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始终没有告诉苏和,自己所来陵州究竟是为的何事,正巧赶上平王遇刺这等足以教陵州城都翻个底朝天的大事,叮嘱苏和安生待在客栈里,就更是顺理成章了。
难得苏和这些天的路上,都很听话,莫梨还以为是苏和在表明过心意,坦明了说会将这等心思抑在心中中后,就自然而然变得更加听话,之前所为,更多是心中那份情愫的驱使。
因而莫梨放心地将苏和留在客栈里,自己打磨武艺和功力。
殊不知,苏和等的正是这个时候。
苏和深知,在心结开释之前,莫梨是绝不会将真心表露于外的,而这其中的秘密,干系只怕不小,莫梨也是不愿告诉自己的。
那么就得他自己去寻找了。
万事万物内在总有或多或少的关联,莫梨是在听闻地母教的事情后才生出的异样,那么一定与此教脱不了干系,而地母教,在陵州扎根,与平王府一向走得很近。
也许有些牵强,但能让莫梨那样心忧的,一定不是小事,而这平王遇刺,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其中处于关键所在的两家,又关系匪浅,要说没有关系,苏和是万万不会信的。
更何况莫梨对自己的事守口如瓶,苏和在路上,也没少旁敲侧击,试图从莫梨这骗出些侧面的消息,但一涉及关联地母教的事情,莫梨就会打住话头,这遇刺一事,还真就是苏和手上仅有的线索。
所以目标很明确了。
要是追根究底,最后发现这刺杀王爵的大事,真个只是出于私怨的话,那苏和也不得不认了。
于是当莫梨还在撅着嘴削土豆时,苏和就在陵州城的街上,寻访着可能的线索。
这倒是无碍,虽然街上四处都是寻找可疑人物,巡视各处的卫兵,但苏和腰间佩道,又全然是初出茅庐的少侠打扮,街上有不少,都是先前提过同样在寻找线索的江湖客,苏和混在其中,并不出奇。
但是这样大海捞针,也未免效率太低,纯属撞大运的事情,还是得先找出个线索可能大些的地方去。
自己就是真有那等运气,在街头随意搜寻,都能撞见重要线索的话,那这等运气用在缩小了范围,更精确的地方,不也能更有效率吗?
但苏和此前并未来过陵州城,对此不甚了解,仅有的了解,还多是昨日向莫梨问来的。
当先就是一个难点啊…那干脆先勘探一番陵州城的地势把,再打听打听些隐秘的小路,如果能从地形推算出刺客方便进出的路线,或许也能大大缩小范围。
苏和沉吟片刻,便选了条稳当的法子。
……
“这么多都削完了?哎呦,那可真是太谢谢唐姑娘了…”
莫府的厨房中,大厨正嘴巴缩成个圆形,一边惊叹的同时,一边向莫梨表达感谢。
那一堆土豆,其实还有一半是预备这晚上用的,没想到唐姑娘看着白嫩得不理杂事的样子,干起活来竟这么麻利,一个人只上午这会,就干完了本来三个人要做一天的活计。
“…正好,这午饭也都要妥帖了,唐姑娘何不来尝尝第一口?热乎乎的吃进肚里,能暖和一天呢!”
大厨很是热情,见莫梨如此能干,直接邀请莫梨第一个享用午饭,好的菜色任她挑选。
莫梨心思还惦记着外头,在厨房里已费了不少时间,哪还好再逗留,便是闻着香味馋嘴的确犯了,莫梨也抑制住了欲望,谢过了大厨的挽留,言说要在府里寻找可还有需要帮衬的地方。
说是这么说,不过莫梨走出后厨后,贼头贼脑地张望了一番,找了个不好被窥视的角落,也不需蹬墙借力,足底一蹬,整个人就倒飞而上,贴在了天花板上。
然后就像那壁虎一样,莫梨手足仿佛带着黏性,沾在顶上一般,却又能自如前进,凭着对莫府中一众教众而言高超的匿息本事,就在暗处行进着。
不过莫梨并没有先去窥视那个冒充自己的家伙,而是先在府里四下转了一圈。
看着这些多半都是莫梨熟识的脸,莫梨心中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愧疚。
喜的是,这些熟识的面孔,在自己莽撞引来大敌,致使偌大个教派被打为魔教,好生在陵州翻覆了一阵,这些熟人,还安生生活在这,并未遭难。
愧疚的又是,这些人,本还有更为安定的生活,却也是因为自己,多半都只能小心居住在莫府。
更何况,还有一些莫梨认识的面孔,四下找过,都不在此处,其中当然有暂且有事,不在莫府中的,那也定少不了未能逃过搜捕,被官府捉去,生死不知的。
果然,当初才从那昏暗的洞窟出来,第一次乍闻教里的消息时,心里生出的恐惧,并不是多心,也不是虚妄。
即便自己已全然是另一副模样,面对这些因自己不知多吃了多少辛苦的人们,也有些不敢开口,而是躲在暗处窥视。
