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睡了一觉,苏和悠悠醒转。
好舒服,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过了。
不过怎么有点幽幽的香气?
睁开眼睛,苏和就看见视野被青色的衣物所遮蔽,顶上的视野只余下一片小小的天空。
不会…吧?
苏和醒来的动静自是瞒不过莫梨的,她虽也趁隙调息,运转内功,但也留了一分心思在苏和的身上,察觉平稳的呼吸忽得有些急促,便知道是徒儿醒了。
“怎么样?休息的可好?”
有些手足无措地起身,险些撞着两个沉甸甸的累赘的苏和,才清醒了一点,就听见莫梨关切地问道。
像是完全没察觉到的样子。
于是苏和也立刻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才用平和的语气问道:“这是?”
苏和手指指着莫梨跪坐,双腿并拢的姿势。
莫梨有些不太明白,歪了下头,才回答道:“哦,你是说这个?为师见你这些天着实累坏了,才这样昏过去,也是为师的责任,自然要好好照看,这些行李书本都是硬实的,垫着哪能休息饱足,边上也没别的软和的东西。”
“既是为师也着急了些,那就索性用为师的腿充作枕头,徒儿方才不是也睡的很香吗?”
莫梨的语气很是寻常,仿佛并不是做了什么过于亲昵的事情。
平淡的回答说的苏和都有些一愣一愣的,莫非这在辰朝不过是寻常的事情吗?
还带着点才醒的迷糊,苏和点了点头,就先去收拾起东西,他睡了有好一会了,阳光都开始变得温凉,时辰不早,该接着上路了。
而表情平平的莫梨,心里却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还好糊弄过去了,这么乖的徒儿,又是实诚,怎么就对自己生出了心思呢?我又怎么能让他,将他的名声搭在我这么个由男化女的怪物,还是师傅的人身上呢?
只能小小地做点这些,来让他舒心些了。
莫梨一开始知晓苏和或许对自己有意,当然羞恼,又带着逾矩的气愤的,但到了苏和自己说出,又干脆地表明,会将这份有悖人伦的心思死死抑住,不会另有他想,反而让莫梨带上愧疚。
莫梨本就实诚,当初既认下了这份师徒关系,便真正地将苏和当作能传承衣钵的弟子看待,经历了些事,更是发现苏和心性守正,更兼爱戴,关心师傅,自然更是好感倍增,哪看哪舒服。
因而这等心思坦白后,苏和还是一如既往,是自己聪明乖巧的好徒儿,莫梨却反倒觉得是自己这等后天而成的身躯,才是让徒儿生出这等败坏名节的心思的原因,错在于自己。
莫梨不论是因自己的来历,还是两人的关系,都不能去接受这份心意,所以只能更加照拂于他,对他的事更加上心。
话说回来,莫梨看向天空,远方已开始渐渐染上红霞,这熟悉的景色,是莫梨过去这些年早已见惯了的,本以为会一直陪伴自己到老的景色。
终于要到陵州城了啊…
莫梨心中忽得又生出惶恐,晋入大宗师后,接触到另一层面的感知,对莫梨发出了预警。
就好像,如果进去了,如果去探寻了,会发生对莫梨而言天翻地覆的事情。
但是,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还要在最后的关头退缩吗?
更何况,比起自己的事,莫梨更在乎的,是别人会不会因此遭难。
所以孰轻孰重,哪里还用去掂量。
收拾好行囊的苏和,已在一旁招呼起莫梨,莫梨闻言过去,接过了叶子的缰绳,两人上马,便走往了不远处,已出现了轮廓的陵州城。
终是要到了,反倒不用那么着急了,稍稍放缓了马蹄,免得累着马,伤了马力,不过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莫梨两人便靠近了陵州城的城门。
傍晚时分,出入城门的人自然是多了起来,许多白日因事外出的人,都要赶在关城门前归家,而些附近村镇进城办事的人,也不愿费钱在城中过夜,赶着关门的时机,也要赶忙回家了。
不过这样的人流,也实在是多了些,起码在徐州城的时候,苏和就没有见过傍晚仍有这般熙攘的人流,甚至把守城门的吏,都来了不少支援的人手,才能检视地过来。
“师傅,陵州城里最近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人竟如此之多?”
问罢,苏和才想起,莫梨跟自己,近两月从江州赶至徐州,又从徐州前往陵州,足足两个月都不在陵州,莫梨怎会知道这里的事情。
正想说声算了,莫梨却不用思索,就直接答了出来。
“大事的话,还真是有,算算日子,明天就该是平王的寿辰了,如此多的人流,也是正常,往年都是这样的。”
莫梨在陵州居住多年,便是离开了七八个月,又哪里会轻易忘掉这里的事情,地母教于莫梨而言,极如第二个家一般,周遭的事情,莫梨当然是门儿清。
“那平王又是谁?”
