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湖南岸的渡口,吴家的人正焦急地等待着。
算算日子,该是客船到的时候了,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怎么还是没见着踪影?
便是灵湖水域辽阔,因而水况复杂,但这船走的路线,都是一趟趟趟出来验证过的,最是平稳快速的水路,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等候的吴家人员生出了些不妙的想法,最近都没再听过有来往的船只遭劫,很是反常,难道是憋了个大的?
吴家客船迟迟未至,等候的人等心中愈发低沉。
“来了来了!”
忽得有眼尖的人,看见了远方水平面上,一个逐渐放大的影子。
等候的人们这才发觉虚惊一场,转作了放松和埋怨。
大船平稳地破开水面,激起一阵阵涟漪,在渡口前渐渐放缓了速度,在娴熟的船夫们的操纵下,严丝合缝地驶入了渡口,放下了梯子。
然而下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客人们。
一个个垂头丧气,面色灰暗,个个身着短打,露出许多精悍的肉躯的结实汉子排着队下来,只一眼,等候的人们就认得出来,这绝不是能上他们客船的客人。
而是灵湖里伏藏的水贼。
但他们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尖叫奔逃。
因为这些水贼皆是手上捆缚得严严实实,还前后用绳索连着,即便哪个想要逃跑,只要拽住后面的,就只会将自己绊倒。
吼?这是把胆敢袭击吴家的水贼给反杀了?
说实话,即便是吴家的人,也许久没有想象过有水贼敢来劫掠他家的客船的的场景了,因而守卫力量都松懈了下来,没想到这趟忽然遇袭,以船上那么点人手居然能反将水贼擒拿,真是出人意料。
那管事干了大半辈子,原来还有这等本事?
正当候着的人想着,才又发觉不对。
这都好一会了,水贼怎么还没下完啊?
头衔着尾的,第一个下去的都要排到渡口外头去了,怎么梯子上刚上去的还是水贼?
这不得是把水贼的窝都端了吧?
于是打消了刚才的想法,能有这本事,早不会安心干个管船的管事半辈子了。
待到水贼下饺子似的下完,渡口已经挤的满满当当,这时,才有牵着绳子末端,脸上表情颇为自得的莫梨,镇着场子出来。
感受着其下诸多人目光都汇聚于自己身上,皆是意外与惊讶慑服的眼神,让莫梨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之后的事,莫梨倒是就懒得管了,渡口里也不是没有别人,这些水贼下来,都是被看在眼里的,所以莫梨也不用担心这么弄虚作假,索性将这些水贼交付给了吴家的人,让他们领着这些水贼海盗去见官,挨个论罪,吃牢饭的吃牢饭,该问斩的等着问斩。
海盗里多是罪大恶极之辈,莫梨已经能想象到,今儿秋后,灵州城的菜市口,得有多热闹了。
不过这些,已经与莫梨无关了,将两人的马从船上带下,莫梨如雀儿一样飞起,稳当地落在马上,叶子感受到背上主人的重量,开心地嘶鸣一声,马蹄卷起尘土,师徒两人就消失在前往陵州的官道上。
只留下后面一众远远目送的人们。
灵湖上许多传说故事,或是仙魔精怪,或是剑侠异人,今日之后,灵州广为传播的故事里,又要多出一篇。
虽说经过说书人们的添油加醋后,也许又会是另一番模样,不过此刻青衣青马的莫梨,留存在灵州人的记忆中,成了经久不衰的飒爽女侠的形象原型,在口口相传下,改编出了各式的模样。
官道上,才替灵州许多靠灵湖谋生的人们解决了这么一个大患的莫梨,心情正是大好,想到虽说许久之后,也许还会有水贼滋生,但起码此刻在自己的努力下,能有许多人家可以安安稳稳,把持住本也许会失去的幸福,莫梨就似乎能感同身受,仿若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而莫梨高兴了,苏和自然也是欢喜的。
忽得像是想起了什么,苏和脸上平和的笑容还未散去,大概还能留存许久,转过头来对着并肩的马上的莫梨问起:“师傅,话说那些水贼海盗,就这么交给吴家的人,合适吗?”
“当然无事,渡口那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吴家哪里还敢为了什么利益之类的私下放人或是接纳,吴家可不是没有竞争者,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莫梨虽然脑筋转得不太快,但先是随老教主走过一遍辰朝的大好疆域,又做了许久的教主,一些事,莫梨就算本想不明白,见也见过了,还是有经验作为依托的。
“不是这个啦,我是担心,那些水贼,总不会没有赏银的吧,虽然师傅不在意这些,但要是让吴家冒了我们的名义收下了,可不知会不会用在正途呢。希望灵州的官能聪明点,我们不出面,就把赏银好生保管着…”
“欸?”
