带路,还是我逼你们带路?”
莫梨用和蔼的口气说出的话,却让水贼们通体发寒,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