知道目的地是陵州,苏和自然也不会在路上没做功课,不过莫梨不解思索就能回答方才的问题,也许知道的会比苏和打听来的更多,或是有别的见解,因而有了此问。
不然要是少跟莫梨互通情报,以致在情报的了解上有了偏差,也许就会做出什么错误的判断或是生出误会。
这道题苏和可是记得清楚的,他看过不少的剧作,都时常出现这样的问题,让人看着就着急。
离关城门还有些时间,前面人流不少,莫梨也不用急着去掺和,两人索性暂且驻下马蹄,等人流稍缓,空间宽敞些,再行入城,那等待的时间,正好让莫梨细细地给苏和讲解一番。
“那为师先从来历讲起吧…”
反正有空,莫梨也不嫌说的细碎些。
平王府的来历,得从辰朝方立说起,那会的故事,此前已有讲过,不过是那时占据陵州的宁氏,为免兵祸殃及百姓,辰朝又已让多半的州府归心,大势已成,便索性献了地盘,能做一富家翁即可。
结果因态度甚好,宁氏那代的主人,又是精研武艺,在陆平提起的切磋中打了个尽兴,竟也就让陵州名义上归属辰朝,封了宁氏为王,如过往一样掌管陵州诸般事务,只需按时缴纳赋税即可。
听着有些儿戏,但辰朝乃是陆平一手打下的,威望极高,他要做的事,又有哪个可以反对,见不少亲从有意见,更是干脆以己名为宁氏的王名,世代传承至今。
值得庆幸的是,平王府也不负陆平的期望,能为免去兵祸主动献地的初任平王,自然是心系百姓的,执政多行仁政,而平王府,也家教极严,三四代传下来,这般作风仍没有太大的偏移。
因此平王府甚受陵州百姓的爱戴,虽然这寿辰之事,平王府并不会铺张浪费,不过于家中开个小小家宴,也就会多请些陵州的要员共聚。
但陵州的百姓,也自发在寿辰之日在陵州城中小小庆祝,不失喜庆。
陵州土壤肥沃,作物品类也多,甚是富足,因而每年又是寿辰,又是地母教例行的祭典,加上些陵州当地的节日,每年都要热闹上几回,不伤民力,反而还能增添赋税,当然不会遭到制止。
如今这代的平王,就是要过六十有二的寿辰,只不过祖上传下的武艺,在这代并未学到多少,平王因此体弱,已见苍老衰微之相,近儿陵州就有不少传闻,对平王膝下四子,谁会继承王位各有其词。
昔年献州一事,就有当时的地母教从中出谋划策,平王府中历代也多有信地母教的,因而莫梨对这些事情的确比只能听些风言风语的百姓知道的要多的多。
就是这代平王,更看好性子敦实的二子这件事都知道。
说到了这里,苏和便不免怀疑起莫梨匆忙赶至陵州,是否就是为的此事,毕竟莫梨不愿将赶来的理由告诉苏和,苏和也没有强硬去求问,只能凭着信息去推断。
地母教与平王府走的很近,脱不了干系,所以应该就是在跟这么个时节,这种继承的关头上要生事端,师傅应该是听闻到地母教之事便判断出了端倪,才急急赶回。
苏和暂且下了初次的判断,不过也可能随时推翻,事关莫梨的大事,他必须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只有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发掘,才能真正抓住莫梨的心结所在。
花了时间讲解,待莫梨讲完,城门口的人流也肉眼可见地少了下去,因为日头都已开始沉下地平线了,这时还不动身归家的慢性子,可就要踏着月光行路了。
就是陵州速来安稳,少有盗匪,也不能这么大大咧咧的。
莫梨和苏和两人都是忽然冒出来的,身份文书自然是没有的,这等紧要时节,把门的吏当然也会盘查地更加仔细。
不过毕竟团伙里有来历颇大的陆实,早在苏和天外来客的身份被神女揭破后,陆老就提醒过陆实,靠着家里的关系整来了一份严丝合缝,任谁来了都不能认是假的身份。
莫梨也趁机要了一个。
这也是他们一行路上为何畅通无阻的原因。
虽是武风极盛,走江湖的侠客遍地的世界,人员流通量很大,这些该有的盘查,也还是会有的,只不过一般来说城门吏的盘查,对那些提刀带剑,身材结实,把明晃晃的我会武功写脑门上的江湖客宽松些。
只是莫梨么…身材才过臃肿,毕竟只看被撑起的衣服,绝难相信中间连接的,是个如柳般纤细的腰肢,莫梨露在外的手又白嫩至极,没有半点习武之人所有的茧子或是有力的肌肉。
所以路上经过城镇时,莫梨时常被当成是逃家的千金,被要求检视。
莫梨以为这回也会是如此。
不过陵州的城门吏,却并没有什么表示,见莫梨两人大大方方,没有藏着掖着的神态,气色昂扬,就直接将两人放了进去。
虽然不解,但莫梨也懒得平白多生事端,自不会还屁颠屁颠跑过去问问缘由,径直携着徒儿入了城。
另外一个才放入了一人的城门吏看见了,心生疑惑,边索性干脆问起。
“方才两人?你不知道么?那应该就是前个月大破李老英雄的莫梨啊。”
“什么?你竟不知,那我可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
这些莫梨离开后的事,莫梨当然就不知道了。
她只见将要入夜,便寻了家客栈,先行住下了。
这家悦来客栈在辰朝开了遍地,名声不错,在陵州城的这家,因为就在莫梨眼皮子下,当然也是了解的,口碑很好,房间干净整洁,小二也很有分寸,会来事,重要的事,要价也很是贴心。
莫梨久未归陵州,若是还全然用过去的经验对待现在可能的事情,自然是不妥的,莫梨也就没有贸然行事,准备等到明日白天,先行在城里打探一番,大致了解下近况,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这一夜,莫梨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