但莫梨表情忽得停住了。
正儿八经出力做的水贼,这赏银莫梨能拿的心安理得,干嘛不拿,只是她一时高兴,给忘掉了。
莫梨的脸苦恼的皱巴成一团,嘴巴嘟嘟地撅起。
就算身上的银钱还够使,才花了大价钱坐船,虽说自己救了一船的人,管事做主替她们免去了船费,但莫梨当然还是想有些进项的。
要勤俭持家嘛。
可是,可是那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起码够自己吃几年的,就算加上供着徒弟的花销,还有散些给需要的人,那也能大有用途啊😭。
看莫梨的小脸忽得生自己的闷气的样子,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苏和忽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
苏和笑得更大声了。
气愤的莫梨拿手作势轻轻打了苏和两下出气,才发现刚才自己的沉闷不见了。
真是的,莫梨心里唉了一声,随后便转回了平静,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路上。
陵州城中。
秦玲紧紧将手攥着。
“莫梨?会是他吗?”
秦玲有些迷惘。
青木镇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寿宴在场的人,因为召集匆忙,加之李府并不够大,很是有限。
说小,可能进去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更罔提哪怕放进的都是闲汉无赖,只寿星李长宁一人,就是整个江湖绕不过的名头。
而这么件本来就足以让人们自发传遍辰朝的事情,又多出无生教死灰复燃,李长宁往事揭破,晚节不保的枝节,自然更是让人津津乐道,莫说只是有些距离的陵州,只怕辰朝边境,恐怕都已经传开了。
因而那夜大放异彩的几人,也各自在整个辰朝为人所知。
地母教如今虽在蛰伏,但这般境况,反而更要留意风声,自然不会略过此节。
寻常的教众听过了,也只是一笑,毕竟教主已经伤愈归来,重新执掌教里的大事,只为世界与教主同名的人,竟也是有如此高的功夫,为巧合感到错愕,然后付之一笑。
但秦玲手却颤抖着,攥紧的拳头死死用力,修剪整齐的指甲生生刺破了掌心的皮肤,血丝在压迫下渗出,染红了一片。
“真的是他吗?可传言中的那人,又是个女子。可若不是他,有怎会同样有那么高的武功?”
地母教的消息因搜寻情报的教众用命,反复验证,因而相当真实清晰,仅凭只言片语,秦玲就能认出,那如出一辙的剑法与作风。
虽说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女身样貌,但若是他的话,做到这等骇人听闻的事,秦玲也是可能信的。
“怎么了?我听到人说,你急匆匆就回了屋,脸色还很不妙。”
莫离乍一进屋,便看见秦玲神情恍惚,关切地问候起来。
随后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莫离急忙摊开秦玲紧握的手,才发现掌心已是鲜红一片。
“就是有什么心事,也决不能作践自己。别动,我替你敷药。”
柔和的语气,莫离对秦玲的房间很是了解的样子,径直从柜里拿出了备着的药箱,小心、温柔地替秦玲处理伤口,同时用莫家的无名内功真气刺激,辅助恢复。
秦玲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而莫离,也没有强硬去问,秦玲为何突然这样心烦,究竟遇见了什么事,只抱着最信任的态度,等到秦玲自己愿意说了,他才会去听。
秦玲低沉着头,接受着细心的疗伤。
“好了,以后可不要这般做了,便是你不在意,我也会心疼的,即便是为了我,也不要做这样事情,答应我。”
秦玲抬起手掌,方才鲜红的掌心已经复归白净整洁,被干净的布条稳妥地裹住,还系上了不失可爱的结,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秦玲有些木然地点了头,看着莫离因事繁忙,没有更多的空闲逗留,在好声的告别后,又轻轻合上房门,回去办公的背影,心中滋味却愈发沉重。
该告诉他吗?
可是,他是为了我才…
听闻那个莫梨已离开了徐州,往南边来了,莫非是要回来陵州?如果真的是他,我又要怎么…
秦玲心中的念头激烈地争斗,迟迟下不了决断。
许久,复又抬起头来,归复了平日的狂热与迷恋。
“莫离已从地狱中回来,我只有他一个,也只有他,才是我的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