寻见了专管为神女祭祀的事务的人等,莫梨瞅了一圈,同样是不见了半数莫梨不仅叫的出名字,认得出面貌,连家庭,喜好都有所了解的人们,莫梨的心思又复沉重起来。
罢了,纠结与此,也不是个事,还是先解决了正事要紧,等到无事,再向大家请罪也不迟。
为了免去更深重的负罪感影响自己的心绪,干扰了判断,莫梨还是摇一摇头,便准备离开,去暗中窥视莫离。
自莫梨晋升为大宗师之境,因而接触到那非实非虚的一重感知的莫梨,凭这灵觉,感应更是大有长进,当时只是与莫离照面,莫梨也能发觉对方修行的同样也是自家的天魔功,而且功力直逼自己先前的时候。
有天魔功傍身一事,其实并不难办,毕竟莫梨家里只余她一人,这本家传的功法如何处置,自然也是她说了算,既打算在教里安身立命,继任教主后,莫梨也就将自家的功法充实了库藏。
虽然因威力非凡,只有大有贡献者才可借阅,但既有了功法的存在,那自己不在的时间,能这般了解自己的人,找出这本天魔功并加以修行,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能在莫梨消失短短一年不到的光景修到这种境地,也是同样不让莫梨意外。
不过呢,莫梨虽然时至今日,功力始终还差着一层,才能恢复到本来的博大,但质量,毕竟已经远超过往,有心算无心下,想要窥视对方而不被发现,莫梨还是很有自信的。
只她最近悟出的乘风之术,便足以匿去身上多半的气息了。
这时,却有下方几人的交谈传入了莫梨耳中。
“说起来,唐随那娃儿,是不是好久没见着了?”
“该有几个月了吧,你怎么这会才想起来?还以为你知道了。”
“这不是入了秋日,就快到冬时的祭典了嘛,虽然现在不好抛头露面,让大伙都高兴高兴,起码在这莫府里,咱们不能忘了呀。所以我才想把要用的物什翻出来保养一下,结果才知道负责管这些小唐也不在了,莫不是也在那天被捉去了吧。唉。”
去年的祭典,总坛为之破灭,千百教徒当场就被捉走,拿去发配边境,此事在教中也是一大痛时,都不愿直接提及,只用那日指代。
“那倒没有,后来大家零碎地被秦祭司找回来,收拢在这莫府的时候,我还见过小唐呢,恐怕是出门办事的时候,不小心被仇家瞧见,告到官府那去,才被擒住了。”
“这样吗,真是可惜啊,挺机灵一孩子,可惜大伙都看的出来,秦祭司心系在教主大人身上,就算教主没那个意思,也不是轻易就会动摇的,偏偏这孩子,也跟秦祭司一样,偏偏惯爱跟着,如今还遭了厄难。”
“是啊,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干不动了,怎么被捉去的就不是我呢,把这些年轻娃娃换出来多好,正好也能在牢里安稳吃上几年牢饭,说不定还比外头安生哩。”
“你这话说的…”
两个年纪大些,该是耳顺之年的老者在那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话语尽数进了莫梨的耳朵,这俩人莫梨也识得,正是他们年纪大了,才特意安排到闲事较多的管祭祀事宜的黄旗去。
方才的确没看见小唐那孩子,原来也被捉去了么…
涉及到能让莫梨清晰回忆起的人,愧疚只会更重。
不过也有一语让莫梨讶异。
原来秦玲这孩子,一直对我有意么?
过去莫梨一门心思放在教中事务还有武道上,对旁的心思,的确没有心神去顾忌,加之秦玲又是不过年房十岁有余时,就被莫梨带回教中,一向视作妹妹对待。
因此也就没有压抑秦玲常喜欢跟在自己后面,甚至不惜加倍努力,凭借让人说不出话的能力干上祭司,只为能光明正大常扮在自己边上。
莫梨过去更多是以为这是对仅有的仍关爱她的长辈的依赖,觉得秦玲平素对自己的推崇和敬仰不过是寻常,现在经了旁人的话语,这才知道,原来竟是这等心思。
只可惜呢,自己如今都成了这副样子,真要让秦玲知道了自己其实才是莫梨的话,恐怕她会大失所望吧。
不过也好,毕竟自己从来都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从未有过那等心思,就是如今知道了她的心意,也是如此,这样的身躯,反而更好拒绝她了。
倒是也难怪,先前见秦玲与那冒牌货那么亲近了…
就是没有那样的心思,知晓了秦玲因此才与那假货亲密,莫梨心里也是生出了不爽。
于是莫梨倒贴天花板上,手**替,就极为快速地前进着,轻易晃过了路过的几人,就到了莫离正处的房间外。
这个距离倒是刚好,更近的话,以对方的功力,再想隐蔽难度就要凭空大上许多,自己耳聪目明,也不虞窥视不清楚。
找了个少有人经过的角落,莫梨隔着窗,悄悄听起房间里的动静。